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落盡說《極花》

小說 讀書 服裝 戀愛 不完美媽媽 舒敏舒錦 2019-07-09

《極花》很有鏡頭感。小說伊始,你就彷彿被作者帶入一座陰冷的監獄,也或者是人間地獄。你感到孤獨、寂寞、絕望、壓抑……

胡蝶狠狠地用手在牆上刻道道,那道道似乎也刻在了你的心坎,刻進了你的骨頭,你的心被刻得刺痛,骨頭被刻得有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你感到酸楚,卻又被作者的筆鋒撕扯著,不能不無奈地慢慢靠近那地獄一樣的一面常年有烏鴉在近旁嘰裡咵嚓拉屎的破窯,繼而又不免疑惑:“閻羅”怎麼可以這麼善良?可以由著胡蝶亂甩亂打、亂砸亂罵?可惜,一場出逃,瞬間將我們帶往真正的人間地獄:“臉上有了巴掌扇動,像潑了辣椒水,像燒紅的鐵在烙,像把臉上的肉一片一片打了下來。”“無數的手就伸過來,頭髮被踩住,揪下一撮又揪下一把,髮卡沒有了,耳朵擰扯拉長,耳環掉了下去……”這一行行張牙舞爪的文字,讓人在不忍卒讀的同時,充分看到了閻羅們的惡。


原本,我們以為黑亮是善良的,你看他每天辛勤勞作,每天把做好的飯端到胡蝶面前,每天用笑臉面對胡蝶的吼叫謾罵,可惜,善良的黑亮瘋狂起來,也能將胡蝶當做一頭只是用來交配的牲口,“黑亮是關了窯門,他臉上的血還在流,用手抹了抹,成了個關公,撕開了胡蝶的紅褲衩,也脫下了自己的衣服。胡蝶在可怕地銳叫,黑亮就是不停止,血水染紅了胡碟的屁股,染紅了凳面,又從凳子腿流下去……”當然,我們知道,作者讓黑亮喝了酒,吃了血蔥,並通過黑亮爹等人給他施加了各色壓力。自然,我們可以肆意地咒罵酒和血蔥,只是,我們要如何面對黑亮身後的那群支持者?

愚昧,已浸入骨髓;野蠻,是司空見慣的常態,誰來制止?誰來斷喝?

老老爺似乎是睿智的,人們對他也似乎是尊重的,可一旦牽涉真金白銀,牽涉經濟利益,誰還聽他的?老老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只專心專意種他的葫蘆,他希望他的村人、族人能過上真正的好日子,可惜希望只是希望。

喜歡披著褂子的村長是村裡的大功臣,因為他解決了好多光棍的“媳婦”問題,媳婦雖說是買來的,但能買來媳婦,沒本事哪成?

《極花》的後記寫得很漂亮,漂亮的六千餘字的後記裡,令我最過目不忘的一句話是“就拿西安來講,這是個古老的城市,滿到處卻都是年輕的面孔,他們衣著整潔,髮型新潮,拿著手機自拍的時候有著很萌的表情……”這句話是作者用來描寫從鄉村湧進城市的女子的。我堅信,這群女子中間,一定有我們那喜歡漂亮高跟鞋,長著一幅城裡最流行的牆稜角臉,直腿、細腰、翹臀的女主人公胡蝶。

《極花》的故事發生在中國的大西北,從鄉下來到城市陪母親一起撿破爛的女子胡蝶,有著小虛榮,憧憬美好愛情,卻又不諳世事,最終被人販子欺騙,於是,她的人生髮生了大角度的轉折。

《極花》的作者賈平凹在我看來有些與眾不同,他將他的書房佈置的像個石城。不認可他的人說他在“裝神弄鬼”,在我看來,該算是隨心隨性。這隨性不僅反映在他的書房,更深刻地體現在他的作品中。


閱讀《極花》,你大概難有酣暢淋漓的痛快感覺,進一步說,你甚至常會有閱讀中的晦澀不爽,作者的筆觸,時而天上時而地下,時而星空時而大地,常常,雙腳剛在大地踩實,思緒卻又被他牽引去了飄渺的空中。小說中人物各有性格,老老爺睿智淡定,麻子嬸另類離奇,訾米鮮活生動,瞎子叔,黑亮爹心底善良,此外,作者還塑造了立春臘八半語子猴子等形形色色的人。隨著閱讀的逐步深入,你慢慢試圖走近他們,卻又似乎感覺,真實又飄渺的他們,你其實很難走近。

