朮赤身世考辨

朮赤 成吉思汗 孛兒帖 歷史 王汗 懷孕 蒙古 蒙古祕史 也速該 中華百家姓起源故事 2019-05-01


朮赤身世考辨


(資 料 配 圖)

[內容提要] 朮赤是不是成吉思汗的親生兒子,是歷史上一樁聚訟不決的懸案,有說朮赤是篾裡乞部人血統者;有說是朮赤母親孛兒帖被擄走時已懷孕者;有說朮赤是否是篾裡乞人的血統,無人知曉者;有說朮赤之母曾被篾裡乞人擄去,朮赤的血統為人所懷疑者,但都沒有過硬史料支撐自己的觀點。本文依據現有史料爬梳剔抉,認定朮赤是成吉思汗親生兒子。

[關鍵詞] 朮赤 成吉思汗 篾裡乞人 血統 親生兒子

朮赤是不是成吉思汗的親生兒子,是蒙古史學界長期聚訟不決的一樁懸案。之所以長期聚訟不決,是因為說朮赤是成吉思汗血統或說是篾裡乞血統者均沒有過硬的史料支撐自己的論點,後世的史學家只能徒嘆奈何,或對朮赤的血統存有疑竇,或在著作中略而不書。朮赤是否成吉思汗之子,在蒙古史中固然無足輕重,但釐清他的身世,無論是對於蒙古史研究,或是成吉思汗黃金家族史研究,都是有裨益的。

一、朮赤身世的不同說法

關於朮赤的身世,史學家有不同的記載,大體說來有4種。

(一)篾兒乞人血統說。

謝再善譯《蒙古祕史》一書在記載成吉思汗確定繼位人選發生爭執時說:

[成吉思汗]說:“兒子中拙赤為長。你有什麼說的!你說!”拙赤(朮赤)說話之前,察合歹(察合臺)說:“叫拙赤說話,要派他做什麼?我們能讓這篾兒乞惕的雜種管轄嗎?”(由於孛兒帖兀真曾被篾兒乞惕人俘虜,有孕歸來,所以有這樣話)。拙赤起來捉住察阿歹的衣襟說:“罕父還未把我當外人看待,你為什麼把我這樣劃分出去呢?你比我有什麼本事?你不過是暴躁傲慢而已。”

成吉思汗說:“這樣說拙赤,那能行呢?拙赤不是我的長子嗎?以後不要這樣!”

從成吉思汗父子這段饒有趣味的對話中我們可以得知,察合臺之所以如此粗暴地咒罵朮赤是“雜種”,是因為按照我國古代帝位傳位以嫡以長的傳統,朮赤是當然的汗位繼承人,成吉思汗首先徵詢朮赤的意見,明顯地是想傳位於他。察合臺知道術赤並非成吉思汗血統,故而說出了“我們能讓這篾兒乞惕的雜種管轄嗎”的話。朮赤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是成吉思汗骨血,而罕父對他又視如己出,寵愛有加,因此朮赤才說“罕父還未把我當外人看待,你為什麼把我這樣劃分出去呢”的話。成吉思汗的態度也頗為微妙,他知道術赤並非自己骨肉,但為了維繫黃金家族的團結,不願捅破這一層紙,故而才說“這樣說朮赤哪能行呢”的話。更為耐人尋味的是,這段文字中加的註釋中說,朮赤的母親孛兒帖曾被蔑兒乞人擄去,“有孕歸來”,這4個字撲朔迷離,到底是篾兒乞人使她懷孕,或是成吉思汗讓她受孕,費人猜疑。

當代學者道潤梯步新譯簡注《蒙古祕史》也持同樣見解:

[成吉思汗]曰:拙赤乃我諸子之長也,汝其云何?試言之。未及拙赤出言,察阿歹(察合臺)先言曰:俾拙赤言之者,欲委拙赤之言也。我等曷需此拾自蔑兒乞歹者流治之也耶?甫言,拙赤起,揪察阿歹衣領曰:未嘗聞父罕有異言焉,汝何得分揀我也耶……成吉思汗降旨曰:何可如是言拙赤也?拙赤非我諸子之長乎,此後不可出此等言語。

