著名評劇表演藝術家、“洪派”創始人洪影姊弟尋親的故事

戲曲 評劇 藝術 洪拳 文化 樂亭故鄉人 2018-12-07

作者:楊永賢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雜誌

著名評劇表演藝術家、“洪派”創始人洪影姊弟尋親的故事

凡認識洪影的人,幾乎都知道在她的生活道路上還曾經歷過一次具有傳奇色彩的“認親”故事。應當說那是一次人性的大沖撞,是一次骨肉親情的錯位爭奪。洪影的為人單純、善良在這個故事中又得以充分展示。事情是這樣的:到了1954年,洪影的藝術才華已經鋒芒畢露,並形成了洪派的獨特風格,唱得很紅了。那時候劇團經常下鄉演出,洪影在廣大農村已經佔領了牢固的市場。如果擱到現在用市場經濟的觀點審視她的戲,票房價值肯定相當昂貴了。許許多多觀眾只要聽說洪影要下鄉演戲了,便要提早接親戚邀朋友前來看洪影的戲。由此我想到了小時候家鄉流傳的幾句民謠,很貼切的反映了當時的情景。那幾句民謠是:“張大羅,扯大鋸,姥姥家門口唱大戲。接閨女,叫女婿,小外孫女也要去。”最近我從某些報道洪影的報刊上還看到了這樣一句話:“寧可賣掉大撣瓶,也要去看洪影範金亭。”這話雖然誇張了些,因為還沒有誰看到某某村的某某人為看洪影的戲真的變賣撣瓶的事,但這也足以說明洪戲的迷人之甚了。就在這個時候,一次劇團到樂亭縣的閻各莊鎮去演出,為劇團臨時負責看門的一個老頭偏巧也姓洪,他年輕的時候外出途經灤縣曾住過洪彩亭的小旅店,認識洪影。那時洪影還是個毛毛丫頭,誰成想十幾年過去了,已經成了評劇界的名人。他自覺具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便經常與洪影搭訕。一天他突然神祕兮兮地對她說:“閣樓坨有一家也姓洪,老想認你為他家早年送人的那個小丫頭,說不定哪天會來找你。”洪影聽後根本沒往心裡去,只是不屑一顧地說了句:“純粹瞎說,哪有的事兒啊”也就過去了。可過了沒兩天,洪影正在前臺演出《張羽煮海》,一對中年男女到後臺來找洪影。開始兩人都不說不道,只是那婦女躲在一個角落裡偷偷流眼淚,樣子十分悲慼。後臺的工作人員見這兩個人不去前臺看戲,卻一個傻愣著一個默默哀哭,覺得奇怪,便上前盤問。這時那女人才說要找洪影,她剛說完正趕上洪影下場也到了後臺,聽說有人找她便側目打量但沒吱聲,倒是團裡唱武旦的筱豔芬追問說:“洪影是你什麼人,你找她有什麼事兒?”那女人抹了一把眼淚,停止了哭泣,慢吞吞答道:“洪影是我妹妹。她小時候因為家裡窮,父母養不起便把她賣給灤縣洪家了。”說完企盼地望著大家。從她那滿含深情和希冀的眼神裡可以看出,她不像是懷有惡意而來的。筱豔芬覺得事情蹊蹺,便帶著揶揄的口吻說:“你哪是找洪影認妹妹來了,你是認唱紅了的名角兒來了。”那女人聽後一時無言以對,竟手足無措,顯得十分尷尬和難堪。洪影心腸太軟,見不得一個平民女子那種進退兩難的悲苦樣子,竟面對兩個陌生男女哭了起來。她這一哭可就給那個女人增添了勇氣,她暗想:“這衝我哭的女人一定是洪影了,沒搭言先流淚說明她與我有著骨肉關係,她就是我那個從小離家的同胞小妹肯定無疑了。”想到這兒,她“蹭蹭”上前兩步,拉住洪影,越發泣不成聲。當時洪影被弄得矇頭轉向,竟弄不清這到底是在前臺演戲還是在後臺排練,一時間孰真孰假令她難以辨清。但當她卸了妝回到住處以後心情特別紛亂,弄不清楚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端。

