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晨夕
文章轉自：砍柴書院（id：kanchaishuyuan）
在人們的記憶裡，吳孟達還是那個喜歡蹦蹦跳跳、到處搞笑的胖子，但《流浪地球》一上映，觀眾就感慨道：“達叔瘦了、老了。”
網上一搜，原來今年達叔已經66歲了，果真歲月不饒人。
為什麼網友對達叔格外關注呢？
道理很簡單，這個來自香港的“黃金配角”曾給我們帶來了太多的歡樂。
網上流傳這樣一句話：
如果說梁家輝是萬能主角的話，那麼，吳孟達就是當之無愧的萬能配角。
踏足影壇四十餘年，全以配角的身份出現，從不務正業的老爸，到頹廢無能的警察，幾乎演遍市井小人物的悲歡離合。
王晶評價他說：“能演大喜劇，也能演大悲劇，一個真正有演技的好演員。”
更有人說，他就是“中國的摩根·弗里曼”。
在周星馳無厘頭的電影中，吳孟達將貪生怕死、唯唯諾諾、娘娘腔、臉皮厚、膽小怕事、窩囊、大大咧咧、傻憨”等小人物形象詮釋得淋漓盡致。
最終，這位金牌綠葉，以其絲絲入扣、不留痕跡的表演方式，穩坐香港“搞笑男二號”的交椅。
在中國電影史上，能靠配角紅遍港臺內地的，大概只有吳孟達了。
01
上世紀六十年代，香港經濟發展迅速，很多大陸人開始想盡辦法去香港謀生，武俠科幻小說家倪匡、樂壇教父羅文都是當時跟著運菜船偷渡到香港的。
吳孟達7歲那年，就是在這波浪潮中跟著家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從廈門搬到了香港。
雖然到了香港，但日子依然拮据，全家七口人擠在一個十幾平的房間裡，因為家裡還有弟弟，吳孟達只能打地鋪。
童年時，調皮的吳孟達對讀書沒有絲毫興趣，惟一的愛好就是看電影，但當時家境貧寒，並沒有多餘的錢讓他去消遣。
吳孟達經常站在電影院門口，一邊嚥唾沫一邊想象電影裡的情節。後來，腦子靈活的吳孟達想到了一個辦法，每當電影開播的時候就跟著人群擠進去，然後偷偷地躲在廁所裡，驗完票才跑出來。
就這樣，他看了很多次免費電影，別人是看完就拋到腦後，吳孟達則不然，他看完還喜歡模仿，回到家對著鏡子又唱又跳，在無數次的模仿中，吳孟達有了當演員的想法。
不過，後來吳孟達坦言，那會當演員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愛慕虛榮，覺得明星生活特別神祕，而且很燦爛，走到哪裡都有人崇拜。
02
吳孟達的父親很傳統，希望兒子能夠繼承家業，吳孟達礙於父親的威嚴，嘴上答應，心裡卻一直在找機會踏入娛樂圈。
1971年，香港無線藝員培訓班三期招生，吳孟達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他瞞著父親偷偷地報了名，自認為長相帥氣的他，現場演了一個流氓的角色，沒想到竟然順利過關，同期生還有周潤髮、杜琪峰。
三人也算是相見於微時，一幫熱血青年在一起很容易打成一片，要是訓練特別晚，周潤發和杜琪峰就會跑到吳孟達家睡覺，幾個年輕人經常天南海北地聊到天亮。
為了瞞住父親，白天吳孟達照舊去店裡幫忙，晚上則撒謊說去夜校上課，跑去練習表演，但紙是包不住火的。
一次他在TVB的一個電視劇裡飾演家丁，電視劇播出時，一家人正圍坐在一起吃飯，父親看到這個鏡頭後，壓根不聽吳孟達解釋，直接拍桌子說：“電影圈最不好，你不好好唸書，竟然跑去當戲子。”
面對著暴跳如雷的父親，吳孟達嚇得手心直冒汗，他從嗓子擠出一句“我喜歡電影”，他知道父親會罵他，但他就是喜歡當演員。