(二)成吉思汗血統說。

波斯人拉施特所著的《史集》一書中兩處提及了朮赤的身世。該書第一卷第二分冊說:

據人們斷言:當成吉思汗和蔑兒乞惕作戰,篾兒乞惕獲勝時,孛兒帖旭真肚裡懷著朮赤,篾兒乞惕部俘獲了她。由於那時篾兒乞惕部和王汗和好,他們將她送到了王汗處。王汗很尊敬地看待她,由於他和成吉思汗的父親是故交,將她當做兒媳看待,稱成吉思汗為兒子。他的異密們對他說:“你為什麼不娶她呢?”他答道:“她是我的兒媳,如果我心懷邪念地看她,就太下賤、太不老實了。”成吉思汗得知這個情況後,便派札剌亦兒部撒兒塔黑那顏的祖父撒巴到王汗處,將妻子要回來。王汗以應份的尊敬將她交給了他。在她返回成吉思汗處的路上生下了朮赤。由於路上很危險,無法停下來給嬰兒準備襁褓,撒巴揉了一小團麵粉,將他裹住,並用前襟抱住,小心翼翼地將他無恙帶了回來。由於他是突然地降生到世上的,故被稱為朮赤。

該書第二卷又說:

在成吉思汗創業的初年,在時代的篇幅上還未出現他統治世界的痕跡時,上述孛兒帖旭真已經懷下了朮赤汗。就在這時,篾兒乞惕部落利用一個機會,洗劫了成吉思汗的住處,擄走了他已經懷孕的妻子。

阿布爾—哈齊一把阿禿兒汗著的《突厥世系》一書也認定朮赤是成吉思汗之子:

我們首先來說一說朮赤汗。他的母親名叫勃兒帖——兀真(夫人)。當蔑兒乞部的汗乘成吉思汗不在之機,襲擊搶掠了他的兀魯思,並俘虜走了勃兒帖——兀真時,她腹中已懷著朮赤汗。但勃兒帖——兀真的妹夫王汗與蔑兒乞部汗有著友好關係,他要後者將她歸還給成吉思汗,因為他是成吉思汗之父也速該——把阿禿兒的朋友。勃兒帖——兀真在途中產下一子,由於她沒有放置新生兒的搖籃,她就用麵糊做了個籃子狀的東西,將嬰兒放進去,繼續趕路。當成吉思汗見到這個小孩,滿懷喜悅地喊道:“這是一個朮赤到我們這裡來了。”在蒙古語中,朮赤(Djoudji)一詞的意思是“剛剛到來的客人”。

(三)不必深究說。

法國人勒內·格魯塞的《草原帝國》一書說:

鐵木真朝見克烈部首領脫斡鄰勒時,把德薛禪送的黑貂皮斗篷作為禮物獻給了他。以示效忠。脫斡鄰勒為回報也速該當年的援助之恩,和鐵木真結為盟友,把他納為屬臣。不久之後,蔑兒乞人在脫脫別乞首領的率領下襲擊了鐵木真。鐵木真雖得以逃脫,其妻孛兒帖卻落入敵手。這時,脫斡鄰勒和札只剌惕部首領札木合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二人聯手,在布拉河共同打敗了蔑兒乞人,奪回了孛兒帖。恢復了至尊地位的孛兒帖不久就生下了長子朮赤。關於朮赤是鐵木真還是蔑兒乞人赤勒格力士的兒子,無人知曉,鐵木真也從未深究。

(四)懷疑朮赤血統說。

最早提出懷疑說的是元史研究泰斗、南京大學教授韓儒林。他在《成吉思汗》一書中說:

羽毛未豐的帖木真,又遭到三姓篾兒乞人的襲擊……孛兒帖夫人因沒有找到坐騎,被篾兒乞人俘虜了。帖木真在王罕和札只剌氏貴族札木合援助下,打敗了篾兒乞部首領脫脫,奪回了妻子和被掠家人……就在這次動亂後,孛兒帖生下長子朮赤。所以,朮赤的血統一直受到懷疑。

