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芳:茗壺佳人

時大彬 美女 王守仁 收藏 紫砂壺與茶文化 2017-06-03

李仲芳:茗壺佳人

李仲芳

那個走路飄飄蕩蕩的相公,真有意思。有人說他早晨是皮包水,捧一壺茶,邀三五友人,嗑瓜子,玩鳥籠,可以喝到日晒三竿;到下午,他是水包皮了,撲進那澡堂子,湯氣

氳,海聊神吹,他就是神仙了。有時,他囊中羞澀,連一個銀角子都沒有,可總有人請他的客。他擅飲,用大杯,喝的是白酒。人又豪爽,喝高了,趴下,有時摔倒在陰溝裡,那有什麼? 爺們嘛!有時,還有人把他請到家中來,原來,他是制壺的高手,他做的紫砂壺,小巧,靜雅,有人說,比他老子的壺都強!

明萬曆年間遷至宜興,他擅制紫砂小圓壺,史成“名玩”,慕名收藏者頗多。原先,紫砂壺燒成,都是搭放在陶缸內,不免沾上缸壇釉淚,從李茂林開始,紫砂壺另闢匣缽,燒出的紫砂壺,清新刮目。史書認為,這是李茂林對紫砂的一大貢獻。

仲芳隨父制壺,本是天經地義。但仲芳好玩,常去那勾欄瓦肆,喜歡朝歌暮弦、鮮衣駑馬的生活。江南宜興,已是太湖流域的一個繁華都市。“民殷富,人肩摩,廬舍麟次,商賈輻輳。”(《江蘇通志》)那時有身份的男人,首先得會玩。那琴棋書畫、思弦管樂裡,既有人生大樂,必有人生大悟。雖然當時的理學家王守仁抬出了“天理”和“人慾”相抗衡的學說,但世風日下,人心早已不古。爺兒們認為,無論天怎麼塌下來,玩一定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李仲芳:茗壺佳人

池邊

李茂林不斷接到街坊們的舉報,說那仲芳見到美女,眼神總是直勾勾的,像是要一口吞了人家。止不住心頭大怒,茂林先生以家規責打仲芳。可憐仲芳瘦弱身子,哪裡經得起打? 街坊們說,他抽身逃跑的姿態,破像一隻野鶴。

有一天,李茂林的好友,制壺大王時大彬來訪,見仲芳正在父親的作坊裡制壺,那一招一式,讓他心下喜歡。茂林卻在一旁數落二子,大彬聽了半天,說,男人,哪有不喜歡看美女的? 這不算錯!這個徒弟,我收下了。

茂林大喜過望,犬子能投到時兄門下,真造化也!

時大彬扔給李仲芳幾兩碎銀子,說,小子,想玩就玩個痛快,男人哪有不玩的? 不過,玩完了,就得好好做壺,那可是一點馬虎不得。

李仲芳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既然時大人康概,他二就不客氣了。那些銀子,讓他痛痛快快地玩了三天。

玩完了,他就把心收回來了,一心一意地做壺了。時大彬的壺,讓他欽佩,何止是欽佩,簡直是五體投地。時大彬並沒有教他怎麼做壺,但他悟性好,多看幾眼,看不明白,多問幾句,就把本事學到手了。他仿時壺,出手快,造型準,幾可亂真。有一次,時大彬剛做好一把壺,有事出去了,等他隔日回來,泥凳上多了一把壺,和他做的那把完全一樣。細看那活兒,還真不比他差。再抬頭一看,仲芳正站在門口朝他偷著樂呢!大彬大悅,一句話沒說,就在那壺底上穩穩地打上了自己的印章。

窯場上漸漸流傳著這樣一句順口溜:李大瓶,時大名,造璧壺,勝佳人。

李仲芳:茗壺佳人

一不小心,李仲芳的名氣超過他父親李茂林了。

大彬說,茂林啊,你應該高興。

茂林心裡高興,嘴上不服:這個敗家子,就靠一點小聰明。

友說,我不怕他超過我,他就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時大彬搖頭:不見得吧。這小子有靈氣,非吾輩可及也!

茂林造壺,主張復古,風格趨於樸素簡潔;古人的壺太經典了,幾輩子也學不完呢。仲芳則以為,造壺之美,當隨時代;文雅巧妙,貴在出新,老是泥古自閉,那才最沒出息。

有一次,仲芳做了一把“扁圓壺”,那是他新設計的壺樣,興沖沖地走進父親的作坊,脫口道:老兄,你看我這把壺做得如何?

茂林愣住了,正要發作,但見兒子託在手上的壺,扁圓形,短彎流,圓腹,豐肩,環柄,平底。造型秀雅,線條行雲流水,形態如出水芙蓉,清新可愛。

茂林不由長嘆一聲:老兄老矣,小弟好自為之把!

李仲芳:茗壺佳人

“老兄”之典不脛而走,甚至變成了壺名。一時,求老兄壺的藏家,趨之若鷺。

仲芳為此正名:壺乃扁圓,仲芳所制,壺林秀出,乃李茂林之子也。

有人求教仲芳:同是砂土,何故君之妙手,即能點石若金,壺如盈月也?

仲芳答曰:茗壺若佳人,豐而不腴,豔而不俗,玉樹臨風,秋水春雲;窈窕而不風騷,溫情而非淫蕩,此乃佳人,亦為佳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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