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晨間 | 10歲男孩一年裡離家出走100多次:我不想回家,只想待在上海南站

來源:新聞晨報 作者:吳藝璇
申晨間 | 10歲男孩一年裡離家出走100多次:我不想回家,只想待在上海南站

一把玩具槍、一瓶可樂和一罐糖果,這是10歲男生皓皓(化名)離家時的全部行李。這幾天,這位離家出走近4天的松江男孩牽動了不少人的心。

申晨間 | 10歲男孩一年裡離家出走100多次:我不想回家,只想待在上海南站

▲皓皓出走時帶的全部行李

從6月30日凌晨時分被虹橋火車站派出所民警送回屬地派出所開始,皓皓在派出所的休息室裡等待了兩天兩夜,可爸爸卻沒有如期而至。7月2日中午,等待近55個小時的皓皓最終被社區民警送回了家,而那時爸爸正在家裡休息。

是這位爸爸過於狠心,還是另有苦衷?為何年僅10歲的皓皓寧願在派出所裡呆著,也不願回家?在皓皓的心裡,他的“家”另有別處,而在這位爸爸的眼裡,兒子近百次的出走讓他近乎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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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忙著聯繫皓皓的家人

男孩出走另有“目的地”

6月30日0時45分許,皓皓被上海虹橋火車站民警夜間巡查發現時,已經是他第100多次離家出走了。

皓皓的父母離異,家裡只有他和爸爸兩個人,爸爸陳宇(化名)沒有固定工作,偶爾給別人開開車。出走那天,陳宇正好出車去蘇州。

其實,皓皓這次的出走是有“目的地”的,只是迷了路才來到虹橋火車站。

從家出發,坐公交到七寶轉車,再搭上地鐵10號線在虹橋路站轉乘3號線,到達上海南站——這條線路皓皓倒背如流,也是他每次離家的必經之路。那天14時出發後,皓皓在乘坐地鐵途中睡著了。據皓皓說,他醒來時已經到了新江灣城站,只好坐地鐵折返。

可是我又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虹橋火車站了,又聽說那是當天最後一班列車,我只能在那過夜了。

當時,民警接旅客群眾反映後趕往現場,皓皓多次探頭,但一看到民警又馬上縮了回去。不久,皓皓才從衛生間走出。從下午離開家的開始,他還沒吃過飯,提到父母時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全部的隨身行李只有一把玩具槍、一瓶可樂和一罐糖果。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軟磨硬泡”,皓皓才把自己的情況告訴民警,並提供了爸爸的聯繫方式。民警和陳宇取得聯繫後,決定當夜將皓皓送往戶籍地派出所代為照看,陳宇次日會趕回上海再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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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揹著皓皓

虹橋火車站民警給皓皓準備了熱水和零食,並取來枕頭和被子讓他在長椅上休息。臨走時,皓皓已睡得很沉,為了不打擾孩子,民警輕輕揹著皓皓上了車,隨後一路將他抱在懷裡護送至戶籍地派出所——松江公安分局九亭派出所。直到凌晨4點,民警才結束交接。

派出所裡的55小時

◎ 6月30日11時:和聊得來的人說“祕密”

6月30日中午11時許,九亭派出所的休息室躺椅上,皓皓還睡得很沉。直到午飯時間才被民警叫醒,這下他才意識到,自己哪也去不了了,只能等爸爸來接他。

在警務休息室裡,皓皓由民警和輔警輪流照看著。碰到聊得來的叔叔阿姨,他會與他們分享自己藏在上海南站的“祕密”,“南站的乘務員和警察都認識我,我經常去那裡找他們聊天。”聽到接警窗口有些動靜,皓皓又會跑出去看看熱鬧,和報警人的小孩說說笑話。

皓皓手上戴著一塊手錶,他喜歡跟著指針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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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皓手上戴著一塊手錶

7月1日,是陳宇和派出所約定好來接皓皓的日子。在派出所呆了一天的皓皓向民警借來手機,他從電影列表裡選了一部自認為和他“風格契合”的《流浪地球》,當做午後消遣。派出所民警還給他備好了水果和瓜子。

◎7月1日19時:“我不想回家,只想待在南站。”

7月1日19時,記者見到在派出所休息室裡的皓皓,桌上擺著一袋散裝瓜子和一個玻璃杯,杯子裡被皓皓塞了近半的瓜子殼。

“我不想回家,只想待在南站。”皓皓嗑著瓜子說,他願意把自己的“祕密”告訴記者。“我已經去了100多次了,那是我過夜的地方,我的朋友都在南站。”皓皓說,因為自己一個人在家很無聊,他常常會去南站找乘務員和站警聊天,“他們都很熟悉我了。”

跟他們聊聊新聞,聊聊故宮,講講笑話呀,拿好吃的忽悠他們呀。

皓皓說,這些新聞和故事,都是他用手機店裡的手機搜索的。雖然爸爸在家裡給皓皓備好了電腦,但是他更樂意到外面的手機店,用樣機搜索天文地理,玩手機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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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皓等著民警聯繫爸爸

