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木芙蓉開得正好,紅木桌上筆墨丹青蘭香嫋嫋,圓凳裡繡架已經繃好,待我啊,取一枚繡針剪一方紅綢,摹著花影慢慢歌唱,穿來一段時光繡來一片芳香。

盡數著冰雪紅梅,深谷幽蘭,春日壓海棠,荷花亭亭傾盤蓋,桃花嬌豔月容貌,國色天香牡丹紅,朵朵錦簇團團垂絲絛,粉紫瑩白橙黃淡藍青,枝枝脈脈叢叢葉橫生,沁香風醉芳心歌已動。

百花之中,最喜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荷花。荷花,亦稱水蓮。粉漾漾紫盈盈的一朵亭亭依立在水中,一瓣一瓣輕輕盛開,落入人間,靜雅清寧。和著清風明月,晨光煙霧,輕輕搖曳在水中,水裡映著她的婀娜倒影,映著白雲青天,柳絲青漫,映著伊人如花的容顏,如夢亦如幻。遙望傾蓋而下的綠萍青盤,參差百態,層層壓層層,疊疊復疊疊,一傾綠一傾藍一傾白,回眸傾人心。這漫天的綠裡,偶見蜻蜓翠鳥一掠而過,有的棲息在荷花蕊中,有的劃過水面留下一圈圈漣漪浮紋,有的立在高高的荷葉上,駐足瞻前望著湖水。瞧!湖中悠悠的遊著一條條金鯉魚紅鯉魚,晶亮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著瑩瑩的光,遠處靜謐的停棲著一對紫鴛鴦,兩相交頸,愛憐的梳理著斑斕的彩羽,好是一幅“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浪漫畫情。

除卻這清水蓮,也喜歡深谷叢裡幽幽綻放的蘭花,喜歡白雪飄飛中俏立枝頭的紅梅。蘭,輕含著這個字,似聞君子的香,當得一個“雅”字。她是臨風而起的一幅畫,月光下的一首詩篇,肽青藍調藤黃提狼毫瀟灑畫出她的葉脈,硃砂勾瓣蕊黃點,幽香襲來鵑蝶飛。

雪中的紅梅,白的絕致,紅的絕致,一抹暗香,總能讓我念起紅樓夢裡的黛玉,冷豔孤傲,淡淡情殤。飄飛雪中的紅梅啊,你是那樣的美麗,一瓣一瓣綴著冰雪,一朵一朵含著朱淚。屹立雪中的紅梅啊,你是那樣的堅強決絕,和著明月雪花飛舞,天地一片蒼茫,只剩,你的美。

百花故美,也因其意動人。而今,問,花之最,尤屬玫瑰。玫瑰是古希臘愛神的傳說,寓意愛情堅貞。康乃馨是很溫柔的三個字,寓意神聖典雅,感恩所愛。萱草,亦稱忘憂草,忘掉愁憂煩惱。蓮花,寓意著純潔、憐愛、相思之意。風信子寓意著重生的愛,忘記過去的悲傷。曼珠沙華,也喚彼岸花,寓意是無望的愛。一種花代表一種花語,一顆心愛著一個人,花裡問情,情生花夢裡。

花,照看古今,往是映照著旖旎又繾綣的花底情事。

當春風百花漫放的時節裡,著一襲繡著桃花的粉色裙裳亂入花園中,紅粉花影搖曳間只聞歌聲,那是一道怎般的曼妙風景。在花園裡採著花蜜製成花釀,剜蓮蓬作茶杯,盼著來年與君共飲一盞,話前往中。望著花影臨摹作畫,製作一本花蝶蟲草繡譜,閒暇日裡得了空意將它繡在香袋裡,繡在衣袖邊,繡在青閨夢中。折來一簇嫣紅珠露的花丫作花占卜,默然坐在石椅前,一片一片慢慢細數。

每當花期將至時候,提著竹籃子採摘花草,剪裁枝葉,用細繩綁成一束束倒掛晾至閣樓上,風乾三至五天製成乾花,可入藥,可製成香袋、香枕、花球、花瓣貼畫、編制四季花歷、配著珠子串成一道花簾。行走臥動間,望見花的影子,聞見花的幽香,心兒綻放。

花亦可作書信也。輕著一襲白衫,立於樹下,拾起一朵朵月白木蘭一片片楓葉,提著筆在花瓣葉裡間寫上一句話一句詩,末了,燃著蘭花香封入書信中寄出去。藏一隻蝴蝶一片思念,剪一縷青絲一道情意,和著一塊訴滿相思的絹絲信,放入剛摘下的葳莛裡,給遠方的他寄去一份思念。書信裡還有繪著各種百花的信箋,春夏秋冬,四季裡都是別樣的情意。春寫桃花杏花牡丹箋,夏書芙蓉蓮花石榴箋,秋筆桂花菊花紅葉箋,冬寄梅花松竹雪花箋。一封書信,一片情,千里來寄,意綿綿,道是萬般溫柔總相宜,花底情事總旖旎。