在閻各莊鎮演了幾天以後,劇團又轉移到別的村莊。這裡距離閣樓坨更近了,但洪影並不知道。演出的第二天,該村的幾個幹部找到許鬱仁(他們知道許是劇團領導又是洪影的丈夫)又提起該村洪家早年曾把一個六歲女孩送人,他們斷定那個女孩就是現在的洪影的事。許鬱仁問他們有什麼真憑實據,他們也是面面相覷說不出所以然來。許拒絕相認。這閣樓坨洪家見認親無望非常沮喪和傷心,便把一張狀紙遞交到唐山地區中級人民法院,控告他們拒親不認,泯滅良心。法院審閱訴狀後認為證據不足,駁回起訴,不予受理。但這一家人認親態度堅決,大有百折不撓的態勢。時隔幾個月以後,當洪影又到洪家所在村演出時,閣樓坨村的幾個老太太成幫結夥來看洪影,異口同聲做證說:“你就是老洪家那個三丫頭,你上有兩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小時候你曾跌過一個跟頭,碰壞了下頦落下一道傷疤。不信你可以仔細看看,現在還有沒有傷痕。如果有,那你肯定就是閣樓坨洪家的人了。”洪影聽了幾位老婦人的介紹,暗暗大吃一驚,她不用仔細檢查,自己早就知道下頦有一道明顯傷痕。這到底是巧合還是確有此事?!她更迷惑了。後來洪影房東又告訴她說,那位自稱為洪影姐姐的婦女,每天當洪影出去演出時,她都要悄悄來到洪影的住處,坐在她睡覺的地方,撫摩著洪影用過的衣物默默垂淚。有時趕上洪影在屋裡休息入睡,她便坐在她的身旁專注地望著她哭,那情景十分感人。不久又聽人傳說那位大姐為尋找洪影花錢費力,已經賣掉了一頭驢,這可是她的半個家當啊!洪影被頦下確有傷疤的事實和那位大姐的種種真情感化了,動搖了。當時她想:“人家如此撇家舍業,苦苦相認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如果不是親情驅使,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婦會假裝成這個樣子麼?!”她和許鬱仁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同時託付他設法瞭解一下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許鬱仁經過一番明察暗訪仍無證據可以認定這樁奇事。

回到劇團住地以後,洪影覺得這麼一件大事不應當再隱瞞父母,便向他們如實陳述。洪彩亭老兩口一聽有人來認他們的獨生女兒,立刻炸了。說這純粹是無中生有,胡編亂造。自己一把屎一把尿,苦心孤詣養育成人的女兒,哪會是別人家的棄嬰呢。這無稽之談使兩位老人既生氣又傷心。真怕洪影一旦相認了,他們失去這惟一的親人。洪影面對老父老母的氣憤和擔心,一再解釋不論那家人如何糾纏,她絕不會當真。當時她心裡矛盾難過極了,兩個洪家對自己都如此情真意切,不論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她都感恩不盡。父母這一頭不言而喻,二十多年來他們同甘共苦相依為命。爸爸視她為洪家的一根獨苗,珍貴無比;媽媽則把她看成心肝寶貝,女兒的成敗得失喜怒哀樂都牽動著她的每一根神經。不僅這輩子對他們要孝敬到底,養老送終,如果人真的可以生死輪迴,她願再一次做他們的女兒;而閣樓坨那洪家姐弟呢,他們對自己那喋喋不休的敘述,那再三的苦苦追求,那熱淚滾滾的哭泣,那目光中流露的親情,也令她心碎令她感動。在這件事情上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樂亭縣閣樓坨洪家當年因為貧苦確曾把一個年齡與自己相彷彿的女孩賣給了別人。據說他們的父母臨去世的時候,曾再三囑託大女兒要設法找到小妹,要讓她認祖歸宗。洪影經過反覆思忖決定採取個兩全之計:既不傷害父母的骨肉情份,也不刺痛閣樓坨洪家尋找“手足”的那份真情,她兩頭全不否認,大家都是她的親人。洪影父母瞭解女兒心地善良,如果硬讓她拒絕那兩姐弟的相認,她會抱憾終身,所以他們對這件事兒採取了容忍態度。那一頭呢聽說洪影和她的父母都默許了,覺得了卻一件心頭大事,欣喜若狂。後來洪影再次到樂亭城內演出,姐姐弟弟們提著一籃子雞蛋,步行幾十華里前去看望。他們回去時洪影也慷慨解囊,贈錢贈物。1958年劇團遷到唐山市以後,洪影與閣樓坨洪家姐弟的聯繫曾一度中斷。到了1963年洪影因十多年前生活上的一次過錯受到比較嚴厲的處罰,團裡不叫她再登臺演戲,她便拖著病弱的身體在團裡“打雜兒”。是年冬季劇團去灤南縣喑牛澱村演出,這裡是成兆才先生的故鄉。廣大群眾熱愛評劇,更愛洪影那優美動人的唱腔,聽說洪影隨團來了,人們興高采烈,奔走相告,都盼望一睹她的風采。頭一天讓洪影演了《周仁獻嫂》,那裡的群眾過去只是聽傳說洪影唱得好演得棒,當大家親眼看了親耳聽了以後,果然名不虛傳,便給了她多次掌聲和喝彩。有些人當天因故沒有去看戲,第二天早早到場,可一連兩三天都不見洪影再次露面,群眾不滿意了便找到劇團領導質問為啥沒有洪影的戲?團領導答覆說洪影犯錯誤了,不能再登臺演出。大家對這種答覆更為不滿,進一步質問說:“她既然犯了錯誤為啥第一天可以演出?再說她的錯誤又不是在我們村犯的,我們要看的是她的戲,不管她犯沒犯錯誤。”團領導無話可辯,只有拿洪影撒氣。後來有人探明洪影正在一個旮旯地方為大家看鍋爐燒開水,許多人便離開戲臺圍攏到鍋爐周圍去看洪影,洪影不敢與大家打招呼,只是更深地埋頭幹活兒,處境艱難,神態難堪。就在這個節骨眼兒,閣樓坨洪家姐弟又聞訊專程趕來看望她。那一次兩個姐姐,弟弟和一個姐夫四個人一齊冒著寒風大雪,長途跋涉好不容易才趕到喑牛澱。王榮良(洪影丈夫)覺得你洪影走紅時人家認你有人奚落他們是“攀高枝兒”,可現下你受了處分淪為團裡的“雜役”,人家依然這樣看重你,面對這種沒有一點功利主義的深厚情意就不應當再三心二意了。他認定他們就是洪影的親姐弟。

