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0日18時許，四川省涼山州木裡縣雅礱江鎮立爾村發生森林火災。四川森林消防總隊涼山州支隊指戰員和地方撲火隊員共689人在海拔4000餘米的原始森林展開撲救。3月31日下午，撲火人員在轉場途中，受瞬間風力風向突變影響，突遇山火爆燃，有部分撲火人員失聯。

昨日下午，涼山州木裡縣“3·30”森林火災應急協調工作領導小組介紹，此次森林火災造成27名森林消防隊員和3名地方幹部群眾犧牲。昨日凌晨1時20分，第一批轉運的23具犧牲人員遺體護送至西昌市殯儀館，除一具遺體尊重家屬要求安置在木裡縣，其餘6具遺體將於2日20時左右送抵西昌。

此外，有16名犧牲人員家屬今日陸續抵達西昌，公安人員已對首批轉運的23位犧牲人員DNA分型檢測完畢，並對7名先期抵達西昌的犧牲人員家屬採集血樣樣本，進行實驗室比對認定。後續犧牲人員家屬DNA比對工作也在抓緊進行。

據介紹，涼山州政府和森林消防相關單位已為30名犧牲的救火英雄啟動烈士申報程序。

“這一輩子，他貢獻給國家，下輩子我只求他能為自己而活。”因救災犧牲的消防塗員張成朋的摯友塗小叮哽咽地說。

文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羅嘉妮

圖 受訪者提供

4月1日，當塗小叮聽到好友張成朋因救災而去世的消息時，他還在上課。“我沒有多想，真的以為是個愚人節玩笑。”

直到高中的同學把傷亡人員名單發給他時，塗小叮感覺到自己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下一秒，他忍不住地崩潰大哭，“那種感覺沒有辦法形容。”

當本報記者聯繫上塗小叮時，他正在跑步，試圖在運動中把所有的悲痛都發洩出來，“我已經跑了十幾圈了，現在稍微平靜了一點，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市民自發向救火英雄致敬

“他一直攢錢，希望父母過更好”

“還有幾個月就休假了，我想回家看看爸媽。”這是張成朋和塗小叮說的最後一句話。就在火災發生前的不久，他們像往常一樣在線上聊天，分享彼此的日常。

塗小叮是張成朋生前的高中摯友，在他高三去當兵以前，塗小叮和他一直是高中同桌。“我平時有什麼事需要幫忙，他二話不說就幫我，也會常常開解我。”在塗小叮的眼裡，張成朋是個孝順的孩子，“他一直在攢錢，當初去當兵也是想減輕父母的負擔，他真的希望自己能讓父母過得更好。”

在得知張成朋出事以後，塗小叮給還是發去許多條信息，“其實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他人沒了。我給他發了好多條信息，但真的就沒有迴應了。”說著，塗小叮忍不住地哽咽起來，“他是家裡的獨生子，我沒有辦法想象他父母的心情。過幾天就是清明假期，我會馬上去探望他的父母。”

火災現場濃煙滾滾

“他有喜歡的女生，卻沒機會表白了”

來自山東濱州的張成朋生於1999年，在今年2月的春節剛剛度過了他20歲的生日。“他還這麼年輕，明明這麼有抱負，一直想為國家效力，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塗小叮心痛地說，話語中充滿著遺憾與無力感。

在摯友塗小叮的眼裡，張成朋是一個很開朗的人，“他很逗的，也很喜歡開玩笑，是個‘活寶’。”當兵兩年，塗小叮從來沒有聽到過張成朋抱怨過隊裡的生活，“消防兵是高危工作，我很擔心他的安全，但他從來沒有訴過苦。”

每次聚會，張成朋都會用搞笑的語氣和塗小叮分享他的經歷，哪怕這些經歷實際上並不美好，“他受傷、想家……但這些從來都不會和我們說，就算有那麼一次，也是笑嘻嘻地簡單一句帶過。”塗小叮告訴記者，他和張成朋的最後一次對話中，還聊到找女朋友的事情，“他一直有一位喜歡的女生，但是從來沒有表明過心意。”遺憾的是，張成朋再也沒有機會把心意說出口。

“這一輩子，他貢獻給國家，下輩子我只求他能為自己而活。”說完，塗小叮再一次淚流滿面。

救火隊員憶犧牲同伴：他們是真正的英雄

木裡縣博窩鄉鄉坑古村的桑仁這一次也參加了撲火行動，他當時撲火的區域位於火場邊緣，所以沒有生命危險。

桑仁說，森林火災在當地並不罕見，但在他的印象中，森林火災中出現人員傷亡，近20年來還是頭一回。“我們要向救火犧牲的英雄致敬，他們是真正的英雄。”

昨日，他向記者講述了自己參與撲火的過程。

火災現場

兩公里外就感到“熱浪撲來”

在火災發生時，桑仁正準備去鎮上參加表弟的婚禮。“當時是下午五六點，天還沒有完全黑，我們就看到不遠的山上冒出濃煙，有十幾米高。”

