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學謙與《木罌渡》詩

史耀增

在黃河邊風光如畫的洽川北端有個夏陽村,村東北是黃河上通往山西的一個大渡口——夏陽渡。漢高祖二年(前205),漢淮陰侯韓信在此處用木罌渡軍,直逼魏都安邑,活捉魏王豹,所以後來人們又把夏陽渡稱為木罌渡或淮陰渡。在夏陽村小學原先戲樓的牆上,嵌有一塊詩碑,上刻題為《木罌渡》的詩一首,作者為雷學謙。

在清乾隆時洽川才子許秉簡所撰《洽陽記略》、上世紀初期範清塵所撰《合陽士女續志》以及1996年版《合陽縣志》等地方史料上都有雷學謙的小傳,且內容都與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孫酉峰所撰《合陽縣全志》中的記載一致:

雷學謙字六吉,號來石,贈桂林府推官喬齡子。天資絕倫,經史過目,輒曉暢大義。為文逸宕瑰奇,成一家言。順治乙未成進士,授廣西桂林府推官。時廣西初闢,人多觸法網,公務欽恤,所平反者頗眾,以清正聞。外艱歸。康熙元年,考選廣西道監察御史,肅銓政,劾曠瘝(guān),舉朝憚之。應詔條陳時政得失數十事,聖祖皆嘉納焉。巡視兩浙鹽政,商民戴之。以內艱歸,遂不出,遊覽名山大川。居夏陽,德及鄉里甚大。夏陽有五瀵,人資以溉。在王村者獨巨,霖潦漲,往往沒民田,公率眾堰之,時蓄洩,利溥,不為害。又城要害,具樓櫓防盜,盜絕。凡事之病民者,言於當事罷之。所尤病者,無如潼關車牛站,當事以公言,上疏除之,至今人食其福。墓在南蔡園村西。子會,見選舉。

雷學謙的祖父是明代曾擔任山西絳州知州的雷翀(chōng),其姑雷敬兒(1613-1701)是明末清初著名女詩人,嫁與和陽村史記魯為妻,世稱史夫人。雷學謙這樣一位“以清正聞”的好官,在“肅銓政”(整肅選拔任用官吏工作中的弊端)、“劾曠瘝”(揭發不負責任,荒廢工作的現象),“巡視兩浙鹽政”中肯定得罪了不少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的腐敗分子,所以便在康熙皇帝誅殺鰲拜事件中受到了牽累。雖無丟掉性命之虞,但波譎雲詭的宮廷爭鬥,腥風血雨的官場傾軋卻實在讓他心灰意冷,於是借母親去世之機抽身退步,離開了時刻讓人提心吊膽的官場,回到了故鄉洽川,希望能為當地的父老鄉親辦一點實事。

雷學謙“為文逸宕瑰奇”,留下不少膾炙人口的詩篇,《木罌渡》即其中之一。全詩如下:

淮陰往事持平雲,高帝何嘗盡負臣。

功就從龍嫌震主,勢成履虎歉抽身。

鬆間蘿月推同輩,湖上煙波讓古人。

瞬息弓藏驚幻夢,木罌渡口迄難湮。

雷學謙的這首《木罌渡》詩充分顯示了他為文“成一家言”的特點,選取一個完全與眾不同的角度,彷彿是在和讀者談心:咱們平心靜氣地議論一下淮陰侯韓信的這段往事吧,我覺得哪裡是漢高祖劉邦有負於功臣呢,分明是你韓信沒眼色。當年劉邦在漢中設壇拜將,那是用人之際啊,如今他已奪得天下,成了真龍天子,你還待在那裡就會有震主之嫌,你為什麼不學學張良,審時度勢,離開官場,退隱山林,而還要在老虎身邊轉悠,不願抽身而去呢?看一看今夜的月光從藤蘿架的縫隙中透過來照著我們,那是曾經照過隱居深山以鬆月女蘿為伴的張良的月光;想一想煙波浩渺的湖邊,那曾是看透勾踐只可共患難,不可共安樂本性的范蠡散步泛舟的地方。飛鳥盡,良弓藏,瞬間驚醒了我們的幻夢,只有那波濤滾滾的木罌渡,至今還是聯結山陝的水上大通道,永遠不會湮沒的。看似平靜的詩句下隱藏著作者對韓信不平遭遇的同情,對自己目下處境的悲憤,而更多的則是惺惺相惜的意蘊。