此說一出,立即引起了不少學者的附和。

《中國大百科全書·元史卷》雲:

朮赤又譯拙赤、約直等,成吉思汗正妻孛兒臺所生長子。成吉思汗微時,篾裡乞部人以報仇襲擊其家,將孛兒臺擄走,配與其部人為妻。後因得王汗的幫助,孛兒臺得救。她在回家的路上生朮赤,當時人對朮赤的血統有所懷疑。

此詞條的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所的周良霄教授,他在1993年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元代史》中重申了這一觀點(見該書第95頁。)

內蒙古大學薄音湖教授主編編的《蒙古史詞典·孛兒臺旭真條》也說:

孛兒臺旭真亦作孛兒帖,成吉思汗的大皇后,蒙古弘吉剌部特薛禪的女兒。旭真是漢語夫人的音譯。婚後被篾兒乞人所俘,因篾兒乞部首領脫脫阿的弟弟也客·赤勒都之妻訶額倫月倫先被鐵木真(成吉思汗)之父也速該搶去為妻,所以把她給了也客·赤勒都之弟赤勒格爾·孛闊。鐵木真聯合王汗、札木合打敗篾兒乞,救回孛兒臺。她在回家的路上生下長子朮赤,由此,當時人懷疑朮赤的血統。

二、對四種說法的剖析

以上4種說法中哪種最為可信?不妨試作剖析。

持懷疑說者認為孛兒帖既被篾兒乞人擄去,且配與其部人為妻,懷孕歸來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配與部人為妻,並不意味著必然懷孕歸來,朮赤究竟是篾兒乞人的血統或是成吉思汗的骨血,因無文獻記載,難以遽斷,但孛兒帖被擄時間既久,懷孕歸來是很可能的,因此持懷疑說。持這種觀點的學者甚多。他們既不相信《蒙古祕史》的說法,也不相信《史集》的說法,認為證據皆不足。胡適先生說過:“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有一分證據,只要說一分話。有七分證據,只可說七分話,不可說八分話,更不可說十分話。”既然找不出朮赤血統的過硬證據,就只能存疑。這不失為嚴謹的治學態度。

持不必深究說的是《草原帝國》一書。該書作者勒內·格魯塞為法國著名的東方史學家,一生著述甚豐,所著《成吉思汗》、《草原帝國》皆為蜚聲遐邇的歷史名著。本書編譯者《前言》中說,“勒內·格魯塞歷時幾十載,經過大量實地考察及史料挖掘精心創作而成,是世界史學界公認的關於歐亞大陸游牧民族三千年的經典史著,是遊牧民族歷史文獻的權威,這一經典著作自1939年首次出版以來,曾多次重印。在世界範圍內被譯成多種語言文字廣泛傳播。”既然是如此權威的史學著作,為何對朮赤的身世持不必深究說叱?箇中原因是格魯塞認為要弄清朮赤的身世,必然會有繁瑣的考證,即使考證清楚了,也不過是細枝末節,對蒙元史沒有多大裨益。更重要的是,12世紀蒙古人的婚姻制度甚為紊亂,擄掠婚盛行,血統不純者比比皆是,大可不必浪費筆墨去討論朮赤的血統純否。《蒙古祕史》載,蒙古孛兒只斤氏始祖孛端察兒曾擄掠到一名兀良哈部孕婦,“那孕婦做了孛端察兒的妻子,生了一個兒子。因為是外姓的兒子,取名札只剌歹,就是札答闌姓氏的祖先。”成吉思汗的父親也速該也搶劫了篾兒乞人也客赤列都的妻子訶額倫為妻。更有甚者,王汗之弟札合敢不有兩個女兒,成吉思汗娶了他的長女亦巴合,他的次女莎兒黑塔尼卻嫁給了成吉思汗的兒子拖雷,父子竟然娶了兩姊妹為妻,這在漢人中是不可思議的事。這種混亂的婚姻誠如蔡美彪教授所說:“這種假借暴力的擄掠式婚姻,雖是正在一起的夫妻及懷孕的婦人,均不能倖免,可見其擄掠的殘暴,並可推測當時蒙古人的血統不太單純。”既然當時蒙古人的血統都不太單純,成吉思汗不去追究朮赤的血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以上兩種說法都未能解開朮赤的身世之謎,我們不妨再來看看《蒙古祕史》、《史集》、《突厥世系》3書。