兩年後，吳孟達以第五名的成績順利畢業，周潤發的成績是剛好及格，他們都成了無線的簽約藝人。
吳孟達原是抱著大紅大紫的心態去的，但長相併不英俊瀟灑、演技並不嫻熟的他充其量是一個跑龍套的。
在片場，他扛道具、給燈光師打下手，甚至買盒飯這種瑣碎的事也要去做，偶爾得到一個小角色，要是演不好，還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真應了那句話，每一個人在成為爺之前，都當過一段時間的孫子。
03
到了1979年，吳孟達已經跑了整整三年龍套，那些不被關注的日子，吳孟達時常叼著煙，望著天空發呆，他在吐出的菸圈裡，看到了自己成為男一號的樣子。
每一個願意堅持的人，命運都會對他格外開恩，經過1000多個日日夜夜的守望，吳孟達的機會來了，得到了古龍小說《楚留香傳奇》裡的“胡鐵花”一角。
當年的楚留香，捧紅了鄭少秋，趙雅芝，堪稱後人無法超越的經典，而作為男2號，吳孟達也跟著楚留香一起火遍香港，港臺幾乎到了無人不知胡鐵花的地步。
一夜之間，吳孟達從十八線的跑龍套小演員直接晉升到娛樂圈的上層，在他大火的時候，周潤發還在跑龍套，偶爾運氣好能有幾句臺詞，還差點因為一米八的身高，被無線開除。
那會，吳孟達到底有多紅？
在做客《十三邀》時，他說自己當時紅的程度不亞於周杰倫，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圍攻”，每次走出酒店大門，都會有許多粉絲堵在門口，送禮物、要簽名。
成名不但滿足了虛榮心，事業也蒸蒸日上，片約如紙片般飛來，短短的一年內，吳孟達體會到了什麼叫“名利雙收”。
但，終究是年少成名太膚淺，在突來的名利面前，吳孟達飄飄然了， 當許知遠問他：面對成名，能把持住自己嗎？
吳孟達坦然：把持不住啊。
他整個人極速膨脹，為了吃個豬腳就開車從臺北到臺南，年少輕狂自視無敵，覺得自己是娛樂圈最牛的。
非但如此，他還一直活在胡鐵花的兒女江湖裡，整日花天酒地，泡妞、賭博樣樣不落。
這一放縱就是整整一年，那會公司要求他每個月必須回香港報道一次，一個接一個電話地催，他全然不理會，負責錄製的《歡樂今宵》直接罷工不幹，公司對他失望之極，好兄弟杜琪峰說他是“扶不起的爛泥”。
錢像流水一樣從口袋裡溜走，吳孟達就開始借高利貸，債務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僅僅一年他就拖欠了30萬港幣，在八十年代的舊香港，30萬無疑是一筆鉅款。
不久後，銀行登報宣告他破產，吳孟達的人生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剛到高度就跌入了谷底。
04
面對龐大的債務，吳孟達像酒後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間從醉生夢死中清醒過來，可等待他的只有窮困潦倒的生活，最拮据的時候兜裡只有買一包煙的錢，但買了煙就沒有飯吃。
最恐怖時，六家高利貸同時找上門，堵在他家門口大吵大鬧，走投無路的吳孟達只能到處求人，最後他求到了曾借住在他家的周潤發。
他和周潤發真應了那句話，風水輪流轉。
他大火時，周潤發還是跑龍套的無名小輩，他墮落時，周潤發已憑藉許文強火遍全國，吳孟達以為這個同穿過一條內褲的兄弟會念舊情，沒想到周潤發只扔了一句“你自己解決，”就關了家門。
人生最悲哀的就是，全世界都放棄了你，兄弟不幫忙，公司也覺得他再無翻身之日，直接將他雪藏，昔日酒桌上的“朋友”更是一夜成了陌路人。
