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評贊他“趣味超過吳昌碩”,今可一睹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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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載歲月如流靜候知音

“陶老一生坎坷,但又長壽,每個歷史時期都留下了詩,又寫得好,這一點誰也比不了他,《滿江紅》這首詞可以拿桂冠;石鼓文、散氏盤銘文寫得好,就功力來講,達到了吳昌碩水平,就誇張變形、生動趣味方面看,超過了吳昌碩!” 1989年啟功先生參觀陶博吾先生書畫展覽時這樣評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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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9年5月,在中國美術館舉辦陶博吾詩書畫展期間,陶博吾先生與啟功先生親切交談

李可染先生參觀時談道:“陶老的詩寫得好,田園詩有陶淵明的飄逸,抗戰和文革中寫的詩,又有老杜的深沉。書對聯結體奇特,個性強,又有趣味;篆書功力深厚,不在吳缶老之下;畫學吳昌碩、黃賓虹,又跳出吳、黃。……如果我身體好,我會看上一整天,我要向你學習,你是我的學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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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博吾先生與李可染先生合影

30載歲月如流,當年這位高壽的作者、幾位高壽的評贊者都已不在。

2019年5月22日至6月2日,將有50餘幅陶博吾先生的真跡在中國美術館展出。靜候知音!

陶博吾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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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博吾先生(1900——1996),名文,字博吾,別署“慄裡後人”、“白湖散人”等,江西彭澤人。

1925年考入南京美專,從沈溪橋、樑公約、謝公展諸先生學習書畫。1929年考入上海昌明藝術專科學校,師從黃賓虹、王一亭、潘天壽、諸聞韻、賀天健、張善孖、王個簃、諸樂三諸先生學習書畫,從曹拙巢先生學習詩詞。抗戰起攜眷逃亡,由原省教育廳分發到吉安中學任國文教員,後又轉入樟樹中學。解放後,任南昌一聯中和南昌十中語文教師。

其詩、書、畫造詣皆深,書法繪畫沉雄厚重、古傲拙樸、奇異生動,詩文情感真摯、意境超遠。

其真、草、隸、篆四書皆精,尤以大篆、行書成就最為突出。其行書,純真自然,無拘無束,不假雕飾、稚拙天真。其篆書,得力於散氏盤和石鼓文,初受吳昌碩影響,終成自家面目。

陶博吾平生著述頗豐,主要有《習篆一徑》、《石鼓文集聯》、《散氏盤銘集聯》、《博吾詩存》、《博吾聯存》、《博吾詩詞選》、《題畫詩抄》、《博吾隨筆》等,大部分著作已結集出版。

大文人畫家——陶博吾

文/陳傳席

“評現代名家與大家”,我已寫了幾十人,從1996年連載至今,但我寫任何一人都沒有寫陶博吾那樣心情沉重。數年前,我把陶博吾定位“在野派四大家”之一,其實我那時只看到他幾幅作品照片,已令我吃驚。在此之前,我連陶博吾的名字都完全不知。誰知山東書畫家楊林竟因我這一評價,歷盡辛苦,尋找陶博吾書畫詩作品,與王兆榮先生共同編輯出版了《陶博吾書畫集》巨冊出版。我翻閱這本書畫集,看他的畫,一天兩天,久久不能釋手;再觀他的書法,一週兩週,感嘆不能已;再讀他的詩,一個月內,幾不知肉味,感動的幾至落淚。從拿到他的書畫集開始,我就準備當晚寫一篇評論,結果,一個多月過去了,竟不能動筆寫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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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讀到他的自書《自輓聯》,

其一:

智既不能,愚亦弗及,碌碌庸庸天地蒼茫何處去。

生無可樂,死又奚悲,悠悠忽忽,漂流魂魄斷歸來。


其二:

嚐遍苦辣酸甜,幾番東撲西顛,濁骨敢追超脫者。

歷盡風霜雨雪,縱使千磨萬折,黃泉不做可憐魂。

當代能寫出這種境界和格調的文字者,我沒見過第二人。尤其是“生無可樂,死又奚悲”句,引起我無限悲傷,我也曾困苦潦倒,前程渺茫,生而無味,於是想到死。當時我也曾寫出“生既無可樂,死又奚足悲......”現在又在陶博吾的《自輓聯》中見到這樣的句子,能不感慨?還有他的“天地蒼茫何處去”、“東撲西顛”、“千磨萬折”;皆道我欲道而未能道者。當代國內外名人千千萬,我一個都不願見,唯未能一見陶博吾,深為遺憾。

