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宛清

圖：網絡

我們總以為，古人總是含蓄而靦腆的，談起愛情，要不就是風月場上的“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或者“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要不就是深閨閣裡的“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又或者“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其實在宋朝以前，尤其是先秦兩漢，並沒有許多的教條束縛，人們質樸而熱烈，談起戀愛來，也是一點都不含糊。

尤其是民間詩詞中的愛情詩，大膽、直白，真實的描述了愛情中的暗生情愫，相約歡喜，輾轉難安，錚錚誓言，決絕相離。

1.暗 戀

今夕何夕兮，搴（qiān）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pī）好兮，不訾（zī）詬 （gòu ）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在《夜宴》中，周迅演的青女唱的就是這首《越人歌》。詩歌寫的是楚國王子子皙初至封地鄂，泛舟河上。船上的越人女子，初見王子，芳心暗許，就用越國語言深情唱了一曲。

詩歌說：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呢，我泛舟河上，居然和王子坐了同一條船。

承蒙王子錯愛，對我讚譽有加，一點也沒有因為我的地位低下而看不起我。

那俊朗的身影就在身側，這真是讓我心煩意亂。許久以來，心心念念，未料是今日，上天垂憐，得遇良人。

山上有樹叢，竹木有枝稍，一切順理成章。可是，我喜歡著你，你卻渾然不知。

那年那日，王子獨立舟頭，女子持楫而歌。剎那相逢，山水為證。情思萌動，戛然而止。

王子雖然語言不通，但聽到曲子清嘉柔亮，女子滿面嬌羞，上船求助翻譯，終得一首《越人歌》，方知深情至此。可是斯人已遠，無處可尋。

如果你暗戀某個人，不如含蓄的問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

2.相 約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詩經·邶風·靜女》

這首詩出自《詩經》的《邶風》，邶風就是指邶地收集上來的民歌。詩歌以一個憨厚的男生口吻，講述了和一個調皮女孩相約的故事：

那個美麗的女孩今天約我到城牆的角落相見，我一忙完就趕緊跑來了。可是，為什麼找不到她呢？

我遲到了？沒有啊。走錯地方了？是這裡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她又躲起來了吧。哎，我該怎麼辦呢，真是讓人抓耳撓腮。

話說，我的那個她，真是一個特別好的女孩。她送給我的紅管草，散發著亮晶晶的光芒。可是，說真的，就算紅管草紅潤美麗，也比不上她好看。

她還送了我一把野外的香芍藥。我也覺得特別漂亮。嗯，其實也不是因為芍藥美。只是因為，這是她送的。

因為愛你，你的任性都是可愛，你的所有全都在意。

所有的一切都不夠好，因為它們都比不過你；所有的一切都足夠好，因為它們都與你有關。

如果你愛著某個人，不如告訴她：給我全世界，也不及一個你。

3. 猜 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詩經·鄭風·子衿》

還是《詩經》中的民歌，以一個女子的口吻而寫，訴說的正是戀愛中的思念、遲疑、猜忌：

很久不見你，心裡全都是你，你青青的衣襟，俊朗飄逸的身影。可是，我不能來找你，你為何也一點音訊都沒有。

很久不見你，腦海裡全都是你，你青青的玉佩，溫潤儒雅的樣子。可是，我沒有來找你，你為何也不來找我。

見不到你，坐立難安，一個人在城牆上，來回度步，多麼希望，這一刻你會忽然出現。

凳上城樓，極目遠望，為何，仍未見到你的身影。

才一日不見你，卻好像過去了三月之久。

情到濃處，並非你儂我儂，而是百般煎熬、萬般猜忌。

懷抱萬千心事，怕你知道，又怕你不知道。

藏著滿腔深情，盼你懂它，更怕你負了它。

因愛生憂，因愛生疑。所有的深情，到最後，總帶著些幽怨與惆悵。

萬一不能相聚，記得給那個人留個消息：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告訴她（他），你的心，總是時時念著她（他）。

4. 盟 誓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上邪》

《上邪》是漢樂府民歌中的一首，與其說是一首詩，不如說這是一場盟誓。

女子對天發誓：蒼天在上。我想與你相知相愛，此心永存，絕不退減。

除非巍巍山峰消失不見，除非滔滔江水乾涸枯竭，除非凜凜寒冬雷聲陣陣，除非炎炎夏日大雪紛飛，除非，天與地連接在一起……

只有這樣，我才可能將與你的情義拋棄！

字字血淚，拳拳深情。歷數世間諸般不可能，只是為了告訴你：離開你，才是生命裡最大的不可能。

無獨有偶。敦煌曲子詞中，也有一首相似的詞——《菩薩蠻》：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枕前歡好，極盡纏綿，生命裡如此圓滿而甜蜜的時刻，倆人忍不住說了許多的痴傻話。

“你會不會離開我啊”

“會啊。如果連山都爛掉了，如果秤錘浮到了水面上，如果黃河的水都枯竭，如果參辰兩個星宿同時在白天出現，如果北斗星跑到南邊去了。哎，還是不行哎。乾脆等三更半夜出太陽吧。”

不同的時代和地域，相同的深情與誓言。

浮士德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說：你真美啊，請停留一下。雖然他明明知道，他與米菲斯特打過賭，說出這句話，將要獻出靈魂。

所有深陷愛情裡的人，都是不顧一切的賭徒，竭盡所有，想留下這一刻。期待這份深情，與山河同在，與日月共存。

在愛情裡，總有些痴傻與執著，是旁人不懂的深情。可是別藏著，說出來，她（他）一定懂。

5.決 絕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

妃呼狶！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有所思》

《有所思》也是漢樂府的一首。夜已深，一位女子輾轉難眠，回憶著與情人的相愛與決絕：

那個喜歡的人在大海之南，我曾經想送他一個玳瑁髮簪，上面鑲嵌著閃亮的珠寶與玉石。我以為，我們的愛會像那珠玉一般，永遠熠熠閃光。

可沒想到，這麼快便聽到了他移情別戀的消息。將那想送給他的寶石拆除、砸碎，讓火焰將它燒燬。

將所有的灰燼飄灑在風裡。都隨風去了吧，連同我的愛一起。

從今以後，再也不要想念他。所謂愛情，不過笑話。所有恩情，自此決斷。

那時他來我家相會，不免引起雞鳴狗吠。想來，哥嫂肯定也察覺了我們的事。哎，事到如今，我該怎麼辦呢？

屋外秋風中，已經有早起的鳥兒在鳴叫，真是讓人心煩意亂。

還是睡吧，等到天亮了，我就會知道怎麼辦的。

愛情的變幻之處在於，相愛時有多麼甜蜜，分別時就有多痛苦。

當所有的誓言成空，那些曾經見證過的愛的信物，無一不成了嘲諷與羞辱。

恨不得喝一杯忘情水，忘記曾深愛；恨不得將一切挫骨揚灰，當從未遇見。

願你愛著也被愛著，從不被傷害；願你如果被傷害，可決絕轉身，勿復回頭，重新愛過。

愛情是一個亙古的話題。在六首詩詞中，可看到穿越千年，愛卻仍是最初的模樣。

我們信仰，我們依賴，我們痛苦，我們牽掛，可也因為這愛，我們找到活的熱情和期待。

這個七夕節，願你在古人的愛情裡，尋到最好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