《蒙古祕史》寫幹窩闊臺當政時期,被稱為古代蒙古社會歷史的百科全書,是研究蒙古史的權威著作,為後世學者所推崇。該書成書年代有1240年庚子說、1228年戊子說、1252年壬子說、1264年甲子說等,最流行的是1240年庚子說。據學者考證,“約在1179年,鐵木真新婚妻子被篾乞兒部掠去”,這距《蒙古祕史》成書只相隔61年,許多當事人尚在,記載不會有誤,因而許多學者對此書篤信不疑。

《史集》的作者拉施特是波斯伊利汗國宰相,他在14世紀初主編的《史集》是一部內容詳盡,卷帙浩繁的史學著作。該書第一部蒙古史的《部族志》、《成吉思汗先祖記》、《成吉思汗紀》等部分皆出自拉施特之手。該書的《漢譯者序》中說:“《史集》這部歷史鉅著,尤其是它的第一部(蒙古史)具有很高史料價值,是我們研究中世紀史,尤其是研究蒙古史、元史和我國古代北方少數民族史,以及研究古代遊牧民族社會制度、族源、民族學的重要資料。”《史集》的學術價值自然不容低估,但在關於記載朮赤的身世問題上卻與《蒙古祕史》不合。《蒙古祕史》說,篾兒乞人“把孛兒帖兀真搶奪去,給與赤列都的兄弟赤勒格兒孛闊為妻”,並說是“有孕而來”,從語氣上看,似乎肯定了朮赤是蔑兒乞人血統。而《史集》則說,孛兒帖被篾兒乞人擄走時已有身孕,他們並未把孛兒帖賞給赤列都的兄弟赤勒格兒孛闊為妻,而是直接送給了王汗。雖然王汗的部下慫恿他娶美貌的孛兒帖為妻,但王汗和成吉思汗之父是莫逆之交,孛兒帖是兒媳輩,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於是答應了成吉思汗的請求,送回了孛兒帖,使二人破鏡重圓。孛兒帖既未被蔑兒乞人強娶為妻,自然也不會有成吉思汗聯合王汗、札木合打敗蔑兒乞人,奪回孛兒帖之事發生。這一記載與《蒙古祕史》的說法相左。其實,孛兒帖被蔑兒乞人擄去,配與部人為妻,當時已藉藉人口,故《祕史》錄入書中,此乃不爭之事實,為後世學者所信服。不知《史集》為何對這一段史實略而不書。至於孛兒帖被擄時是否已孕,《史集》肯定地說,她被蔑兒乞人擄走時已懷有身孕,該書中兩處提及此事,想必也有所本。

《突厥世系》的作者阿布爾—合齊—把阿禿兒之名,世人知之者甚少。他是朮赤的直系後裔,希瓦汗國的國王,生於公元1605年,死於1664年。“作為《突厥世系》的作者,他堪稱是一位以察合臺突厥語寫作的傑出歷史學家,在烏茲別克民族文化史上佔有突出的地位。”此書雖然也是研究蒙古史、西域史不可或缺的著作,但是有關朮赤的記載,卻是從拉施特的《史集》中抄來的。誠如已故的元史專家、南京大學教授韓儒林所說,“《突厥世系》蒙古時代部分為拉施都丁(即拉施特)書之節錄,然於蒙古先世,增飾甚多,於出入阿爾格乃袞(即阿兒古捏·昆)之故事,渲染尤力。”阿布爾—哈齊—把阿禿兒之所以抄錄《史集》,恐怕還有為尊者諱的意圖在內,作為朮赤的裔孫,他不願看到自己的祖先是篾兒乞人的血統,因此,對於“蒙古先世,增飾甚多”,也就不難理解了。