現實中的陶博吾,也許和平常人或俗人無疑,他也不能不奔波於世俗之中。所謂“東撲西顛”,他也吃飯穿衣,也論長論短,也許也賣字賣畫,但正如他自書對聯雲:“筆端具有英豪氣,眼底曾無世俗情。”人的心不俗,人即不俗,他骨子裡具有脫俗的情懷、偉大的人格、崇高的品質。若僅以繪畫家或書法家來論陶博吾,那只是看到他的九牛一毛,他的書畫只是他偉大人格和脫俗情懷的外現。然而,限於內容,我這裡只能論他的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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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

古人常以“弦外之音”、“味外之味”來比喻藝術作品之妙。其實,蘇東坡說的:“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論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也是這個意思,詩忌直說,畫忌無韻。畫上的形是可以具體而觀的,韻則是給人的感受。如果沒有形意外的感受,則不能稱為藝術品。畫山則是山,畫樹則是樹,那只是標本。唐司空圖《詩品》中所列的“雄渾”、“沖淡”、“高古”、“典雅”等等,就是詩給予人的感受。這感受不是內容給予人的感受,而是詩的風格給予人的感受。內容給予感受猶如畫中的山、水、樹、屋,或梅、荷、菊、竹,這是一般畫人都能達到的。風格給予人的感受才是藝術的根本。

吳昌碩說:“苦鐵畫氣不畫形。”畢加索說過:“我畫的是貓的微笑,但我沒有畫貓。”此外,馬蒂斯說:“只有當他忘掉一些他所見過的玫瑰,他才能創造出自己的玫瑰。”我想這“自己的玫瑰”,也應該是吳昌碩的“氣”、畢加索的“貓的微笑”之類。

二十世紀大畫家中,黃賓虹的雄渾,齊白石的天真,傅抱石的狂放,潘天壽的剛勁,李可染的厚重,都是他們繪畫作品得以成功的因素。陶博吾繪畫的成功是沉重。他畫出了沉重。

他的詩書畫都有沉重的感受。李可染的畫層層積染而厚重,陶博吾一筆下去便重。這重是沉重,筆筆入紙,透木三分。如水銀瀉地,似鐵汁凝池;宋人謂范寬畫的屋為“鐵屋”,則陶博吾的畫為“鐵山、鐵水、鐵樹、鐵鳥......”

陶博吾的畫有沉重感,應該和他的心境有關,他的一生心境都很沉重。陶博吾的忘年交王兆榮對此十分了解,據其所寫的《百年孤獨——陶博吾和他的詩與畫》中記載,20年代陶博吾二十多歲,一位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家閨秀張肖梅仰慕他的才華,鍾情於他,但這位千金小姐擺脫不了封建禮教的枷鎖,無法追求到新的滿意的生活,在她任小學校長時,為陶博吾殉情而死。從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直至世紀末,陶博吾走遍了廬山腳下的星子縣,決心找到她的墳塋,要為她寫墓碑,要為她痛苦,要與她合葬。這事在他胸中縈繞一生,難道不使他一生沉重?陶博吾少時聰明過人,六歲入私塾,十歲通音律,十四歲與家鄉彭澤縣六位老先生組建的“六雅堂”詩社唱和,即以詩名聞與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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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陽寄意

1925年陶博吾二十五歲,考入南京美專,後因戰事緊張,中途輟學。1929年他又考入上海昌明藝專(吳昌碩創辦),因才華出眾,同學中另一位才貌雙全的千金小姐曹文傑愛上他,並以身相許。陶博吾若娶這位千金小姐,便可留在上海這個大都市。如此他的生活會很幸福,他的前程會十分遠大。但他在家鄉已經娶了一位夫人(而且是第二位夫人),他只好忍情離開上海,回到家鄉彭澤縣築“吾園書屋”,欲終老於斯。他寫了一副對聯:

“借書畫以消遣浮生,敢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更何須再尋勝蹟,最難得山居彭澤,園對匡廬。”

