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聯大教授們的朋友圈鄙視鏈,沈從文總是最底端……

文學 沈從文 汪曾祺 劉文典 大學 有書共讀 2018-11-25

西南聯大教授們的朋友圈鄙視鏈,沈從文總是最底端……


如果提前瞭解了你們的人生,不知你們是否還會有勇氣前來?

茨維格在《人類群星閃耀時》裡說:

特殊的歷史人物,總會在特定的時刻出現,他們宛若星辰一樣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普照著文明的黑夜,推動著人類社會發展。


1937年,在抗日炮火下成立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就是一所“巨星集中營”,新中國各個領域的一代宗師們,幾乎都在這座只有八年校史、最窮最破的大學裡讀過書。

今天本期專欄的收官之作,為大家講述最後一位可愛可敬的人——曾執教聯大的沈從文。


西南聯大教授們的朋友圈鄙視鏈,沈從文總是最底端……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沈從文是現代著名文學家、作家,一生作品很多,非常高產。

1988年,“諾貝爾文學獎”準備頒發給沈從文,只是那時候沈先生已經去世了。


和文學界最高的獎項擦肩而過,前後只差了幾個月。

朱光潛曾經寫文讚賞過沈從文,說他:


道縫麴車口添涎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意思是:沈從文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對自己專注的事物懷有熱烈的激情,這種真摯的天性,是大德行者才會有的。

實際上沈從文一生不順,跌宕多厄,坎坷叢生,屢受排擠……生活之苦,他全部都嘗過。

這種洞悉了人情世故之後,還能飽含的赤子之心,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善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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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門無派的沈從文

沈從文在西南聯大執教的日子不太好過,他只有小學學歷,所有的知識全是自學而來;


而且,還和胡適一起推廣白話文,編新派教材。這就站在了古典文學的對立面。


因此,西南聯大的大儒們,自然有人瞧不上沈從文。

有一次跑防空警報,劉文典先生看見了沈從文也在跑,指著他就罵:

“你跑什麼?我跑是因為我死了沒人能講《莊子》,學生們跑是為了未來,你跑什麼?”


輕視之意,溢於言表。


新派詩人穆旦也看不上沈從文,認為他的“鄉土文學”家長裡短,並不是文學的根本所在。

不光如此,擁護“五四”運動的留洋派們覺得,沈從文是一個沒有進步覺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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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四面楚歌的狀況下,沈從文依然堅持:文學應該追尋本身的永恆價值,不應該為政治服務。

他說:而我,學了很多東西,依然放不下心中那本“大書”。

這本“大書”,講的就是千萬個位於社會底層的老百姓的真實生活。

堅持自己的文學理想,讓沈從文在建國以後,也沒跟上時代,沒站好隊。


1949年以後,沈從文乾脆封筆,轉行作歷史文物考古去了。

我只願在真理的聖壇之前低頭,不願在所謂的權威之前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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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課沒有體系的沈從文

文學創作能不能教?這是一個世界性爭論的問題。

西南聯大的中文系主任羅常培先生就說過:大學是不培養作家的,作家是社會培養的。

如果一定要教,老師至少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1. 具有豐富的寫作經驗,學識淵博,眼界開闊,兼容幷蓄。


2.肯於花時間精力和學生們慢慢打磨。

這根本就是個悖論,哪個作家有時間這樣“揮霍”呢?最“當時”的創作階段,有這時間都能多寫兩本書。

但沈從文不光開了“習作”課,還選擇了最“笨拙”的方式教學,他讓同學們隨意發揮去寫,想寫什麼就寫什麼。

沈先生也出過一些奇怪的主題給學生寫:“記一間屋子裡的空氣”!


他認為,寫這樣的片段是有好處的,學生們可以練習基本功。現在的青年文學愛好者,往往一上來就寫大作品,功力卻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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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備課一份就夠了,沈從這樣講課,要備課“無數”份。


沈從文批閱學生習作非常用心,他常常會寫出比原作還長的點評。


見解精到、文筆講究、發人深思。

除了指出創作本身問題,還會介紹類似的名家作品,如數家珍,引人入勝。

沈從文的學生王彥銘回憶說:

那個時候我們年少氣盛,隨手揮寫,他連我們的行草不規範,還有標點,都要改過,做出示範。先生是大作家,這些小問題,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勻出時間自己搞創作。他這是用行為在啟示我們:藝術起於至微,失之毫釐,謬之千里。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古之學者必嚴其師,師嚴然後道尊。

沈從文,很有古人先賢為師的風範。

然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沈從文講課卻並不出彩。

他的湘西口音很重,聲音又低,沒有抑揚頓挫,同學們聽著費勁。


他也沒有任何“講座”技巧,沒有一點煽情、沒有噱頭,完全不吸引人。

或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沈從文最喜歡的學生汪曾祺說:

沈從文講課非常謙抑,非常自制,沒有一點兒譁眾取寵,他講地很誠懇,甚至很天真,但是隻要你聽懂了,你就會受益匪淺。我以為沈先生的話,是浸透了淳樸的現實主義精神的。


王彥銘說等人在自己的回憶錄裡都提到:不可否認,沈先生是難得一見的好老師。

不光如此,沈從文知道同學們上稿不易,看到好文章,他就做主幫學生們寄到熟悉的報刊上發表,不知道花了多少郵費。

汪曾祺1946年前的所有文章,都是沈從文寄出去的。同學們的文章加起來怎麼也有四十多篇。

在那個吃飽這頓,就要思考下頓飯在哪裡的歲月裡,這些郵費著實是好大的一筆費用。


汪曾祺說:


“沈先生教書,但願學生省點事,不怕自己麻煩。在聯大時期,很多資料不容易得到,他講《中國小說史》時候,就自己抄,用毛筆小行書在雲南竹紙上,每次上課就夾了很多捲紙。


東風化雨,春泥護花,由心而發愛護,也必然會得到真情的擁護。

學生們都深深愛戴著沈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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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沈從文搬到昆明鄉下住,僅有兩天留宿學校,他的宿舍裡,便是從早到晚,“車水馬龍”,學生和同事訪客不斷,沒有半點空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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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友有派系的沈從文

沈從文的書多,除了一般的四部書、中國現代文學、外國文學的譯本以外;


還有社會學、人類學、黑格爾、弗洛伊德、道教史、陶瓷史、《髹飾錄》、《糖霜譜》、各類工藝……


兼收幷蓄,五花八門。

如果他的書沒有借出去,即便不寫文章,靠藏書量也可以成“家”。

沈從文還喜收集工藝品,都存放在學校的宿舍裡。

汪曾祺曾經說過:先生後來不寫小說,搞文物研究,並不奇怪,先生年輕時就對文物、工藝有極其濃厚的興趣。

沈從文曾經迷上過一種耿馬漆盒,價錢便宜,都是在地攤上出售,沈從文一進城就興致勃勃地淘換不同的盒子。

後來他屋裡,所有裝東西的器皿、陳設,都換成了這種盒子。

朋友們、同學們,去看沈從文有一個固定流程:談天,求字,鑑賞“寶貝”。


沈從文聽到新言論,一開心就送“寶貝”,大家再順便拿走幾本書。


到後來,盒子也沒了,書也沒了。

聯大文學院的同學,人人手裡倒是都有一兩本沈從文的書,沈從文並不記得借給誰了,也從來沒追著讓人還過。

聯大解散的時候,他的書也不知道隨著多少人,牽絆著多少記憶,去了多少個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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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沈從文交好的好友,也都是這樣的童心未泯之人。


徐志摩有一次上課時帶了一個很大的煙臺蘋果,一邊吃,一邊講,還說:“中國東西並不都比外國的差,煙臺蘋果就很好!”

樑思成在一座塔上測繪內部結構,差一點從塔上掉下去;而此時,林徽因正發著高燒,躺在客廳裡,和客人談文藝。

還有金嶽霖,與沈從文關係最好,也是超級特立獨行,幽默有趣。

從這些人身上,我們看到了一個共性:古之真人,心底無私,天地皆寬。

他們的“無私”是對工作生活的專注熱情、沒有機心;


他們的人生之路註定寬廣,因為即便在逆境下,也永遠不消沉沮喪,樂天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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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清澈的沈從文

不管是家庭,還是經歷,沈從文始終磨難不斷。

  • 他家在時代更迭中,遭到毀滅性打擊,六弟是黃埔四期學員,南征北戰、出生入死;


  • 他最愛的九妹沈嶽萌在國破家亡的顛沛流離中,精神失常,最後餓死。


  • 對於時局,對於社會陰暗,沈從文很明白,他十幾歲離家闖蕩,做了“湘西王”34軍師長陳渠珍的書記官,看慣了各個軍閥之間的勾心鬥角;


  • 後來又從一個進步印刷工那裡,透徹地瞭解了“五四”運動;


  • 到了北京飽受世態炎涼之苦,差點餓死,凍死。

面對悲歡離合、挫折打擊,沈從文並沒有像很多人一樣消沉自棄、憤怒抱怨,他隱忍承受,依然保持著客觀的態度在看世界,在判斷人生。

他的目光銳利,性情溫和,心底永遠都是孩子般的柔軟,乾淨,喜悅,樂觀。

看盡黑暗,瞭解黑暗,依然懂得美好和善良,是悲憫,是大愛。


淡定從容,永遠比吶喊,更需要勇氣和力量。

他的文字淡雅雋永,充滿了對光明的渴望;


他的文章溫暖人心,一個個晶瑩清澈的靈魂,就是生命的希望;


他的作品如同末世裡的明燈,讓人相信,殘暴的厄運終究會過去,會消亡,世界始終會變好。


《易經》裡說:有大德曰生。


他用自己的赤子之心,燃盡人性的冷漠,鑄造起生生不息流淌著的綠色邊城。

沈先生在晚年,有人要為沈從文先生的作品舉辦國際研討會,他艱難地寫信,堅決拒絕:我不要名,才能活這麼長。


如果要名,我早死了。

《沈從文的後半生》作者張新穎說,沈從文身上最吸引人的,是他的心能讓他看清“自我”,也懂得“自我”。


他有這個能力,隨時能跳出名利,這是何等的睿智,世俗的我們,又有幾個能真正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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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的墓位於沱江畔的聽濤山。

墓碑背面是沈從文妻妹張充和的撰聯:不折不從,星斗其文,亦慈亦讓,赤子其人。

“從文讓人”是沈從文對外的德行風骨。

墓碑正面鐫刻的是沈從文先生自己的手跡: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

“識人”有三重境界:識自己、識他人、識世界,“識人“才是沈從文洞見真知、貫穿人生的大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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