他發現，天空中有很多鳥群，都是從火災發生的森林上空往外飛。“山林中，當樹葉和雜草被燃燒後，會產生刺鼻的濃煙、有毒氣體，即便是距離火災幾公里之外，鳥兒也能聞到感受到，紛紛逃走。”

桑仁騎著摩托車緩慢前行，當距離火場大約兩公里時，他已經感到一陣灼熱，接著熱浪撲面而來，同時聽到樹木燃燒時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像放鞭炮一樣。”

桑仁說，因為木裡縣是林業大縣，林業資源非常豐富，但由此帶來的是森林防火壓力非常大。鎮、村一級都成立有自己的撲火隊。他所在的村級撲火隊就有約60名撲火隊員，基本上村裡的成年男性都是撲火隊成員。

火災發生當晚，桑仁就接到了村裡的電話，要求他趕緊到指定地點集合，要隨時準備進山滅火。

救火隊員身上傷痕累累

“他們是真正的英雄”

接到任務後，桑仁和幾位村民前往火場邊緣地帶，當時那裡的火勢還不算太猛烈，即便如此，到達這裡他和同伴也差不多花了4個小時。3月31日，他和村裡的30多位撲火隊員前去撲火4個小時，將幾處明火撲滅。

到了現場，桑仁才感覺到撲火的艱難。他解釋說，一是山路難行，坡度大，上山、下山都很艱難；二是山上的風很大，火借風勢，讓人產生恐懼；三是現場樹葉燃燒發出的濃煙，讓人感到有些頭暈、想嘔吐。

在3月31日下午，他接到通知：火場中心出現大風，火勢有大範圍蔓延的可能性，讓所有的撲火隊員全部撤出。

當他聽說有27位消防員和3名工作人員犧牲時，他還是感到非常震驚和悲傷。桑仁說，村裡的撲火隊每年都會請專業的消防員對他們進行專業培訓，給他們講授撲火知識。在他的印象中，木裡縣雖然之前也發生過很多起森林火災，但最近20年以來，都沒有出現過人員傷亡的情況，當聽到有人員犧牲時，他心情變得無比沉痛。“我們要向這些救火犧牲的英雄致敬。他們是為了保護當地老百姓的人身安全犧牲的，他們是真正的英雄。”說到後面的幾句話，他有些哽咽。

昨日下午，涼山州木裡縣“3·30”森林火災應急協調工作領導小組通報稱，通過低空和地面人員全力撲救，整個火場明火已全部撲滅，火場已得到全面控制，現轉入清理餘火和探搜火場階段。

目前，四川省人民政府依法成立了涼山州木裡縣森林火災調查組，將對此次火災起火原因、救火過程、應急救援等工作依法調查，針對火災過程中的爆燃等細節問題組織專家論證，相關調查結果將及時向社會公佈。

山火猛烈

秋冬季節防火壓力非常大

這次不是今年木裡縣的第一場火災。

桑仁表示，最近幾年，整個涼山州都非常重視森林資源保護，並貫徹國家的退耕還林政策，特別是天然林保護工程啟動後，當地一直處於封山育林狀態。地表可燃物也因此堆積越來越多，一旦遭遇明火，將會短時間內出現火勢快速蔓延情況。

2019年2月10日凌晨，四川省涼山州木裡縣三桷椏鄉里鋪村和高房子村交界處發生森林火災。經1530名撲火隊員和3架直升機奮力撲救，明火於12日9時26分全部撲滅。此次森林火災過火面積約20公頃，未造成人員傷亡和重要設施損失。

“實際上，每年11月到次年6月，我們防森林火災壓力都非常大。”桑仁說。

桑仁說，2月份這次火災，他作為救火隊成員，是在火災發生後第二天參與的救火。當時，他在救火現場就發現，木裡縣的很多林帶種植的是馬尾松和山毛櫸，這些樹到了冬天會落葉，樹下也形成了厚厚的一層落葉。而當地秋冬季節乾旱少雨，這些落葉不會立即腐爛，而是會在樹下形成了厚厚的一層腐殖質。一旦遇到明火，落葉很容易就會被點燃。

最近幾年，村裡每年都會對村民和武裝部民兵進行森林防火的培訓和消防演練。“四川山高坡比較陡，氣候多變，最近氣候乾旱少雨，植被大部分是易燃的馬尾松或雲南鬆等針葉林，如果再遇到大風天氣，火勢就會比較猛。尤其在森林中，濃煙就會嗆的人喘不過氣。”

在距離火災事發地木裡縣立爾村大約5公里外，是木裡縣尼波村。尼波村的尼瑪扎什表示，他是在3月30日下午五六點發現立爾村發生火情的。“看不到明火，只能看得到煙。”尼瑪扎什說，發現火情後，該村半專業撲火隊的28名隊員立即出發前去滅火。第二天一大早，村裡能去滅火的都去撲火了，加上他在內一共去了88人，都是男性，“老人和婦女在村裡留守。我們先騎了五六分鐘的摩托車，剩下的路是走過去的，走了有六七個小時。”尼瑪扎什稱，留守在村裡的人主要是負責救援人員的伙食等後勤工作，沒有直接參與滅火。

（應受訪者要求，本文“塗小叮“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