而立之年,有這樣的心情,可見其沉重程度。日寇打到他的家鄉,他只好攜老母、妻兒逃亡,他在逃亡途中寫的《棄兒行》詩在《民國日報》上發表,全國各大報紙均轉載,也因他的心情沉重才能寫出這種沉重的詩篇。新中國成立後,他高興很短時間,便遭到批判,被開除公職,戴上四類分子帽子,去派出所學習,接著又遭到抄家,多年收藏的心愛書籍、畫冊、碑帖全部被銷燬,然後被強迫遷到鄉下去勞動改造,直到八十一歲,才摘掉地主分子的帽子。

他一生心情能不沉重?所以他說:“生無可樂,死又奚悲。”他自己說自己是個“超脫者”,其實他並沒有完全超脫,他還念念不忘地要在書畫方面做出成就。1984年8月,他撰寫《我的學術經過和體會》時還說:“很多人在改造中完成許多著作,而我卻表現得這樣消極,回想至此,悔恨如何!今者重整舊業,本想對祖國這一門特有藝術,做點繼承工作,怎奈眼盲體衰,墨枯筆禿,落山的太陽,又能發出多少光亮呢?如果我的壽命能夠延長數年,而眼睛又有好轉,使我能繼續追隨諸君子共同研究,共同進步,庶幾可以得到一點成就吧。”你看他已八十五歲人了,還想汲汲於“研究”、“進步”、“成就”,而並沒有真正地超脫。當然,他不徹底超脫是對的,人應該積極進取,偶爾“超脫”,放鬆一下,也是必要的。徹底“超脫”,無所事事。浪費一生,豈不空虛無聊,甚至會無事生非,實際上也是一種俗。過分“進取”,且又“積極”,就可能會投機鑽營,甚至阿諛奉承,喪失人格。陶博吾處二者之間,他有超脫的一面,他一生“不識長安道”,沒有在官場上追逐熱鬧,像他的祖先陶淵明一樣“不為五斗米折腰向鄉小兒”。但他對書畫藝術的追求卻從未停止。即他也有積極進取的一面。

一生心情沉重,畫能不沉重?

當然,一生心情沉重者,畫不出沉重的畫者也是有的。但陶博吾的畫基於他的書法,他的書法自顏入手,後來受吳昌碩影響,專攻石鼓文和散氏盤,都屬於厚重一路。以厚重的筆法寫沉重的心情,畫能不沉重?

陶博吾的畫宗法古今名家,從其造型來看,他的花鳥畫受過八大山人的影響。但他師法更多的是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因為他有石鼓文和散氏盤的功力。所以,他的花鳥畫有吳昌碩之渾厚而清潤過之;有齊白石之自然而穩重過之;有潘天壽之骨力而靈動過之;上薄八大,下賅“八怪”。(按:“薄”是接近的意思,如“日薄西山”。)盡得海、京、杭各派之體勢,兼其長而無其短,且又自出機杼。二十世紀中,真赫然大家也。加之其詩書畫三絕,故與齊白石同儕而不為過也。

要排出二十世紀花鳥畫四大家,則無疑為: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陶博吾。

陶博吾更多的是畫山水畫,他在南京美專學習時,老師有沈溪橋、謝公展、樑公約等;在上海昌明藝專學習時,老師有黃賓虹、王一亭、潘天壽、賀天健、諸聞韻、王個簃、張善孖等。其中以黃賓虹、賀天健、潘天壽對他影響最大。他的山水畫也顯然師法過此三家,師其長而去其短,又不為三家所囿。《陶博吾書畫集》中有好幾幅山水,並不佳,其上又有陶博吾九十歲時題字。我初看時,曾否定他的畫,以為不足論。後細觀之,方知這些不佳之作皆出自早年手筆,九十歲時又重題,其晚年山水畫,全以“石鼓”、“散氏”筆法寫之,沉重而朴茂,穩健而蒼渾,功力渾厚,筆墨蘊藉,自成一家之法。若以新意論,則黃賓虹、傅抱石、潘天壽、李可染之亞也。若以格調高古加之書卷氣論,則諸子之冠也。筆者愛其詩,亦偏愛其畫,讀者察之。

