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流淌著自己家鄉的血液,那是無法消磨的印記。
一個身處中國大西北的年輕人,憑藉下面這張照片,拿下了2016全球iPhone攝影賽總冠軍,還因此登上了美國《時代週刊》。
這張獲獎作品,是一輩子生活在新疆的柯爾克孜族老人與他的鷹。鼻尖相碰的剎那,老人滿臉滄桑中,散發著喜悅與溫情,凶猛的鷹,也變得平和安詳。
《時代週刊》評價說:“你能看到威嚴的老人、高傲的老鷹,但他們在碰觸的一剎那,就是自然。”
拍這張照片的年輕人,叫牛思源,1987年生。
獲獎之後,牛思源在攝影界名聲大噪。
他不覺得獲獎是因為自己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他身在新疆,在很多人到不了的地方,看到了他們看不到的風景。
他說,一切榮耀不過是因為,“我是新疆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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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思源並非攝影科班出身,大學裡學的是人們眼中男孩子適合的專業:電子工程。那是在他還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幹什麼的中學階段,父親給的建議。
畢業前,他的同齡人最重要的思考課題是,去北上廣闖蕩一番,還是回到家鄉?
家鄉的溫暖與大城市的無限可能,就像兩個美好但都不完美的夢,牽扯著年輕的心。
父親打來電話,希望他能回新疆,與家人在一起。
粗獷且不善於情感表達的父親,以最實際的辦法表達了對兒子的支持:用多年積蓄,給兒子在烏魯木齊最好的地段,買好一套房子,等他回來安居樂業。
沒有太多糾結,牛思源回到新疆。
因為那片土地,它高遠遼闊,既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雄渾孤絕,也有“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的清寂超脫。
“我沒有那麼強烈的嚮往大城市。生活在哪裡不重要,關鍵是做什麼事情,和誰一起做。”
回到新疆,他去了一輩子搞攝影的叔叔伯伯的工作室,從頭開始學習攝影和拍紀錄片。
同齡人所經歷的糾結、迷茫、找工作的辛苦,買房的壓力,牛思源都不曾經歷過。他進入家人鋪就的道路,有幸將所有的精力放在打磨他選擇的攝影之路上。
他的努力與悟性,很快就展現出來。
初學的兩年,他瘋狂地拍,見什麼拍什麼。
每天坐在公交車上也拍,然後拍成了一個系列:坐在我對面的乘客。
在烏魯木齊走街串巷,拍下理髮的老人、彈民族樂器都塔爾的維吾爾男人、賣羊肉串的新疆小夥……
拍之前,和他們聊天,瞭解他們,也讓他們瞭解自己。
個性本就爽朗,因此沒用多久,就和被拍攝的男人們稱兄道弟,成了小孩子眼中親切的大哥哥。
面對他的鏡頭,他們的狀態放鬆,真實,不做作。
他將這種具有親和力的爽朗性格,部分歸結於生長在新疆:
“每個人都會流淌著自己家鄉的血液,新疆把我塑造得比較粗獷。你在新疆經常見到一望無際的天空大地,心胸自然開闊。”
就連在南昌讀大學時坐火車往返,他也會和車上的農民工們天南海北地聊,聽他們嘮叨打工經歷和在家鄉的孩子……
每次三天三夜的火車到站,農民工們給他遞煙、送他方便麵。
“每一個人都有故事,你聽了後會有所感悟。瞭解別人的生活,同時會想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慢慢地,跟著對世界與他人的好奇心,和一遍遍地按快門,牛思源的作品越來越有故事。對於人物情緒的變化,何時是最好的拍攝時機,也有越來越多的感悟。
“快門按到一定次數,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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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思源六七歲時,父母分開了。他與母親短暫生活了一年多,就跟了父親,直至長大成人。
或許是因為這段經歷,他擅於察顏觀色,揣摩大人們的心情,以決定什麼時候才是要零花錢的最好時機。
很多年後,當他開始拍紀錄片、玩攝影時,這份對他人情緒的敏感,讓他在關鍵時刻,捕捉到那“決定性的瞬間”。
一如那張讓他聲名鵲起的《老人與鷹》。
2013年,牛思源所在的攝影工作室,獲得美國國家地理頻道的投資,拍攝紀錄片《馬坎和鷹》。
12月,正是酷寒的冬天,他們去到新疆深處阿合奇縣的一處高寒山區,馬坎老人的家。
那是一個艱苦的地方,大地裸露著岩石和土壤,看上去蒼茫而荒涼。
祖輩生活於此的柯爾克孜族以放牧和狩獵為生,過著與天地萬物簡單相守的生活,日子辛苦卻也不乏喜樂。
馬坎老人60多歲,一輩子都在馴服極具野性而凶猛的老鷹,以幫助人類捕獵野兔和狐狸。朝夕相處之間,人與鷹建立了緊密而富有情感的關係,就像父與子。
一個晴朗冬日,白雪覆蓋地面,河流還未結冰,老人騎馬帶著鷹來到水邊,看是否有可以狩獵的野兔。
“當時我正在拍攝冰雪風景,鷹似乎感覺到我是陌生人,比較躁動,不斷扇動翅膀和發出刺耳的叫聲。老人用他的手和聲音安撫它,漸漸的,鷹平靜下來。
正當我被這神奇的畫面所吸引時,老人滄桑的臉上,嘴角輕輕上揚,露出微笑,我迅速拿起手機按下快門。”
那個瞬間老人的微笑,是廣闊天地間人與鷹性命與共的深情。
紀錄片《馬坎和鷹》故事的結尾,老人為了讓鷹能生息繁衍,必須將鷹放歸自然。
離別之前,老人將自己與鷹關在屋子裡,悲傷地抹著眼淚,一邊抽菸,一邊與鷹說著最後的心裡話。
“你表現不錯,希望這些日子你喜歡我,幾年之後我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我們必須放你走,可是沒有你,我怎麼活下去?”
