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推薦:德孝先生(小小說)

小說 日本刀 楊東明 河南 歷史 商丘 鄉土小說天地 2019-04-05

作者簡介

劉建讜,男,1972年人,中共黨員,1996年任商丘日報駐虞城記者站長,2004年掛職虞城縣委宣傳部副部長,新聞職業,愛好文學,喜歡國畫,寫寫畫畫,筆耕不輟。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已在各類報刊發表詩歌小說300多篇,並多次獲獎,文集《寫在木蘭故里》由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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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孝先生--劉建讜

那是1937年的一個晚秋,風裹著漫天的黃葉像亂飛的蝴蝶,遮蔽了一輪發白的日頭。

小城的城皇廟裡,敵酋司令小林橫二的東洋刀凜然的泛著刺眼的白光,他在指揮著士兵將小城的人趕往廟裡。人很快便站滿了院子。最後走來的是德孝先生,那天的他穿著一件紫色的長袍,手裡還拎著那把瘦竹柺杖。

當小林橫二的講話完了時,人們才知道這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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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這幫鬼子的用心,他們一直在小城的周圍不斷的挖掘,原來是要找到明朝刑部尚書楊東明的墳,深為中國古董而動的小林橫二對中國文化頗有研究,他知道一個刑部尚書的地位的顯赫,他的墳裡一定有稀世珍寶。但這裡是一片古老的土地,這裡的歷史已經有5000多年了,這裡又是一個名人倍出的地方,僅歷代留下的墳墓大大小小就有500多個,再挖到第15 個時,小林橫二就失去了耐心,這些墳裡挖出的大都是一些普通的盆盆罐罐。他氣急敗壞的說,找不到楊東明的墓,要先殺兩個老人,再殺兩個孩子。他的東洋刀像條蛇一樣在人們的面前來回的舞動。

很快城東頭年齡最大的老人茂良老漢被帶了出來,鬼子把他推上高高的香案,蝶似的落葉不斷的打在老人蒼老的臉上,已經是98歲的他顫抖的站在香案上,小林橫二把刀頂著他的下巴,老人顫巍巍的幾欲倒下,老人大叫他的兒子,快給爹找根棍,我不能歪倒,我不能歪倒,快——給爹找棍來!他的兒子被擋在人群裡,小林橫二一揮手,三個鬼子上前便把老人用槍把砸跪在香案上,一個用槍架著老人的脖子,兩個用槍壓住老人的雙腿。老人大叫,找棍,找棍,讓我站著,讓我站著!小林橫二一陣大笑。老人一用力,一頭栽在地上,血染紅了他滿頭的白髮,老人氣絕身亡。接著滿囤家4歲的兒子又被拉上了香案,哭聲不絕,扯人心肺……

慢!把孩子放了!德孝先生站了出來,他挽起了前袍,走向香案,我來告訴你們楊墓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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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裡頓然大罵:老財主,孬龜孫,喪良心…….罵聲像一根根棍子不斷的打在德孝先生的臉上。

擁有180畝良田、兩處深宅大院的德孝先生是小城首富,但他因孝順而在當地頗有聲威,是遠近有名的孝子,他家的大門上橫匾上寫著“孝忠堂”。按說小城的人應該叫他財主德孝,孝字至上的小城人尊他叫先生。他的孝順真的是遠近有名的,就說他葬父親的那排場的場面著實讓小城人開了眼界,光陪葬的瓷器就有30多件,小城私下了還議論那裡面還有兩件他家的祖傳珍寶。

德孝先生探身向小林橫二說,把孩子放下,我告訴你們楊墓在哪裡,把孩子放下。德孝先生抱去孩子送給滿囤,剛一轉身轉身,人群裡便飛來幾隻鞋子砸在他的頭上,接著又有幾塊磚頭,有人大聲的罵著,我操你祖宗,你德孝是個小人。

德孝頭也沒回,他領著小林橫二向城外走去,很快,他那紫色的長袍上便沾滿了人群裡吐出的惡痰,德孝——我操你祖宗八輩!小城人吼著。鬼子的槍怎麼也擋不住憤怒的人群,他們緊緊的跟在後面,罵聲一片!

楊東明是一代清官,明萬曆年間,黃河突發大水,人相食,骨相枕,民死十之七八,時任刑部右給事的楊東明冒死上奏,並附繪《饑民圖》14幅,萬曆神宗閱後惻然,命戶工二部撥銀30萬兩,調糧10萬石救濟,數十萬災民重獲新生。楊東明死後皇上追贈“刑部尚書”,為世人所敬,小城人把楊墓當成廟宇一直進香以寄敬意,雖歷經水災蝗患,楊墓依然尚存完好,只是逢戰亂恐遭劫難,族人將其碑坊藏匿,故外人鮮知其址。

現在德孝先生要引著日本人去挖楊墓,一向以淳樸厚道而處的小城人真的被激怒了,就連德孝先生的族人也是大罵不止,挖人祖墳是頭等大逆,一向守道的小城人,把德孝先生當成了大逆不道的孬種。

天上的白日頭白花花的,像一張寡婦那冷漠的臉,人們看見德孝先生的兩條腿在一個勁的顫抖,風把他的頭髮吹亂,把他的臉吹的沒有了一點表情,他的後背成了人們發洩的靶子,那場面儼然是在送一位赴刑場的死囚。

德孝,你站住,你站住。族人把德孝80多歲的老母搬了出來,老母雙眼淚滿,大聲的在後面叫著。德孝聽見老母的叫聲,猛然回頭,拎開長袍雙膝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回身徑直向前走去,不再回頭。

德孝,你娘吐血了,你還要你的老孃不——後面有人大叫。德孝肩頭一震,腳步未止。

德孝,你充當孝順,你去孝順日本人吧——又有人大叫著。德孝雙腿一抖,腳步沒停。

小城西面的墳很多,一個又一個,在黃土上像一個又一個的饅頭,它們在那裡靜靜的沉默著,靜看世事的滄桑。現在德孝順先生領著日本人來了,人群騰起的塵土伴著飄落的黃葉飛揚著,小林橫二馬上要吃掉那個他夢寐以求的饅頭,他的東洋刀就橫在德孝先生的脖子上。

你拿老祖宗去孝順日本人吧!你這個忘根忘本的孬種!罵聲絞著塵土和黃葉蕩在荒野上。德孝先生的老母被族人架著,她已是奄奄一息了。

一陣狂風過後,跟在後面的小城人猛的發現德孝先生帶的路方向錯了,他領著日本人向南走去,那裡是他家的祖墳,他的老父就葬在那裡!

緊跟的小城人一下子怔住了,塵土沉了下去,風也小了,只是那白色的日頭愈見發白,白得耀人雙眼。

德孝先生,德孝先生——人群大聲的喊叫著。

日本人把德孝先生的祖墳扒開了,陪葬在他老父親的兩隻紫色的陶器被小林橫二當成了楊墓裡的珍寶。

開墓時德孝先生手持柺杖長跪不起,長嘯一聲栽倒在地!

德孝先生那把瘦竹柺杖直挺挺地插在黃土裡,事後,小城人費了大勁也沒拔了出來。

後來,那裡長滿了節節分明的竹子,風一來,便清脆的響著。

(本篇選自《些在木蘭故里》2014年河南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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