下面還要簡單評一下陶博吾的書法和詩詞。陶博吾的書法,上面已談過一點。他在《我的學術經過和體會》中說:“我出生在清朝末期,讀過私塾,一發蒙就描紅。不久就寫摹本,八九歲時,才臨顏歐等帖。十餘歲對寫字始感興趣,以後見碑帖就買。中學前後,已買到歷代碑帖一百餘冊,連《淳化閣》、《三希堂貼》都先後買到,輪番臨習。”“辭嚴義密讀難曉、字體不類隸與蝌的石鼓文,到韓退之《石鼓歌》問世,才為人重視.....自唐至清,還是沒人專攻此刻,到吳昌碩才遺貌取神,打破原刻的方圓嚴謹,創造出一種獨特風格,真所謂前無古人,後少來者耳。我受吳的影響當然很深,愛原刻石鼓,更愛吳所書的石鼓……”

從陶博吾大量的集《石鼓文》對聯和集《散氏盤》對聯來看,他在學《石鼓文》和《散氏盤》上下了很大功夫,當然受了吳昌碩的影響。啟功論其書曰:“在生動、隨意、趣味、變化方面比吳缶老略高一籌。”尤其是他的散氏盤體,在原書基礎上摻以草法、隸法,再加以誇張、變體,寫的更隨意,更自然,更有精神。這是他的創造。他又把石鼓文、散氏盤法用到行書中去,益顯得沉重古樸,遒勁圓潤,在厚重方面,鮮有能過之者。筆者見他八十歲時書寫的“慎獨”二字,頗令人驚心動魄。啟功說他高於吳昌碩,當然還值得研究。吳昌碩在書法成就上還是很高的。陶博吾因是性情中人,他寫字過於性情化,太任性,則技巧不計,也不好,但他在書法上的成就不容否認。

啟功評贊他“趣味超過吳昌碩”,今可一睹風采

陶博吾的書法都用濃墨,益顯得沉重樸拙。楊林說在黃賓虹弟子中,林散之可謂淡墨聖手,而陶博吾“則可謂用濃墨而造其極的天才”。淡墨尚可寓巧,濃墨必守其拙,實實在在,這是很有道理的。黃賓虹的書法和其畫法一樣,特別重法。而陶博吾非不知法,他更注意守拙、質樸,更散、更淡(自然)、更隨意。“法”已退居其次,因而也更能顯露出他的精神。他的畫沉重而樸拙全出於他的書法。

最難得的是他的詩文,書畫家中有陶博吾這種既有功力又有思想深度的詩文者,並世沒有第二人。在整個二十世紀之中,也沒有第二人能與他肩比。讀了他的詩文以後,他的偉大的人格、文化內涵、思想深度,才使我震動。陶博吾的畫上大多都題詩,詩不是古人的,而都是自己創造的,他的書法基本上都寫自己創作的詩詞和對聯,先看他的書畫集中一首《滿江紅》詞吧。

豪傑英雄,有多少自誇無敵。君不見,投鞭淝水,賦詩赤壁。得意螳螂漫過喜,忽來黃雀逃何及。笑人生,千古總如斯,秋風急。 長城築,銷戈鏑,阿房毀,坑降卒。想回環禍福,空留陳跡。勝敗輸贏原是夢,刀兵殺戮曾無極。只可憐苦了小黎民,年年泣。

據報道,這首《滿江紅》的詞在北京展出時,很多人把它抄下來,啟功、李可染等人都讚歎不已。郭沫若當年寫《滿江紅》“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內容是歌頌黨和國家主席毛澤東;毛澤東寫《滿江紅》“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則顯示了他的鬥爭精神和英雄本色。但陶博吾的《滿江紅》詞,批判現實的精神、崇高的思想境界和偉大的人格力量,都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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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日寇侵略中國,陶博吾憤恨為詩,有云:“門前松竹雖自綠,江山不是舊山谷。故都文物任踐踏,同胞萬人盡殺戮。有田不敢耕,有家不敢宿,江山如此誰倩牧,月裡唯聞鬼夜哭。此仇此恨何時雪?漫對山河空悽絕。男兒寧為雄死鬼,赤血丹心不可滅,願得全國之人赤血丹心不可滅。倭奴,倭奴,我將食汝肉而飲汝血,戴天之仇才可雪。”他還寫過一首:“縱馬馳驅辭故土,揚鞭慷慨赴疆場。此行不飲倭奴血,誓死黃河古道旁。”所以,我說不可僅把陶博吾看作一個書畫家,他是一個愛國的鬥士,以天下為己任的志士仁人,他的胸懷不在個人而在天下。當日寇侵略中國時,很多人認賊作父,做了漢奸,有些書畫家拼命去投靠日本人,甚至宴會招待侵略者,送畫給日本侵華軍界要人,卑躬屈膝,奴顏媚骨。讀了陶博吾的詩篇,也該稍愧了吧。陶博吾是何等人物,這些詩已足說明問題,還有他在日寇入侵中國時寫的《棄兒行》,有人將之和杜甫的《三吏三別》相比論,我看也不算過分。