“我的寶貝老鷹,我好難過。我希望你能迴歸自然,有自己的後代,否則我絕對不會放你走。但我必須為你的未來,為你的人生著想。
我的老鷹,無論你到哪裡,你都要保重,我希望你能延續你的血脈。我祝福你事事順心。”
平日裡威嚴的老人,在面對鷹時像個孩子,情感真摯深沉,令觀者動容。
或許這就是人類最本真的模樣吧,在新疆這片地廣人稀、充滿野性魅力的土壤上世代保存著,讓城市裡的人們偶爾從喧囂複雜之中抽離出來,看到生而為人最初的樣子。
在新疆的土壤上生長起來的牛思源,憑著他的敏銳與堅持不懈的攝影訓練,記錄下大地上這人類靈性閃光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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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七年,牛思源已經把新疆走了兩圈半。
北疆風景如畫的喀納斯,古老的伊犁,南疆浩瀚的沙漠,熱情如火的吐魯番,喀什老城的動人風貌,帕米爾高原上孩子們純粹的眼睛……
他用腳丈量了整個新疆,也拍下了每一寸山河。
大多時候,拍攝是艱苦的。“很折磨肉體,尤其是在沒有人煙的地方,吃喝住行都不方便。”
拍新疆東部荒漠中的傑克卡特,在那裡生活了217天,深入荒漠11次。
那裡每天日照長達16個小時,溫度高達50度,烈日的炙烤帶走地表所有的水分,看上去一片死寂。
有時進入無人的荒漠,一待就是20多天,每一天都要忍受烈日暴晒,瘋狂的沙塵暴、迅疾的暴風雨。
頭髮、耳朵裡常常灌滿沙子,就連吃饢的時候牙齒咬的都瑟瑟發抖。拍攝結束時,整個人脫了一層皮,情緒也變得暴燥。
但當紀錄片《傑克卡特的生命》出來後,參與拍攝的每個人都感到心口湧動的自豪,“那是中國第一部荒漠野生動物紀錄片。”
片子從200多部作品中脫穎而出,拿了獎,在央視播出,他們也激動於新疆本土紀錄片一步步走向世界。
每一次去到新疆的角落,看到絕美的風光,都還會感到震動。
南疆的沙漠烤饢肉、冰鎮葡萄沙棘汁,北疆伊犁山花蜜釀出的卡瓦斯……新疆的美食總是讓人挪不了腳步。
許多美食在全國各地都可以吃到,但唯有“新疆的饢坑燜烤冰碴駒驪肉,你只有在新疆才能吃到,也許這就是我不願離開這裡的原因。”牛思源說。
每個民族亦各有特點。“哈薩克族很熱情,如果太陽下山了,你還放走你的客人、不請他們吃晚飯的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鍾愛都塔爾樂器的唯吾爾族,只要有都塔爾,就會隨音樂唱歌起舞;只要有悠揚的歌聲,就會有歡樂或憂傷的問答。
“那歌聲,講述了生命的到來,也講述了生命的離去。”
拿下攝影冠軍之後,牛思源獲得了來自全國的拍攝機會。
他去往北京、西安、四川、雲南,拍攝快車司機、制酒工人……
他的鏡頭開始記錄更多新疆以外的風景與人。但在他眼裡,一切既不同又相同。
“新疆唯吾爾大叔做的樂器,和四川釀酒工人做酒的工藝,都是一樣的,是用他們的匠心做出來。”
“所謂匠心,就是心無旁騖地做一件事情吧。不受外界干擾,享受這個過程,把它做到最好,展現人類的智慧和才華。”
拍照於他,也是一樣的。每一次“完全沉浸在拍照過程,不吃飯不喝水,特別享受這種狀態,拍完就虛脫了的感覺。”
在諸多媒體對他的採訪、評價中,他最喜歡的還是一句:“他是新疆的兒子娃娃。”
那是新疆人民對一個男人的最高讚揚——他是個勇敢、豪爽、講義氣的男兒。
祁十一,好好虛度時光簽約作者。生於四川,求學上海,北京工作,喜歡大理。四處晃盪,記錄人的故事與命運。公眾號“她途”(girlstravelar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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