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夏楊
文 | 夏楊
凡是生命，都是世間靈物。哪怕只是一花一草，如果能陪你半生時光，那麼它的生命，就已融入你的生命中，成為你記憶的一部分，也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
16年前，剛踏入社會的我，有次下班在附近超市裡閒逛。水箱裡有賣烏龜的。我邊走邊看，發現有一隻烏龜跟著我的目光往前爬。我停下來看它，它也停下來，趴在玻璃缸邊、伸長脖子望我。
突然被某種東西觸動。
我從小喜歡小動物，雖有嚴父管教，但雞鴨魚蟲還是養過不少。不過沒養過龜，甚至活著的龜都沒見過。
我見過的只是父親藥櫥上乾燥的龜殼。有一陣子，我把一隻龜殼貼上頭腳，當成了“寵物”。
大學畢業到了南方。長大了，沒有人再管束你。於是，那次我沒加思索，就買下了那隻龜，裝在袋裡提回宿舍。
此後的時光，戀愛、結婚、生娃，期間搬過很多次家，這隻小龜一路隨行。期間養過幾只貓咪，還有兔子，孩子還養過倉鼠。時光流逝，這些小生靈來了又走了，唯有小龜依舊靜靜地陪伴。
有一陣子就放養在廳裡。我下班回來，推開門，它就守在門口了。我換了拖鞋往裡走，它就四腳飛奔追著跑，龜殼在地上摩擦，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妻調侃說，小龜就差不會說話了！
不知不覺中，它似乎成了家庭一員。
我們想著，烏龜長壽，它或許能陪我們一輩子。
從佛山到廣州，它臥在桶裡，伸長脖子看著外界變幻。此後在廣州搬過兩次家，後來又在郊區搬過兩次。
在廣州周邊，我住過的地方它都住過，我沒住的時候它也在。比如房子裝修時，它就留守下來，看著工人勞作。有時工人也饒有興趣地蹲下來逗它。
妻說，小龜就是為我們鎮宅的。有它一直在，房子時刻都沒空置，就不會冷清。
然而，是它鎮宅的使命完成了嗎？
昨天去郊區玩，颱風天氣，一會太陽一會雨。我把它放在陽臺上，想著讓它享受一下陽光雨露。它歡快地四處跑，在花盆邊蹭龜殼，伸長脖子到處看。脖子下面一鼓一鼓的。
中間有事外去，回來就沒見它。開始我們還以為，它爬到角落裡躲起來了。但找了幾遍都不見，一家人就著急了。我發現有一處臺階較低，心裡發緊，有不祥的預感：它不會爬上去跌下樓了吧？
天下起雨，我們撐著傘繼續找，終於有了發現：它靜臥在樓下的草地上，在雨中伸著脖子，但沒有爬動。
我們又驚又喜，畢竟是找見了，但這三層樓高，會不會受傷？
抄起傘，我們前後腳衝進雨裡，跑下樓去。
我伸手拿起它，心驚驚地，擔心看到不好的情景。我感覺到它離開地面時頭腳發軟，沒有平日掙扎的力度。
我發現它一側的甲板裂開了，流出了血水。
心開始痛，情緒低落。
上樓、消炎、包紮，並用金屬絲把它的夾板固定。希望它儘快好起來。
要回城了，我們把它裝在盒子裡，準備帶回去，養好了再送來。
妻事後說，龜的生命力超強，從沒想過它會死。即便看到它摔傷，也沒想過它會死。
回城時一路狂風暴雨，視線模糊得望不到五米遠。多處大塞車，我們看到路邊事故連連。
妻坐在副駕位，手裡擺弄著脖子上的玉墜。突然她說，想起了昨晚做的一個夢。她夢到玉墜摔裂了。“醒來後一直沒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這時候她把玉墜和小龜聯繫起來了。兩者真有相似性，都是橢圓的形狀，都是我們的心愛之物，都摔裂了。
有人說，當隨身帶的玉器碎裂時，會有解釋不清楚的原因。
想到這裡，我們都沉默了。心裡更加悶悶的。開車也格外小心。
“或許是我們不會再搬家了，小龜覺得不需要鎮宅了，就走了……”妻說。
我想著，上週剛完成郊區房子的裝修，它就出了事，也確實很巧合。
回到城裡，迫不及待地開箱，準備做進一步的治療。可是我們看到，小龜已經死了！
它靜靜地俯在小紙箱裡，眼睛已經閉上，再沒有一絲動靜……
我們都止不住淚水。9歲的孩子更是哭出了聲。
16年的陪伴，它走了……
我想起一句話：誰能伴誰一程？誰能伴誰一生？
一個生命和另一個生命相遇，本身就是緣分。你再珍惜，但終究還是要離去的。
可是，想想身邊的每個生命，每個我們內心在乎的人和事，真的都珍惜了嗎？
通常，我們會在失去的那一刻開始追悔，遺憾沒有做得更多更好莫及。只是，為時已晚。
這一點，今天，我再次感受到了。
這，或許也是小龜最後想提醒我的。
第二日雨過天晴，孩子指著瓦藍的天上一朵巨大的雲團，說：那就是小龜吧，它變成了天上的雲看著我們！
我們默許了這種說法。或許小龜就是變成了雲，變成了仙。或許它來世上一遭，就是要完成一個使命。
那麼，它的使命究竟是什麼呢？
我們這樣想著，又禁不住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