◎ 7月1日20時:“那等著唄,反正他會來接我的。”

皓皓說,上海南站已經是他的“老家”了,派出所裡的人不能理解。但皓皓說這與他的夢想有關,“我長大最想做的事就是開高鐵。”皓皓說,暑假到了,他最想去的地方還是上海南站。他白天休息,晚上就會到南站“上班”,在站務員旁邊檢票,隔著玻璃窗看列車來來往往。

皓皓記不清自己第一次到上海南站的情形,他說南站的候車室可以過夜,所以比起其他火車站他最中意那裡。但是,南站的叔叔阿姨都叫他“小毛孩”,這讓他覺得“有點坑”。

20時許,值班民警的電話響了,打斷了皓皓和記者的對話。他把注意力轉移到民警身上,一言不發。民警接著電話走出休息室,皓皓的目光也跟著,說:“這應該是我爸爸打來的。”可當民警回來後告訴他,爸爸還是聯繫不上時,他有些失望:“那等著唄,反正他會來接我的。”

◎ 7月1日21時:“不是離家出走,算出去玩吧。”

“爸爸平時對你好嗎?”記者問:“每次跑出去,你覺得爸爸會擔心你嗎?”

“挺好的呀。”皓皓說:“我覺得他不會擔心我。我不想讓他擔心,但是我還是想待在南站。”

對於皓皓而言,他這並不算“離家出走”,他想了想說:“算出去玩吧。”

“01,02,03,04……”21時,說好當天來接他的爸爸還沒到,皓皓跑到休息室外的大廳裡,仰頭看著牆上的電子鐘讀秒,順便到大廳裡看看熱鬧,出去時帶著他的零食和玩具槍。

“玩具槍是我自己買的,是從媽媽那裡賺來的零花錢。”皓皓說他不知道媽媽去哪裡了,記得媽媽的一個電話號碼,可打過去卻是空號。

爸爸還是沒來,皓皓又在派出所裡過了一夜。

爸爸:我覺得自己束手無策

7月2日上午,九亭派出所的民警依然聯繫不上陳宇。11時,社區民警讓小區群防群治力量到皓皓家瞭解情況,發現陳宇前一日夜裡已經到家。於是,社區民警將皓皓送回了家。

“出差把手機落在了老闆車上,所以一直聯繫不上皓皓爸爸。”社區民警說,送孩子回家後,陳宇看起來很疲憊,沒有指責孩子,也沒有多說話,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們搬來三四個月,據我所知小孩已經出走好幾次了。”社區民警透露,孩子由媽媽照顧的時候,每天早上給他一些零花錢,便放任自由,“家裡人不太管,已經被‘散養慣了’。”

讓人唏噓的是,皓皓剛回家不久,又趁著爸爸不注意,離開了家。而在這之前,他剛答應社區民警,不再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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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皓的爸爸對於兒子的離家出走也很無奈

陳宇用“逃”來形容兒子的出走,自從他與前妻離婚後,皓皓一有機會就往外“逃”,

去年一年就逃了100多次,最遠的時候到濟南,離開上海一共有四五次。

“剛開始打過幾次,後來發現打了沒有用,講道理也完全沒有用。”陳宇說,過去孩子“逃”走後,他四處尋找,調閱監控,為此曾走過無數個派出所。而現在的他已經麻木了,常常只能等在家裡,“跟不上他的步伐了。”

陳宇回憶,有一次,他剛把走失的皓皓接回家後,趁著他放水洗澡的功夫,皓皓一轉身就不見了。“他想方設法地逃走。”陳宇記得,最誇張的一次發生在小區外立面裝修的時候,皓皓趁他不備沿著搭設在外立面的腳手架逃了出去。甚至,皓皓會趁著夜裡陳宇睡著的時候偷偷出走……

與兒子“鬥智鬥勇”了幾年,陳宇早已黔驢技窮。而在他向前妻提出轉移撫養權時,卻被要求支付高額的費用。他還想到了寄宿制學校、武術學校、福利院、工讀學校……但最後,總會有各種原因將他和皓皓拒之門外。

“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到他16歲,送他去當兵。”陳宇強忍著眼淚,他覺得自己束手無策。

律師:“喪親式家庭”現象需要社會組織的力量

父母作為子女的監護人,這是我國《民法總則》的明確規定,然而,父母有沒有能力以及是否在監護方面盡職,則是另一個問題。

北京觀韜中茂(上海)律師事務所律師葛志浩認為,首先,作為孩子的父親,其有義務保護孩子的人身權利、財產權利以及其他合法權益。通俗來說,即應當盡一切能力關心、愛護孩子,幫助孩子健康成長。但是,當父親客觀上已經以消極、放棄的姿態對待自己的孩子,且這一狀態已持續形成常態,那麼這位父親能否合格地、繼續擔任孩子的監護人,就值得懷疑。