寂寥空曠的鄉村,喧囂浮華的城市,也許,只是幾聲火車轟隆、汽車長鳴、三輪哐當、腳步踢踏的距離,又也許,這幾聲轟隆長鳴哐當及踢踏,會長時間鎖住成群成批的鄉里人。

鄉村是寂寥的。不過縱然寂寥,多數人的肚皮問題也己漸漸有了著落。一旦飯能吃飽,人們的當務之急是要釋放慾望,是想傳宗接代。鄉村的閉塞貧窮,使它們淪為現實中被人們遺忘的角落。角落裡的人卻並沒有喪失人的本能。於是他們不甘、掙扎,他們買婚,他們剪出各種各樣腦海中想象出的玩意兒,各自通過不同的方式愉悅自個。

文藝點說,麻子嬸的痴迷剪紙,應該叫做人的精神追求。讓我們一起來聆聽她的剪紙心經:“剪什麼不能剪得太像,要剪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那東西,但又不是那東西,又像又不像,仔細一看比那東西還那東西。”仔細咀嚼,誰敢說她不是個哲學家?可惜這樣的哲學家,在大多鄉村人的眼裡,卻荒誕如怪胎,甚至連她的丈夫,也容不下一個這樣的她。

實際些講,麻子嬸之所以要發瘋似得剪,黑亮以及村裡的光棍們之所以砸鍋賣鐵也一定要買媳婦,其實都是人吃飽飯後不甘心只是吃飽飯活著的必然結果。

小說的核心結構很簡單:一個女子被拐賣,她多次反抗多次逃跑,一度,她的人生目標就是逃跑。終於有一天,她被成功解救,她的人生目標得以實現。不成想,她卻邁入另一個無法脫腳的痛苦泥沼。最終,胡蝶逃離城市,自願走進她曾無數次夢寐以求想要逃離的村莊。就此,她的人生,也就由三個點組成了一條線,這三點是拐、逃、歸,這一線是,這名叫胡蝶的女子的一生。

小說的名字叫做《極花》,而極花又究竟是什麼呢?按照作者的描述,“極花類似於青海的冬蟲夏草,也就是一種蟲子,長得和青蟲一個模樣,但顏色褐色,有十六隻毛毛腿,他們叫毛拉……當青海那邊的冬蟲夏草突然成了最高檔的滋補珍品,價格飛漲,這裡的人說:咱這兒不是也有這種蟲草嗎?……冒充著青海的冬蟲夏草賣。”

作者為什麼要用極花來為這部以販賣人口為主線的小說命名?我不大清楚。據我揣摩,極花應該也代表著鄉村的一種意象,對極花大肆採挖意味著人對自然的瘋狂掠奪,意味著鄉村生態環境的被破壞和踐踏;冒充冬蟲夏草意味著在市場經濟的不良影響下,鄉村的誠信正在逐步沒落和淪喪。極花,似乎該算是這部小說的一條隱線。

當然,小說中的隱線遠遠不止這一條,朝地上看,是極花;往天上瞧,則有星星。“地下一個人,天上一顆星”“那你就在沒有明星的夜空處看,盯住一處看,如果看到了就是你的星。”小說裡的胡蝶一有空就在天上找屬於她的那顆星星,當她終於找到屬於她的那顆星星,終於認定她本該就是屬於這個村莊的人的時候,卻獲得了“解救”。

是的,我給解救用了引號,不引怎麼行呢?去時的胡蝶是個姑娘,解救後的她已是孩子的娘。娘即使狠心地將她的兔子丟棄在那個貧窮閉塞的村莊,娘也畢竟已經是娘了啊。娘即使能逃開,孃的出逃也猶如逃竄中被門夾住了尾巴梢的狼,會有疼痛和傷痕的啊。胡蝶最終回去了,相比於嫁往另外一個陌生遙遠的他鄉,她的迴歸,可能是正確且唯一的選擇。沒有其他。

整部小說中,胡蝶有過多次恍惚:比如逃而被打後,比如綁而被奸時。小說最後也以主人公胡蝶的恍惚告終:“越走越成了紙,風把我吹著呼地貼在這邊的窯的牆上了,又呼地吹著貼在了那邊的窯的牆上。”

就比重多寡而言,《極花》算是部鄉村題材的小說;就主題來講,《極花》算是部現實題材的小說。不過細細回味,它其實是鄉村與城市雜糅、現實與虛幻交錯後的綜合產物。它讓你嘆息、無奈、酸楚、憤怒,讓你掩卷之際,落寞之餘,陷入對現實與未來的無盡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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