三、破解朮赤身世之謎

解鈴還需繫鈴人。對孛兒帖和朮赤記載最詳的是《蒙古祕史》,要破解朮赤的身世之謎,必須從該書中尋找。當然,《祕史》中不會有現成的答案,我們不妨抽絲剝繭,從閱讀該書中人們不注意的細節入手,尋覓蛛絲馬跡。

首先看孛兒帖被擄走的時間

《祕史》載,帖木真、孛兒帖夫妻同母親訶額倫居住在客魯漣河源頭叫做不兒吉的地方,忽然蔑兒乞人來襲,他們一家慌忙出逃:

過了山,到達統格黎小河,天才黎明,迎面點著馬來了一些軍人,問說:“你是什麼人?”豁阿黑臣女僕說:“我是帖木真的僕人,到財主家去剪羊毛,現在裝著羊毛回家去。”

那些軍人點著馬走過去……問說:“這車裡裝的是什麼?”豁阿黑臣女僕說:“是羊毛。”那些軍人的首長說:“弟兄們下馬看看。”有的兵下馬把車門打開,看見車裡坐著一位年輕的夫人,就把她拖下車來,和豁阿黑臣女僕一同疊騎在馬上,跟蹤向不兒罕山去追趕帖木真。

道潤梯步新譯簡注的《蒙古祕史》也說:

時尚昏暗,天漸向曙,迎面顛來之軍,轉側而至,問:汝系何人?豁阿黑臣嫗曰:我乃隸帖木真者,來主家剃羊焉,今歸自家去。

彼軍人等……問:此車中載有何物?豁阿黑臣嫗曰:載有毛。彼軍之長者曰:子弟每,下馬驗之。其子弟每下馬,取閉車之門時,中有似夫人者坐焉。遂拖下車,俾豁阿黑臣二人疊騎於馬後,自帖木真後,依草掃道踏蹤,向不峏罕追去。

蔑兒乞人追趕捉拿帖木真時,謝再善譯《蒙古祕史》雲:

追趕帖木真,環繞不兒罕山三遍,未能獲得,前後搜尋,又因為泥沼深陷,林密谷深,就是毒蛇也難鑽進去。沒有方法去尋覓帖木真。

道潤梯步譯《蒙古祕史》則說:追帖木真,繞不峏罕三匝,而未能獲。欲取直徑截之,則左右皆陷泥險林,飽蛇亦不能鑽之密林也。

以上記載表明,孛兒帖被擄是在剪羊毛的季節,同時也是“泥沼深陷,林密谷深”的下雨季節。蒙古族牧民何時剪羊毛呢?蒙古族學者阿爾丁夫認為,“古代剪羊毛似乎一年只剪一次,具體時間與今天‘一般在芒種前後’開始不同,要晚些,最早當從夏至開始。因為此時天氣越來越熱,羊開始脫毛。於是開始剪毛,約至大暑節氣前後結束,時間約在六月二十日至七月二十日之間。”蒙古族學者論述蒙古人的事,當可憑信。

河南省鄭州市中牟縣蒙古族學者朮赤裔孫校永泉在一篇未刊稿中說:

2015年5月,我到蒙古國,隨朋友到《蒙古祕史》寫作地,夜住一牧民家,和他聊天,問了幾個問題。他回答說,這裡每年剪羊毛,是在6月底,大約要1個月的時間。河水在11月中旬就凍住了。沼澤地除去冬天,一般都是軟軟的,還是可以過去的。下過雨後才會幾天的泥濘不堪,過不去。

這一段話與前引阿爾丁夫的文章契合,可以斷定孛兒帖被擄時是在6月底前後,當時是雨季,因而樹林中也泥濘不堪,無法通行。

其次再看孛兒帖獲救的時間。

根據《蒙古祕史》提供的線索,我們不妨仔細梳理一下鐵木真的行蹤,看看他費了多長時間才救出孛兒帖的,謝再善譯本記載:

