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李代桃僵（2）
接下來的幾日，鳳非煙沒有再見到胡夫人和卓明兒，據阿梅說小姐病得愈發重了。
又一日，胡夫人突然召見了她，幾日不見，整個人憔悴了許多，眼底下有一圈淤青，很顯然精神不好。
鳳非煙行過禮便安靜地坐著。
胡夫人端起茶慢慢地啜著，打量著她。
十三歲的女孩兒身體已經開始發育，雖然不算是個美人，卻勝在清純靈活，識事懂禮，很討人喜歡。
她輕嘆口氣，用絹子拭了拭嘴角，道：“你和商公子是什麼關係？”
鳳非煙道：“我是他撿到的。”
“哦，”胡夫人道：“他是個實誠人。”輕嘆口氣，想說什麼又止住了。
鳳非煙試探地道：“夫人有煩心事？不知道小七能不能幫忙？”
胡夫人猶豫了下，道：“你知道我有一個女兒，從小被慣壞了。想著長大了謀個好出路，在宮裡報了醫女的，可不巧她病了……”
貼身丫鬟接口道：“可不是嗎？”她嘆著氣，發愁地，“如果不能按期進宮，可是要論罪的呀，夫人，這可怎麼辦？”
胡夫人愁眉苦臉，主僕兩人相對唏噓，卻用眼睛的餘光瞥著鳳非煙。
鳳非煙陪著糾結，末了，她道：“如果我能代替小姐就好了。”
貼身丫鬟忙道：“這倒也是個辦法可是宮裡凶險，夫人，您看……”
胡夫人搖頭道：“這不行，宮裡是個凶險的地方，若是有什麼我怎麼向商公子交代？”
鳳非煙笑嘻嘻地道：“我這樣的只能去藥房撿撿草藥而已，我多少懂一點，難不倒我的。”
胡夫人與貼身丫鬟交換了下顏色，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感激地道：“你放心，我自會打點。你這般聰明伶俐定然知道怎麼做才能保全自己。”
“嗯。”
鳳非煙壓住心頭歡喜剛回到自己的房間，便見卓明兒偷偷摸摸地跑過來，又氣又急道：“你怎麼可以進宮？那兒太危險了，如果有什麼，我……”她眼圈紅了。
鳳非煙安慰她道：“沒事，我會小心的，再說，”她不好意思地，“我從來沒有見過皇宮和皇上，想看看是什麼樣的？”
卓明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嗔怒道：“那有什麼好看的？不行，我去和娘說，不許你去！”
鳳非煙見她的著急和關心出自內心，心頭微軟，拉著她軟聲道：“真的沒事的，明兒姐姐，不過是個小小的藥女而已，我應付得來，再說，”她小聲地，“如果我真的不喜歡那兒，你可以用銀子把我贖出來呀！”
卓明兒一想也是，反正家裡銀子多的是，糾結了半天終於點頭，鄭重地道：“那你一定要小心，若是有什麼事就帶信出來，我一定會想辦法。”
“好，我知道了。”鳳非煙笑得心無城府。
*******十天後，西陵皇宮的藥房，偌大的院子晒滿了各種草藥，藥香味濃烈。
鳳非煙一身小宮女的青色衣衫正懶洋洋地躺在一張藤椅上晃呀晃的十分愜意。從她被胡夫人選擇頂替真正的卓明兒開始，她便一路很順當地進入了御藥房，讓她不得不感嘆果然銀子是萬能的。
御藥房上下不過四五個人，平日裡所做的便是晾晒各種草藥，然後修剪整理分類，雖然工作單調但是很開心。
鳳非煙年齡最小，生來便討喜，胡夫人又做過打點，加上本來她與慕容驚鴻相識多年耳濡目染地認識許多草藥，所以在這裡面混得風生水起，恣意得很。
此時，她“啪”地一聲將嘴裡一枚杏核砸向小白，懶懶地道：“小白，動作要快一點哦，不然今天晚上的蒸魚羹就沒有了！”
小白嗚咽了聲，用爪子忙不迭地扒拉著一堆草藥。
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動作極快地從藤椅上坐起，站在一筐草藥邊低頭挑挑揀揀，而小白轉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見一個容貌秀美的三旬左右的宮女領著一個長臉的太監走進來，看了她一眼道：“卓明兒，今天的藥草可整理好了？”
鳳非煙動作麻利，嘴裡脆脆地答道：“這就好。——齋公公好。”
“嗯，好好。”齋公公是來往御藥房和太醫院的送藥太監，與她早就熟識了，坐在椅子上，啜了口那姑姑遞過來的茶，道：“小丫頭可偷懶了？”
鳳非煙道：“公公這是埋汰我呢！劉姑姑最是知道我了。”說著話，便過來殷勤地替那劉姑姑揉捏著肩頭。
那姑姑橫了她一眼，眼裡卻是笑意。
齋公公笑著咂咂嘴，掃眼看了那一溜排的藥匾道：“小凳子在外面等著，你將那半乾的甘藍收拾下送出去。”
“好。”鳳非煙整理了幾大包，笑嘻嘻地道：“您老喝杯茶歇息，婢子和小凳子去送，回來正好您可以交差。”