那段日子，吳孟達想的最多的就是“自殺”。他家後面有一個水庫，只要跳下去一切都解決了，很多個夜晚，他都在水庫邊徘徊，有時候一隻腳都抬起來了，但就是狠不下心，又緩緩地放下。
既然不想死，就得面對現實，不出門的日子，吳孟達就想，自己底子不錯，應該有翻身的可能。於是，他下定決心痛改前非，他要證明自己絕不是“扶不起的爛泥”。
墮落是很快的，快到一天兩天就可以掉下去，爬起來卻是很慢的，慢到用了四年時間才翻身，而這四年也是吳孟達人生的轉折點。
起初，沒有人相信浪子會回頭，沒有人給他角色，沒戲拍的日子，吳孟達開始沉心研究演技，默默看一些表演的書。
他的床頭放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員的自我修養》，每晚睡前必定翻一翻，沒工作就窩在家裡看經典片，看老前輩怎麼樣去演戲，只陳凱歌的《黃土地》，就看了不下100遍。
洗心革面的吳孟達終於等來了機會，《執法者》的劇組找到了他，憑藉以前的演繹功底，加上那段時間研究演技的心得，吳孟達完美地詮釋了劇中的小人物，讓圈內人刮目相看，甚至片場相遇，周潤發也拍拍他的肩膀說：“不錯，很爭氣。”
其實，這部電影並不是導演想到他的，而是周潤發從中幫忙介紹的，多年後知道真相的吳孟達，感動得熱淚盈眶。
吳孟達的改變為他迎來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許多監製找到他，片約多得從年頭排到年尾，而和周星馳的合作，徹底將他的演繹事業推向了巔峰。
提起吳孟達，周星馳是永遠繞不開的話題，有人曾算過，如果吳孟達有20分鐘的訪談，必然有16分鐘都在講周星馳。
05
1988年，吳孟達和周星馳合拍了一部電視劇叫《他來自江湖》，二人在劇中飾演師徒關係，雖然是首次合作，但他們默契十足，無論是臺詞還是肢體動作，都配合得天衣無縫。
巧的是，他們住的地方只隔一條街，那會周星馳開車上班，吳孟達就天天搭著周星馳的車子回家，二人在車上什麼都聊，他們討論劇本，研究角色，也說些不相干的，比如泡妞之類的，車開到家門口，意猶未盡，乾脆找咖啡廳繼續聊。
拍攝完《他來自江湖》後，導演吳思遠發現了他們之間的默契，接著為他們量身打造了經典之作《賭聖》。
《賭聖》的成功，將周星馳推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後他開創了“無厘頭”電影時代，往後十餘年，吳孟達曾多次出現在周星馳的電影中，用入木三分的演技詮釋著小人的悲歡離合。
《大話西遊》中，他飾演豬八戒，憨厚老實的他在片中跳起草叢舞，讓觀眾捧腹大笑。
《鹿鼎記》中，他搖身一變，變成了老謀深算的“海大富”，讓人恨得牙癢癢。
《九品芝麻官》中，他飾演的包有為，可憐又可笑。
為了演好戲，他們下了多功夫，幾乎天天黏在一起，沒事就會去情侶約會的地方偷聽他們講什麼，看年輕人在想什麼，很多電影橋段，都是真實生活改編的。
那時的他們，光想想就覺得很美好，只是曾經的熒幕金牌搭檔，如今卻“幾乎老死不相往來”，未免讓人唏噓。
周星馳的無厘頭電影讓他成為開山鼻祖，也讓吳孟達徹底翻紅了。
06
再次翻紅的吳孟達，面對五光十色的娛樂圈，沒有重蹈覆轍，一心撲在演戲上，他變成了香港最忙的“藝人”。
最忙時，曾連續6天不睡覺，吃飯、休息都是在換乘的車上，平均一個月拍兩部戲，創下了一年拍近30部戲的記錄。
一天跑四個場地也是常事，早上跑梁朝偉，中午就跑到周潤發那邊，下午再換到黎明那裡，晚上再去配合周星馳。
