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郊外100㎡的院子裡伺候生命，她怎麼做到的？

山茶花風信子你好，立春茶梅植物玫瑰鬱金香電腦蘑菇蚯蚓大學拖延症花也後花園 2019-05-12

花園不是奢侈品，實現它，只要擁有一顆熱愛生活的心。

我已經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有一個院子了。

那應該不是 2012 年的冬天，因為那個時候我還只是一個整天奔波於新聞現場和寫稿案頭之間的記者，依靠計件碼字餬口，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裡要有一個花園，或者會有一個花園，甚至根本就不敢想。

那時候，我所有的人生經歷都是在按照套路出牌，從小努力讀書，考上不錯的大學，畢業後再隨著大眾步伐，上班玩命工作，下班盡情玩樂，等著有一天，買車、買房、嫁人……

寫字的人大多都有無藥可救的拖延症，我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個，甚至是晚期拖延癌。每次打開電腦準備寫稿子之前，我總要在網上東逛逛、西看看，似乎不把時間拖到最後的截止期限，都對不起時間的殘酷。

也就是這樣亂逛的時候，我一下子被一張風信子的圖片吸引了。“這個東西挺好看咧！”點開頁面，發現是一家賣風信子球根的淘寶店。“竟然從球根開始種風信子！”“可是，球根是什麼？”“原來是這個跟洋蔥頭一樣的東西！”緊跟著，“土培”“水培”“夾箭”這一系列名詞也一下子湧了過來。最初我只是出於好奇，想搞清楚這幾個概念，卻沒想到，一個由植物構成的神奇世界就這樣一點點呈現在了我的面前。

於是，我買回了盆、泥炭、苗、種子、肥……在那個出租屋兩平方米的陽臺上，開始了瘋狂地探索，以及瘋狂地試驗。

然而，那一年冬天的試驗並沒有什麼收穫。朝北的陽臺，光照不足，通風不好，溫度過低，整整一個冬天下來，我最終只收獲了一堆屍體和無窮盡的尷尬事：在洗手間裡給苗換盆，泥炭土堵死了下水道，結果整個房間泥水橫流；在茶几上播種，結果一喝茶就滿嘴土……

但是我也看到了生命的慾望與倔強。我記得我曾在路邊的板車上買了一盆茶梅搬回家。羞愧的是，那個時候，我固執地認為它是茶花，不肯承認它其實只是一棵茶梅。只因為我愛上了對茶花的一句描述——“捨命不捨花”。就是說，茶花會耗盡植株所有的營養和力氣開花，哪怕在開花之後枯萎、死亡。因此養護茶花的一個關鍵就是要在開花前疏蕾，為植株本身留存體力。我無法理解茶花背後的生存邏輯究竟是什麼，但我卻實實在在地被感動了。我無法想象，當一個生命體竭盡全部的力量去完成它的使命時，付出的是怎樣的一種勇氣。

那麼，我是從那一刻開始想要有個院子的嗎？應該也不是。

人的慾望從來都不是一夜長大的。院子，在那時，還是過於奢侈的願望，尤其是在這寸土寸金的北京。

那時候，我所能想到的，只是一個露臺，一個可以通風、有陽光的露臺。

我是幸運的，第二年的春天，我就如願租到了一個帶露臺的房子，而且價格非常公道。那是一個老式公房的閣樓，房間 20 多平方米。朋友來看我，抱怨說：“這屋頂都是斜的，最裡面都站不直腰。”那又怎麼樣呢？它有露臺，可以養花呀！媽媽來了，抱怨說：“這裡都沒有廚房！沒有天然氣，沒法做飯，怎麼能行？”那又怎麼樣呢？它有露臺，可以養花呀！

是呀，對我來說，這個露臺就是一切。知道嗎？站在那裡，我幾乎已經聞到了花香！我在露臺上跑來跑去，上上下下揮舞著雙手比畫：這裡要有一面玫瑰花牆，這裡要種上一排繡球，那面牆要裝兩片格柵，上面掛著五彩繽紛的草花……