齋公公道：“這小丫頭就是伶俐，好，公公我等著，別再欺負小凳子。”
鳳非煙吐吐舌頭提溜著藥包出去了。
小凳子等在外面，見了她頭皮一陣發緊，忙著迎上去接那藥包，“我來，我來。”
鳳非煙不客氣地將所有藥包都掛在他的身上，拍拍手，道：“走吧。”
小凳子苦著臉跟在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往太醫院去。
太醫院和御藥房不過一盞茶的路程，如往常一樣，兩人到了太醫院交了藥草便往回走。
鳳非煙打發小凳子先回去了，她自個兒轉悠著極力避開來往的宮女太監，心裡暗自觀察太醫院周圍的路線。
不經意轉到一處蓮塘邊，卻見迎面來了一個宮妃打扮的美婦人，身後跟著一個宮女。
那宮妃著一襲緞地繡花百蝶裙，臂彎中挽著金絲薄煙翠綠紗，如意髻上斜插著支鑲嵌珍珠碧玉步搖，生的是花容月貌，嫵媚動人。
不過，她這時候的臉色卻不好看，嘴裡發狠道：“該死的女人！竟然使出那般的手段勾引皇上，真是不要臉，呸！”她啐了口，將手裡的薄絲絹子絞了又絞。
那宮女勸道：“娘娘息怒，前兒皇上不是讓人送來了一個描金珠寶匣子？這說明皇上心裡是有娘娘的，一夜的承寵算不得什麼。”
那宮妃聞言稍稍歇了幾分怒氣，抬眸卻瞧見鳳非煙正悄悄移步想要退開。她眉頭微皺了皺，將手裡的絹子一揚，那絹子飄飄悠悠地落了地，一陣風來，捲起，落在蓮塘邊的一棵水草上。
那宮女也注意到了鳳非煙的存在，看她的穿著是御藥房的三等藥女，知道這會兒主子正氣著，找些樂子也是好的，便指著她道：“你，過來。”
鳳非煙只得過去行禮，“婢子見過娘娘，娘娘安。”
宮妃淡淡地唔了聲，依著欄杆不說話。
那宮女道：“這是蕘妃娘娘，小小御藥房的奴婢能見著娘娘是你的福分，”她微微抬起下巴，指著池塘邊的那方絲絹，“去，把娘娘的絹子撿來。”
鳳非煙猶豫了下，慢騰騰地過去。
池塘邊常年有人修整，所以坡面偏陡滑，這對於她來說並不是難事。不過總不能顯示自己有武功在身，她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然後探身下去，伸手去夠那絲絹。
那宮女吆喝道：“快點！做什麼磨磨蹭蹭的，若是絹子掉到池塘裡我拿你是問。”
鳳非煙努力再伸出一截，手指觸到了那絲絹的一角，忽然上面呼啦一聲什麼東西掉了下來，正好砸向她的後背。
本能地她往旁邊一閃，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掉在她的腳邊咕嚕嚕地滾進水裡，她也像是被這麼一驚嚇，腳一滑掉進了水裡，那絲絹也被帶了進去。
頭頂上傳來一陣笑聲，鳳非煙溼噠噠地從水裡爬起來，抬頭卻瞧見那蕘妃掩著脣吃吃地笑，那宮女滿臉的得色。
“快呀！快！”那宮女跳腳，“你這個蠢材！”
鳳非煙斂了眸中的怒氣，低了眼，伸手將絲絹握住，手腳並用地往上爬。
那宮女半蹲下身伸出手，“遞給我，別弄髒了娘娘的絹子。”
“哦。”鳳非煙很聽話地將絹子遞上去，對方的手指剛剛觸到猛然感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往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撲通”一聲便從上面一頭栽了下來，濺起了大片的水花。
鳳非煙似乎被嚇得呆住了，手一鬆，那絲絹飛得遠遠的。
“救命！”那宮女拼命地劃拉著。
蕘妃也嚇壞了，尖叫著，“來人，來人！”
附近幾個太監被驚動了急忙趕過來，跳下去七手八腳地把那宮女從池塘裡拖了上來。
而這一會兒混亂的功夫，鳳非煙已經悄沒聲地溜了。
到了一個僻靜處，她用手擰乾了溼漉漉的裙襬，又將繡鞋脫掉倒出裡面的水，挺直了脊樑若無其事地走了。
她沒有注意到，在她剛剛離開的那一時間，從一棵合抱的大柳樹後面走出一個著明黃衣衫的青年男子，身材頎長，容貌俊美異常，那雙眸子灼灼然盯著她的後背，用扇子輕輕敲打著掌心，漫不經心地道：“你瞧清了那個宮女是怎麼掉下去的？”
一個太監躬身道：“回稟皇上，奴才沒有看清，不過，奴才看到是那個宮女故意將一塊石頭踢下去的，驚了那小宮女落水。”
皇上嗯了聲，眸子微微眯起，道：“蕘妃是越來越不長進了，連個奴才也管理不好了。”語氣冷冰冰的。
太監腰弓得更低，不敢說話。
皇上笑笑，似乎是自言自語，道：“那個小宮女倒是有意思，是那個宮的？”
太監道：“回皇上，是御藥房。”
皇上不說話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