自此，吳孟達開啟了他“金牌綠葉”的演藝事生涯，也取得了驚人的成績。
從1973年到2015年，吳孟達拍了93部電視劇，142部電影，合計235部影視作品，這個成績有多無敵，可以看看同期其他藝人的成績。
郭富城拍了66部，黎明70部，張學友75部，三人合計才211部，周潤發166部，洪金寶185部，就連一直以高產著稱的成龍，也才106部。
雖然高產，但吳孟達對角色從不含糊，他說：“每一場劇本，每一句對白，我可能看超過50次。”
是他記性不好？當然不是，而是他要吃透人物，要不停地從其它角度去演繹，所以要不停的看劇本。
這次合作的吳京就曾發微博說：“跟吳孟達老師對戲，他都不用劇本，把對方的臺詞也背下來了。”
在和梁朝偉拍攝《新紮師兄續集》時，有一場兩頁紙的戲，他看了200次，就為了在戲中訓斥梁朝偉時演出“嘴巴在罵他，眼睛卻在疼他”的感覺。
其實，達叔出道多年，他想騙過導演是很容易的，但他從未如此，因為他對演戲是有執念的，而“搏命趕戲”也是他的真實寫照，但這樣的代價就是身體垮掉。
07
2014年，在石家莊拍《神醫傳奇》時，吳孟達突然倒下，因心臟衰竭進入加護病房急救，誤傳死訊兩次。
有人說，達叔老了，演藝生涯也走到了盡頭，可一生為戲而生、而活的吳孟達，沒有退休，而是選擇繼續上路。
身體還未完全恢復，他就奔赴片場，瞞著醫生瞞著老婆，跑樓梯等，在這次拍《流浪地球》時，60幾歲的他依然穿著一百多斤的外骨骼防護服爬行、吊威亞，每場戲拍完都要吸氧。
好多次，從片場回到酒店，達叔都會落淚，他會問自己一把年紀了，幹嘛遭這個罪，是沒飯吃了嗎？
其實，還不是骨子裡熱愛表演，雖然口中說，餘生只求一碗“安樂飯”，但轉眼就對喜歡自己的觀眾說：“趁著沒死，拍一部是一部吧！”
幾十年的演繹經驗，可以肯定，達叔的演技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依然對自己要求極其苛刻，他不斷地自省，不斷地打磨，在片場也從不搞特殊化。
拍《流浪地球》時，再辛苦也堅持每場戲都親自上陣，在《十三邀》中放出一段花絮：
達叔從威亞上被放下來，呼吸急促，痛苦得臉部都扭曲了，但他嘴裡卻一直在說：“幹嘛不拍，我還好了。”
看到這，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老一輩演員的敬業精神，讓人感動。有人說，吳孟達才是香港電影圈隱形影帝，如此褒獎一點也不為過。
他在舞臺上的執著堅守、不懈追求令人欣賞，他“把配角當成一項事業來做”的奮鬥精神和人生定位令人感動。
這就是吳孟達，一個映襯主演的“配料”，卻獲得了璀璨的光環，我們也相信，《流浪地球》絕不是達叔的終點，我們對這位“黃金配角”仍抱有很大的期待。
回看達叔66年的人生，從“眾星捧月”到“無人問津”再到成為香港“最貴的配角”，你會發現，他終其一生，都在執著的堅持著自己的演員夢，這種堅持令人動容。
而今天給大家講達叔的故事，是想跟大家說：
這個世上從不缺少心懷夢想的人，缺少的是對夢想的堅守者。
達叔已經66歲了，他可以退休，可以盡享天倫，可以養老了。
但為了夢想，他依然願意拿出搏命的精神。
其實無論是達叔，還是那些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精英。
他們未必都是天才，只是他們比我們更懂得“堅持”。
追夢苦嗎？自然苦，但有時候咬咬牙堅持堅持。
也許下一個勝利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