後來王榮良因患肝炎住進醫院,洪家姐弟們又到醫院看望,王榮良深受感動,一再勸洪影善待人家。洪影也贊同王榮良的意見,對洪家姐弟的態度有了巨大改善。

洪彩亭1956年因病逝世,洪影自幼尊崇父親的剛毅性格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她一直把他視為自己的學習榜樣和堅強後盾。父親走了她非常悲痛。她的老母親面對老伴兒的永遠離去,除了悲痛還有擔心,她怕女兒承認閣樓坨為親疏遠了自己,日後自己沒人養老送終,一直反對洪影與他們往來。雖然洪影在父親去世後對母親更加細心照料,但老人對此事仍舊耿耿於懷。後來,洪家的那個弟弟洪運真一個勁兒要求到洪影家中看望老人,洪影坦直的告訴他:“老太太不歡迎你們一家人,她不願意我認下你們這門親戚。如果你一定要去家裡,就別怕老太太怠慢你。”洪運真答應他不會與老人計較,便真的去了。這個人很會處事,見了洪影母親二話不說,一見面便雙膝跪地,一開口便甜甜蜜蜜地叫了一聲“媽媽”。洪老太太自從30年前丟失了兒子以後,就一直盼望有個兒子膝前伺侯,現在突然從“天上”掉下個兒子來,立刻心花怒放,原來心裡裝滿了的不滿和憂慮頓時雲消霧散,笑逐顏開。從此兩個家庭過從密切,經常你來我往。

“文革”期間洪影下放到“五七”幹校時閣樓坨洪家大姐的兒子正在部隊服現役,還曾給姨母寫信聯繫。那時洪影還曾和我流露過她很感激在她落難時他們的不棄之恩。洪影是個知恩圖報、人家送她一滴水她肯以湧泉回贈的人。所以到了80年代洪影得以落實政策以後,她便儘自己所能幫助洪家姐弟。首先把二姐的一個女兒託人在市裡介紹了對象,很快成婚;後又幫助洪運真的大女兒在市農研所找了工作,不久也找了個很稱心的丈夫。後來又把一個未成年的小侄女接到洪影家裡,一住幾年,直到1986年王榮良病逝才回樂亭老家。洪運真九個孩子,生活負擔太重,洪影便大力幫助他。當她和我談起這個問題時,我曾問她:“既然你知道他們錯認了你,你為什麼還要為他們傾注那麼多精力和感情呢,是不是還覺得他們真是你的親姐弟?”她聽後堅決地搖頭否定說:“不可能是真的,因為我的長相太像我的母親了。況且他們說那個女孩是六歲送人離家的,五、六歲的我已經記事兒了,我根本沒有那種印象。再者說哪能那麼巧,洪家的孩子偏偏也送給了一家姓洪的。但這個家庭因為貧苦曾把女兒送人也不是謊話,他們認我也沒有不良想法。我很同情他們思念親人之苦,我答應相認了於我父母沒有絲毫壞處,只是給了樂亭那家人一種精神上的滿足。這就是我之所以相認的理由。”我聽了洪影的解釋覺得她這樣做非但無可非議,反而應當受到讚美。人之所以區別於其它動物,除了能思維會用工具勞動外,便是富有憐憫之心。如果通過自己的行為能給別人帶來歡愉和幸福,人人都應當努力去做。希望洪影永遠保持那顆善良的心,把她的藝術美、心靈美獻給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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