二十世紀,畫家能詩者不少,但能達到陶博吾這種水平者不多,齊白石能詩,詩也寫得很好,但基本上都是題畫花鳥、草蟲之類,或送友人、親人之類,他的胸懷基本上在藝術。當然齊白石還是具有民族氣節的,他毅然退掉日本人配給他的烤火煤,和那些漢奸文人不可同日而語,但他的詩集中卻很少有關家國民族的大義詞句。其他藝人,有的也以能詩著稱,但都是不關民族痛癢、遠離現實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可有可無之句。詩雖多,而無可讀之句,有與無同。

陶博吾題畫詩也可順手拈來,但也能引人深思,如《荷塘清趣》:“雙鴨嬉遊碧水中,相依相愛樂融融。飢來覓得蝦魚飽,哪識人間有富窮。”畫梅,順手題上:“古梅一株傍石栽,昨宵又向東風開。和靖已去浩然死,無復詩人載酒來。”紀念八大山人,他的詩:“痛苦非時笑亦非,為僧為道兩徘徊。任他墨點千行淚,難洗家亡國破悲。”《書憤》詩云:“往昔年年求速死,而今日日望長生。擦亮兩眼橫高閣,看盡暴殘惡毒人。”《題沙灘魚笛圖》詩云:“南人逐鹿夢痕滅,北虜橫行跡又殘。羨煞先生無牽掛,一竿漁笛老沙灘。”《書懷》詩二首雲:“雕蟲莫笑是小技,書畫猶能養性靈。試看洛陽道上客,幾人顏色有真形。”“小民食粥官食肉,我住茅屋君高樓。怨苦深時何處訴,蕭蕭風雨一天秋。”老朋友退休,無事可做,他送上一副對聯:“多栽翠竹搖清影,獨上高樓看遠天。”黃秋園畫展,他送上一副對聯:“人品高於千竿竹,畫法常為百代宗。”集《石鼓文》聯雲:“為道既歸於一,所治不求其同。”或含有深邃的哲理;或道出普遍的社會現象,但深沉;或詞文優美流利,比興貼切,專門的詩家亦鮮有能過。二十世紀文人畫家中陶博吾詩文堪稱一流。

二十世紀眾多的畫家被人稱(或自稱)為唯一的文人畫家,“最後的一位文人畫家”(大約幾十人被稱為“最後”),在陶博吾面前少稱點“最後”,也少稱點“唯一”吧。有的畫家能寫點詩,但不足稱詩人;有的畫家寫了不少詩,且出了詩集,我翻閱很多,大多是可有可無的所謂詩,寫些不關痛癢、麻木不仁的話,寫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呢?有人稱之為“文字垃圾”。垃圾太多,處理又是個問題。特別是給理論家帶來困難,畫家可以不看,理論家必須看完後才知道其是垃圾。看時是個痛苦,看完後又無收穫,浪費生命。陶博吾的詩卻給人美的享受,哲理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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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聲塔影

二十世紀的文人畫家,被稱為文人畫家者十分多,放寬一點,這些人可以稱為文人畫家,其實大多是畫家而通一點詩文。齊白石可謂真正的“新文人畫家”,而陶博吾是傳統文人,詩書畫“三絕”,他是真正的、出色的大文人畫家。在“在野派四大家”中,陶博吾的成就應列為第一,在20世紀文人畫家中,若專計詩文,他也應列為第一,繪畫應為一流。

要之,陶博吾是大文人、大書法家、大畫家,更是大苦命人。他以詩心作畫,故我欣賞他的畫,更欣賞他的詩;我欣賞他的詩,更欣賞他的大苦命的一生。非苦命人偏愛苦命人,而是他的苦命釀成了他一生最動人的詩、最優美的畫,更內含著時代反覆無常的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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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監丨馮錯

編輯丨凌晨 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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