帖木真說:“那三姓篾兒乞惕回去了呢?還是埋伏在山路上呢?跟蹤他們三天,回來告我!“就叫別勒古臺、孛斡兒出、者勒篾三人前去。鐵木真從不兒罕山下來,手捧胸膛禱祝……

道潤梯步譯本更流暢:

帖木真欲知彼三篾兒乞惕實各歸其家或在設伏,命別勒古臺、孛斡兒出、者勒篾三人,隨篾兒乞後探索三日,俟篾兒乞惕遠離,帖木真方下不峏罕山……對日九跪,酒奠而禱祝焉。

按時間推算,孛兒帖被擄去3日後,鐵木真始下不兒罕山跪拜長生天,發誓救出妻子。然後和母親合撒兒等商量施救之法,可按4天計算。

帖木真採取的第二步行動是“和合撒兒、別勒古臺三個人一同到了住在土兀剌河黑林中的客列亦惕部的王罕”處去求援。按:不兒罕山即蒙古國的肯特山,土兀剌河即今之土拉河。土兀剌河的黑林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烏蘭巴托南,離帖木真居住的克魯漣河源頭不兒吉岸邊約有400公里。河南省鄭州市中牟縣的蒙古族學者、朮赤裔孫校永泉在蒙古人民共和國考察時,曾就這一問題請教一位叫巴札爾的馴馬師巴札爾。巴札爾說,在三河源頭有山、有草原、有河流的情況下,騎馬快則每天約在60-70公里,慢則也有40-50公里。帖木真救人心切,必然會快馬加鞭,即使如此,也得7天左右,方能到達。王罕既與帖木真之父結為安答,帖木真又曾送給他過黑貂鼠皮襖,關係自是非同尋常,便慷慨答應出兵相救。又恐不能穩操勝算,讓他們再找札木合救援。由於長途跋涉,鞍馬勞頓,他們在王罕處休息了1-2天,然後返程,又是7天才回到家中。這一趟花費了大約16天時間。謝譯本說:“帖木真、合撒兒、別勒古臺三人離開脫斡鄰勒王罕,回到家裡。”道潤梯步譯本說:“帖木真、合撒兒、別勒古臺三人,自脫斡鄰勒王罕處歸,至其家。”

帖木真的第三行動是遵照王罕的話,去找札木合求援。按時間計算,帖木真歸家後休息2日,經與母親商議後,派合撒兒、別勒古臺去札木合處。札木合“住在豁兒豁納黑主不兒地方”,這個地方在斡難河(今鄂嫩河)中游,距帖木真居住的不兒吉(克魯倫河上游布爾肯小河旁)之地,大約也是7日之程。合撒兒、別勒古臺往返需14日。札木合與帖木鐵在幼年時便結為安答,得知情況後,也毫不猶豫地答應施以援手,因此合撒兒、別勒古臺在札木合處最多停留兩日,這一趟總共花費也是16天時間。

帖木真的第四步行動是合撒兒、別勒古臺把札木合的承諾告訴了帖木真後,帖木真又馬上反饋給王罕。史書中不載是帖木真或是合撒兒去了王罕處,但不管是誰前往,往返仍需16日。