染一縷花香而睡,題一首年光而醉。

花亦是女子愛顏之物,摘玫瑰桃花醮露水敷面,膚美肌如玉,研芭蕉素馨桂花共沐青絲,華髮雲墨,搗鳳仙花紫茉莉花染甲制胭脂口紅,咀菊花薄荷嚼香蕊,口齒含清香,食合歡蓮花悅顏色駐容安心志。

所謂“女為悅己者美”,美人倚鏡畫妝容理雲鬢是一道美景,輕勾黛眉睫羽,慢點檀粉腮暈,別來夢中模樣。古時候,妝容以花之月貌衍化,春若杏花盛開粉白薄妝,紅粉桃花玉梨花,芍藥牡丹麗春豔。夏如瓊花鵝黃雪,檀紅一點荔枝來,遠山淡描水蓮花。秋比海棠層層暈,額黃一點桂花香,繡裳落菊步生風。冬勝紅梅雪中月,輕紅薄妝人婷嫋,水仙花落瑞香來。春夏秋冬,宛見百花盛放,一朵一朵,人比花更嬌。遙看這一花一人,一香一物裡,醉眼眸裡她是花中人,人間花。

膳食佳餚文玩藝物中亦有花草的影子,上至筆墨紙硯珠玉首飾,下至茶碗杯筷糕點酒水。文玩中,最常見的是卍字紋、枝纏花花纏枝的蓮花紋和折枝牡丹紋。筆架亦稱筆格,有雕製成山形、珊瑚形、臥仙形、蕉葉形等。筆筒有竹製、陶製,石制,外常刻繪著四大美人梅蘭竹菊的圖案。硯可書寫信詞佛經,則可描眉黛,碾胭脂,其分瓷硯、脂硯、眉子硯、馬肝硯、雲鳳硯等,繪著花影山河詩詞硯身浮紋。印章,又分閒章,配上綬帶綴著圖字,有的還為陰陽章,即為夫妻章,一陰一陽各執一方,寓意實為美好羨煞他人。

膳食佳餚裡,每至花期,常採百花制花露,有桃花露、梅子露,玫瑰露,入口清甜芬香。飲花茶的時候,取荷葉上的露水,山中的清泉水放入茉莉百合各三至五朵煎煮,待涼卻後添入蜂蜜即飲。製作糕點的時候放入香花,菊花搗碎,相思豆作餡,另有節日裡的百果盤百花盤,琳琅滿目。夏日時分,用冰雪雕的果子花瓣,提著露汁牛奶慢慢澆淋,自是一道消暑佳品。文玩器物菜式佳餚裡因為有了花,多了一抹溫柔,多了一縷芳香,多了一道,生活裡的詩情雅意,如花似玉,流年如水。

她是夢裡的花,風裡的花,裙裳上的花,筆間脣間的花,指尖上的花,輕輕來到你身邊,勾起溫柔情綿綿,檀紅笑漣漣,她又是誰心底的一簾幽夢。

不禁吟起一首《清平調》: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漫步在樹影中,聽見風吹,低頭拾起一朵櫻粉的花骨朵兒,輕嗅漫嘗,馨甜漫漫盛放在脣間,盛放在心田。花中情事最動人。

遙尋著那一年的朦朧,誰還記得荷花鄉里的一簾幽夢。遊著小舟劃過荷花池,望見河畔上的那個憂鬱的臉龐,誰的心掉落了一池的芬芳。想起你撥著荷葉在水面上給我傳信的模樣,碧綠渾圓的綠盤緩緩得從這一頭流到那一頭,我的心也跟著慢慢流了下去,微微盪漾。你教我畫荷花,你說沉在煙霧裡的荷花最美,曙紅調肽白輕勾一瓣瓣粉荷,藤黃醮花青畫綠萍青錢,肽青藍一揮,你告訴我這是藍天,我盈盈地笑問:是我們現在的藍天嗎,你輕輕含笑不語,笑聲一直一直傳到了很遠很遠的荷花深處。我只記得,那個夏日,風很軟,天很藍,柳絲輕搖,池塘裡的荷花粉漾漾的搖曳了一整個夏天的溫柔。

“我願如花的女子,都有似玉一般的年華,前世護花的情,還能相逢在今生的籬下……”花影一簾幽夢,故里一往情深。掬起一捧花瓣,輕輕揚起,隨風去……

花影一簾幽夢,故里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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