監護人也並非一成不變,葛律師指出,當孩子的父親已實質上怠於履行其監護職責,那麼有關個人和組織,比如居委會、學校、婦聯、未成年人保護組織以及民政部門等等,是可以向法院申請撤銷其監護人資格。

從《民法總則》關於監護的立法精神來看,目前的《民法總則》相對於此前的《民法通則》對監護人產生的方式進行了增加規定,包括法定監護、遺囑指定監護、協議確定監護、指定監護以及意定監護等。“這正是考慮到現實中確實存在‘喪親式家庭’的現象,假設孩子的父親被撤銷監護人資格,而孩子又沒有其他合適的親戚朋友願意擔任其監護人,那麼孩子住所地所在的居委會、村委會、法律規定的有關組織或民政部門可以為孩子指定監護人。”葛律師進一步解釋道,在指定監護人產生之前,可由居委會、村委會、法律規定的有關組織或民政部門擔任其臨時監護人。

最後,葛律師提出,監護人資格被撤銷,不代表撫養義務也因此消失。相反,即便被撤銷監護資格,孩子的父母仍應當承擔其在撫養關係下的撫養費支付等義務。

追蹤 | 10歲男孩回家不到1小時又離家出走了,各方都在想辦法……

7月3日,新聞晨報和周到客戶端發表《“我不想回家,只想待在上海南站”》一文,報道了10歲男孩皓皓(化名)在一年的時間裡離家出走近百次的新聞,引發了社會廣泛關注。

3日中午,記者從松江區九亭鎮瞭解到,相關部門正在關注此事。

松江區九亭鎮婦聯與居民區工作人員均表示,將主動聯繫兒童家長,上門走訪進行親職教育指導,並提供必要幫助。閔行區未保辦將與家長溝通,在孩子符合相關年齡後送往行為矯治的專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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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皓在派出所裡玩耍

回家不到一小時,又離家出走

6月30日凌晨0時45分,皓皓被上海虹橋火車站民警夜巡時發現,當時他身上所有的行李只有一把玩具槍、一瓶可樂和一罐糖果。經過長時間的交流,皓皓才將爸爸陳宇(化名)的聯繫方式提供給民警,但由於爸爸在外出差,上海虹橋火車站民警決定將男孩送至戶籍地派出所代為照看,並與其爸爸約定,次日(7月1日)趕回上海接皓皓回家。

然而,皓皓在松江公安分局九亭派出所等待了兩天兩夜,也沒有等到爸爸。最終,皓皓於7月2日上午,在九亭派出所社區民警的聯繫下,被送回家。

可是,在家裡待了不到一個小時,皓皓又從家中逃離,不知所蹤。

去年一年就逃了100多次,最遠的時候到濟南,離開上海一共有四五次。

陳宇說,他對於兒子的離家出走已經麻木,以往他會四處尋找,調閱監控,為此曾走過無數個派出所。但如今,他只能在家裡等消息。

據社區民警反映,皓皓從小被媽媽“散養”,早上離家給些零花錢,便放任其自由活動。如今,因父母離異,家中又無老人照看,照顧皓皓的責任全都壓在了陳宇一個人身上。若陳宇工作無法抽身,只能將皓皓留在家中,三餐全靠叫外賣解決。

但,這個家卻怎麼也留不住皓皓。皓皓自稱,喜歡去上海南站,與那裡的乘務員、民警聊天,在派出所等待爸爸的時候,他也多次說:“我不想回家,只想待在上海南站。”

記者從上海南站相關人士處獲悉,皓皓的確常到上海南站來,起初會由工作人員聯繫其父親前來接送,但次數多了,皓皓也會自行坐地鐵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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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揹著皓皓

各方共同尋找解決方案

3日中午,記者來到松江區九亭鎮政府,鎮政府相關負責人表示,鎮婦聯與居民區工作人員將主動聯繫兒童家長,上門走訪進行親職教育指導,並提供區婦聯知心大姐工作室心靈驛站電話,在家長自願的前提下,可以免費提供心理疏導和家庭教育諮詢服務。

同時,閔行區未保辦負責人敖忠明表示,他們一直在關注、也將長期關注皓皓的情況。前期,區未保辦緊盯皓皓就讀學校,要求時刻與家長保持密切溝通,必要時聯繫公安機關尋求幫助。此外,區未保辦還聘請了社工跟進了解皓皓的情況,進行幫扶。

“我們針對家庭教育指導方式,與家長溝通過兩次,但收效甚微。”敖忠明直言,家庭問題最終還是要家長負起責任。

敖忠明表示,現在社會幫扶結構還有待優化,許多孩子在父母無法履行監護職責時,因為各種原因沒能進入一些具備全天候管理、具有行為矯治的專門學校。對於年僅10歲的皓皓而言,他還不符合進入此類學校的條件,“等到他上了初中,在監護人同意的情況下,可能會考慮將其送往類似的專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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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張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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