帖木真的最後一步行動是與王罕、札木合聯袂打敗篾兒乞人,奪回妻子孛兒帖。王罕與其弟札合敢不各帶兵1萬,如此大規模地調動、部署軍隊,也需至少5天時間。然後從他的老營土兀剌河上的黑林出發,向客魯漣河(今克魯倫河)的不兒吉地方進發,行進至乞沐兒河岸的阿亦勒合剌合納地方駐札,等待帖木真的到來。帖木真從不兒吉出發,途經不兒罕山,在塔納小河邊休整數日,然後與王罕、札合會合,然後來至斡難河(鄂嫩河)的孛脫罕孛斡兒只地方,札木合已在此等候了3天。孛脫罕孛斡兒只在斡難河源頭。道潤梯步譯《蒙古祕史》雲:“帖木真、脫斡鄰勒汗、札合敢不三人合,自彼起行,至斡難之源,孛脫罕、孛斡兒只時,札木合已先三日至約會地矣。”當時蒙古諸部尚未統一,還沒有一個能夠統攝全局的大汗,因此,帖木真、王罕、札木合雖然聯袂作戰,那也只是極為鬆散的聯盟。又因為帖木真、王罕、札木合駐地相距甚遠,山水迢遞,交通不便,聯合攻打篾兒乞人一事只能由帖木真往來奔波,前去聯絡,待商議妥當,再通知各部。舉凡如何出兵、兵力規模、會合時間、集結地點、進攻路線、作戰方式等均須詳細商討,因此稽遲了時日,3支部隊會師後,他們又從孛脫罕孛斡兒只地方出發,“到了勤勒豁河,乘筏渡過,來到不兀剌川地方。”勒勒豁河即今俄羅斯境內的希洛克河、不兀剌川即今俄羅斯與蒙古人民共和國交界處的恰克圖南布拉河地,屬蒙古人民共和國,在色楞格河畔。帖木真等人的聯軍在不兀剌川之野乘黑夜襲擊了篾兒乞人,篾兒乞人猝不及防,大敗輸虧,幸虧有打漁捕獸的屬民報告,篾兒乞人首領脫黑脫阿才得以逃走,孛兒帖得以獲救。如此大兵團作戰,從籌劃到救出孛兒帖,至少得兩個月時間。

從孛兒帖被俘到被救出,我們已可大致計算出他羈留在篾兒乞部的時間,孛兒帖被擄3日後,帖木真才走下不兒罕山,與母親商議搭救之法,費時4天;帖木真和合撒兒、別勒古臺3人去找王罕求救,往返需16日;帖木真直接受王罕的指示,再派合撒兒、別勒古臺求救於札木合,往返也需16日;徵得札木合同意發兵後,帖木真再派人把信息反饋給王罕,往返仍是16日;從3方籌劃出兵到救出孛兒帖,費時60天。如此算來,孛兒帖從被俘到獲救,共經歷了112天,接近4個月。即使是孛兒帖被擄走的當日懷孕,也不可能在4個月的時間裡臨盆分娩,生出一個孩子來,況且被擄當日便懷孕的可能性極小。惟一正確的解釋是,孛兒帖被擄時已懷有5-6個月的身孕,因此才在被擄4個月後回家的路上生下了朮赤。如此看來,朮赤確實是成吉思汗的骨血,而非篾兒乞人血統。雖然這也是蠡測,但離事實不會太遠。《史集》的記載是對的。

謝譯《蒙古祕史》中“到了勒勒豁河,乘筏渡過”10字是朮赤為成吉思汗骨血的又一佐證。既能乘筏渡河,說明河水尚未結冰。蒙古屬典型的大陸型氣候,早晚溫差大,冬季最低氣溫可達零下40℃,夏季最高氣溫達35℃。蒙古春季(5-6月)較短,一直到5月中旬才天氣轉暖,樹木發芽,草原變綠。夏季(7-8月)晝熱夜涼,紫外線強,沙漠地區尤其如此,陰雨天和夜晚時天氣會驟然變涼。秋季(9-10月)天氣變幻無常,有可能突然變冷,甚至下雪。冬季(11月至來年4月)天寒地凍,漫長的冬季幾乎每天都在飄雪,最冷時可達攝氏零下40度。帖木真王罕、札木合的聯軍能乘筏渡過勒勒豁河,表明他們是在10月底或稍晚過河的。從孛兒帖在6月份剪羊毛的季節被擄走,至河水尚未結冰的10月份獲救生子,時間也正是4個月。

種種證據表明,孛兒帖被擄走時已身懷六甲,那是成吉思汗的骨血,而非篾兒乞人血統。當然,孛兒帖被迫同篾兒乞人赤勒格兒孛闊同居過也不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後世學者懷疑朮赤的血統當然事出有因,但卻查無實據,致使孛兒帖蒙冤近850年,我們有義務還孛兒帖一個清白。(作者:任崇嶽 河南省社會科學院歷史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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