雷學謙逃離了官場,但他並沒有隱居山林,而是回到故鄉洽川,要為家鄉做一點實事、好事。洽川有著天下罕見的瀵泉,當地群眾引水灌溉,種植各種蔬菜。洽川樹綠花紅,與塬上景色迥然不同,被譽為“小江南”。雷學謙的家在洽川南部的城村,距瀵泉較遠,所以當地群眾為了水源常常發生爭執,雷學謙便把家搬到王村,以便就近解決用水時的爭端。他與當地父老商議,訂出了村規民約,人人遵守。他處事公道,決不有意偏袒某一方,所以凡瀵水流過的村莊,大家都按次序澆地,彼此相安無事。而今城村、王村的雷姓人家都是雷學謙的本家或後裔,人稱“察院雷”。王村瀵在王村(為了與金水溝西的王村區別,後來人們稱這裡為“東王”)村東,是洽川諸瀵泉中蓄水面積最大者,有大小兩瀵,似母子相偎相依,故而人稱“母子瀵”。但當時的王村瀵四周瀵堤顯窄,每至霪雨時節,瀵水暴漲,往往沖垮堤岸,淹沒民田。雷學謙發出倡議,率領眾人加高增厚瀵堤,從此蓄水洩洪兩利,不再有害。雷學謙曾撰有《瀵堤二首》,其中有句:“黃河岸上瀵泉幽,渺渺寒波鎮日秋。一塊琉璃傾作液,徑天銀河瀉成流。”極寫瀵泉之景,顯示了他對家鄉這一美景的無比深愛。雷學謙還為家鄉從外地(產地不可考)運回兩盤石碾,石質精良,碾盤直徑兩米有餘,一盤安在城村,一盤安在王村。王村的那一盤石碾至今保存完好,本世紀初重修天柱山時,移至山門之內,向人們訴說著雷學謙熱愛家鄉的故事。在王村村西潘峪(亦稱“南澗”)溝口,有一座突兀拔地之土阜,當地人稱為山,名曰“王堡”,現在叫“天柱山”。據夏陽村舉人盧怡黃在清順治十六年(1659)所撰《天柱峰記》碑文載:“夏陽川古無天柱峰也,有之,自王堡始。王堡,古非天柱峰也,名之,自六吉公始。六吉何為名是峰也?蓋自百粵內召,適讀禮家居,遂舉桑梓利病,悉謀惟焉。縱觀吾邑形勢,築連城,開水道,其創造未可更僕,吾邑之形勢由斯全,吾邑之風氣由斯闢矣。”夏陽川即洽川。雷學謙在修瀵堤、興水利的同時,又倡議恢復王堡舊貌,他捐出自己的薪俸,“鳩工營建,廟貌如故,而峰端起高插雲漢之浮圖焉。”且將王堡改名為“天柱山”。站在天柱山巔,“揮臂堪指雷首月,舉目能識禹門船”,洽川美景盡收眼底。至今登高望遠的遊人,仍然會想到雷學謙這位不謀私利,造福鄉梓的好官。雷學謙不只熱愛生他養他的洽川,對合陽的事也極為關心。當時官府所設潼關車牛站,每年都要耗掉合陽百姓上萬兩銀子。對於合陽這樣一個農業縣,這無疑是一項沉重的負擔,百姓不堪其苦,怨聲載道。雷學謙催促當時的合陽知縣徐起霖上報,得以免除。合陽百姓卸掉了一個沉重的枷鎖,人人對雷學謙感恩戴德。

雷學謙居官清正廉明,為國盡忠;退居鄉間,為民謀利。一切為人民辦好事的人,人們是不會忘記他們的。雷學謙的故事不只在洽川一代一代人的口中傳頌,來到洽川的遊客在登臨天柱山之時,在那盤石碾前聽人講述雷察院的故事,也會從心底萌生出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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