那一段打理露臺花園的時光慢慢喚醒了我的自然屬性。春風點亮了鬱金香；夏日雨後，花盆下可以扒出蘑菇；秋雨過後，泥土發酵出醇厚的氣息。那是我第一次，那麼真實地觸摸到陽光與春天，也是第一次，真實地擁抱著自然與生活。我時常站在露臺頂，喝著紅酒，看著遠處馬路上車流不息。相距不過幾百米，那邊是忙碌的繁華，這邊卻是靜靜的自己。

我想，那些奔波忙碌的人的血液裡也都沉睡著一顆自然的種子吧，只是一直在等一個春天。

按理說，這個露臺花園應該已經夠了。可是，這真的夠嗎？你看那藤月，接不到地氣，春天只開了那麼稀稀拉拉的幾朵花。你再看這露臺，都不能種棵樹擋擋正午的陽光，繡球的葉子都被灼傷了。一年過去了，但我的花還是不夠豐滿，不夠漂亮。我不願意承認這是自己的耐心不夠，技術太差，而是簡單粗暴地把所有的責任推給了沒有土地的滋養。

我偏執地覺得植物就應該直接生長在大地上，它們要晒過太陽，晒過星星和月亮，要低頭親吻過泥土裡的蚯蚓，要昂首經歷雨雪風霜。

對的，就是那一刻，我開始想要有一個院子。這念頭一起，就執拗得像個石子，深深地嵌在了肉裡，擱在了心裡，拿不走放不下。

可是我該如何有個院子？買，固然是買不起的，就算是把自己像零件一樣拆散了去賣，也不足以支持我在北京買個帶院子的房子。我這樣一個北漂打工族，自然只能靠租來實現自己的理想。

一直以來，我就是這樣一個想到什麼便去做什麼的人。於是我挎著帆布包開始穿梭在北京城的衚衕裡，尋找一塊能安頓下我和我的花的地方。然而，傳統北京四合院早已經被破壞得面目全非，我負擔得起房租的，院子裡早已經私搭亂建了各種鴿棚、雜物間，哪裡還有土地可以拿來種花？有地方種花的，那租金自然又是天價。

迫不得已，我把目光投向了鄉下。果然“農村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在經歷了半年多的找房、看房之後，在順義郊區，我找到了一處我想要的院子。

到今天我都記得自己第一次站在這個院子時的情景。一棟舊式大瓦房戳在一片雜草之中，一根爬山虎被一根竹竿挑在院當中，房頂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夕陽，看起來有些破敗。但是它卻帶著一股鄉村的“泥土味”，踏實、自在，不像都市那樣歇斯底里，神經衰弱。更重要的是，它有一個 100 多平方米的院子。我沒有猶豫，很快就簽下了合同，並且風風火火地開始在這一塊土地上構建我的夢想。把房子的隔斷全部拆掉，重新設計；把院子裡的硬質水泥地全部掀開，重新規劃。

每一個知道我租了院子的人都說：“房子又不是你的，何必這樣大動干戈？”是的，房子是租來的，但生活不是，我的夢想更不是。

伺候生命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有很多艱難。雖然曾經摺騰過一年陽臺、一年露臺，但對於植物和造園，我仍然是個白丁，只能在這裡繼續嘗試。

不同季節中，植物的生長規律嚴苛到讓人害怕的地步。如果春天播下的種子遭遇了水澇，那麼就只能等著明年再來；如果冬季沒有保護好繡球的枝條，那麼明年它就給你扮演一年的大白菜。

而植物的生長繁殖又各有各的特色。因為想在夏夜喝一杯親手調製的莫吉托，便在院子的一角種下了一棵薄荷，結果它一轉眼長成了“薄荷精”，一根根，一叢叢，那麼粗，那麼壯。也沒想到那個名字裡帶著美麗的“美麗月見草”竟然那樣霸道，稍不留神它便侵佔了半個院子，如今兩年已經過去，我還在和它們的殘餘勢力做著艱苦卓絕的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