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韓春光
“天青色，瑪瑙釉。看著薄，摸著厚。芝麻釘，釉裹足。體輕巧，內含秀。香灰胎，蟬翼紋。晨星稀，潤如玉。很養眼，不刺目……”5月底，記者到寶豐縣大營鎮清涼寺村採訪，民間陶瓷工藝大師、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汝瓷燒製技藝）代表性傳承人、今年57歲的該村村民王君子，一見到記者就用他自己編的順口溜，朗朗上口地表述起他對於天青釉汝瓷的真切感受。
清涼寺村是北宋汝官窯遺址所在地，王君子的家就位於清涼寺村的西南，距遺址不遠。在他家院子的一隅，一個以天然氣為燃料的燒瓷爐，剛剛燒出一爐形態各異、潤澤如玉的汝瓷，王君子一邊審視帶有餘溫、正在開片的一件件汝瓷，一邊向記者講述他與汝瓷的故事。
痴愛陶瓷
“因為爺爺和父親都喜歡陶瓷，受他們的薰陶，我從小也喜歡陶瓷。十四五歲時，經常看見一些外地人到我們村來撿瓷片，我也去撿。1975年，我們村平整土地，從地下翻出來不少瓷器碎片和破損瓷器。”王君子回憶說。
“那時候，村民們經常從地裡翻出瓷器碎片，但不知道村地下埋藏著封存千年的北宋汝官窯遺址。很多村民看重的是翻出來的瓷器，認為散碎的瓷片沒有價值。我搜集瓷片，連翻出來的瑪瑙石、木灰、牛骨也蒐集。回到家，我就仔細揣摩——這些東西和釉色到底有什麼關係。”
王君子說：“二十五六歲時，我去附近煤礦打工。其間，妻子將我撿回來的二三十件瓷器全給賣了。她嫌擱在家礙事。10元、20元的，最多的賣了30元。為此，我回到家和妻子生了一場大氣。”
王君子覺得，他撿到的這些瓷片包括被妻子賣掉的瓷器，完全不同於市場上賣的許多瓷器。這些瓷片看起來青如天、潤如玉，含水欲滴、似玉非玉，在不同光線的照耀下，會隨光變幻，亮卻不刺目。此後，他更加著迷於這些瓷片,也萌發要燒造這種瓷器的願望。
探求不止
王君子說，中國瓷器燒造技術在北宋時期達到了頂峰，而當時的天青釉汝瓷因北宋皇帝宋徽宗的偏愛而被列為宮廷御用瓷。更重要的是汝瓷在製作上不計工本，在藝術上精益求精，汝窯被譽為宋代五大名窯——汝窯、鈞窯、官窯、定窯、哥窯之一。可遺憾的是，僅存世20年的汝瓷燒製工藝和官窯地點，隨著金兵南侵，宋徽宗被擄，轉瞬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1986年以後，考古隊在清涼寺村東搞過幾次考古挖掘，他都很關注。考古隊挖出來不要的東西，有一些他撿回家去，有空就反覆端詳，認真研究。到2000年第六次考古挖掘，確認清涼寺村就是北宋汝官窯遺址所在地。2001年，遺址被國務院公佈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5年，被列入全國100處重大遺址保護項目。
我堅信只要有這些東西做標本，標本就是老師，總有一天可以找回北宋汝瓷天青釉的製作原料。1987年，我開始隨縣紫砂廠王留現師傅學習瓷器燒造技藝，從選料練泥、製坯成型、施釉燒製等方面一步步學起。後來，我多次拿著撿來的瓷片和原料標本到省地質區調隊、北京中科院進行成分分析，根據分析數據，不斷辨別、確認哪些東西可以作為天青釉原料。
王君子接著說：“當時，只要聽說哪裡有適合做天青色瓷器的原料，我就立即前往尋找，周邊的丘陵山地我都跑遍了。方圓200公里以內的，我騎摩托車帶著乾糧去；再遠的地方，我就坐火車去。找到原料後，我就拿著到科研部門化驗、分析、對比。有一次騎摩托車去山裡找原料，被摔傷了，差點丟了性命。”
1998年8月，王君子在自己家裡建起了實驗窯爐，開始試燒天青釉汝瓷。在保持傳統燒造技藝的基礎上，經過反覆實踐、探索，他終於研究成功香灰胎原料和天青釉的配製，解決了胎釉結合的難題。到2000年3月，終於燒製出接近天青色的瓷器。而在這期間，王君子也因為試製、燒製汝瓷，花光了家裡的全部積蓄。
“說實話，如果不是政府多次給予扶持，再加上一些朋友這個1萬那個5000的給予資助，我的汝瓷事業真的難以為繼。到去年，我才還完因為燒製汝瓷所欠的貸款。”
傳承發揚
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君子越來越認為自己燒製的天青色汝瓷可以與北宋時期的汝瓷相比了。於是，2003年9月，他帶著自己的作品到北京參展，並把自己燒製的一個玉壺春瓶送給故宮博物院研究員、中國古陶瓷學會名譽會長耿寶昌先生。聽說是王君子自己製作的，耿先生大吃一驚，對王君子取得的成就深表讚歎。
王君子還把自己燒製的一個裹足洗送給古陶瓷專家、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汝窯聚珍》一書的主編葉喆民。葉教授評價：顏色已經到位，今後要在器形上下功夫，增加瓷器造型藝術和神韻。
隨後，他對照汝瓷傳世珍品的照片和視頻資料認真揣摩，多次到故宮博物院實地考察。兩年後，當他再次帶著作品見到葉教授時，葉教授評價說，他燒製的汝瓷在造型藝術和神韻上，已經和北宋汝官瓷不相上下。
為此，王君子先後被省民間工藝美術家協會授予“河南省民間工藝美術家”，被省科技廳評為“高級工藝美術師”，被省文化廳命名為“河南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汝瓷燒製技藝）代表性傳承人”，被文化部中國鄉土藝術協會文化遺產保護部授予“（汝瓷燒製技藝）國家一級工藝美術師”，被省陶瓷玻璃行業管理協會評為“陶瓷藝術大師”，被省委宣傳部評為“河南省民間文化人才”等。
王君子不但把弦紋尊、三足洗等傳統產品做得精到傳神，而且開發出許多新產品。在復原天青汝瓷基礎上，還掌握了月白、天藍、粉青等釉色。
從2002年起，王君子開始培養年輕人，現在他已有成手徒弟10名。由於王君子的帶動，清涼寺村汝瓷作坊從他一家已經發展到20多家，從業人員達200多名。他還在他自己的汝瓷研究所開展汝瓷知識講座，讓中小學生參觀，現場學習汝瓷製作流程。
熱切呼籲
王君子說，寶豐縣委、縣政府非常重視汝瓷產業發展。近年來先後啟動了清涼寺汝官窯遺址展示館、汝窯博物館、汝窯文化創意產業園、汝窯科技館等保護利用及產業發展項目。現在全縣汝瓷燒製研發企業已達60餘家，製品涵蓋傳統瓷型、現代瓷型、瓷工藝品、日用瓷等10多個系列、200多個品種，從業人員達2000多人。
但是，眼下有幾個問題不容忽視。為此，王君子熱切呼籲：汝瓷燒製技藝要想傳承下去，一是必須要有一大批人投入到汝瓷研製和生產上來，加大對技術人員、手工藝人的培訓力度；二是必須加強對瓷土（生產汝瓷的原料）資源的保護，禁止亂挖濫採，做到有序開採，持續利用；三是希望年輕一代汝瓷從業者不要急於求成，急於掙錢，真正把汝瓷燒製技藝當成事業來做，當成文化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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