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高達之父”富野由悠季：年輕人不要只看動畫
每年的SHCC都是令人興奮的，去年《超時空要塞》系列的監督河森正治受邀來到上海，今年在展會上與我們見面的則是“高達之父”富野由悠季。
富野監督是一個很有話題性的人物，不僅是因為他創造出了《機動戰士高達》這一日本動畫史上無法繞過的標誌性的作品，也因為致鬱了無數少年的《無敵超人贊波特3》和《傳說巨神伊迪安》這兩部動畫也是出自他手，還因為他創造過無數類似於“動畫有個屁未來喲”和“又不是我的動畫，我為什麼要看”這樣的名句。富野監督給人們留下的印象是多彩的，大家都想知道這樣一位“高達之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所以此次對富野監督進行採訪的媒體數量之多也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在和富野監督時間不長的接觸中，我發現他是一個睿智而有趣的老人，他在向我們講述自己過往經歷和對動畫見解的同時，也在試圖給我們這些年輕人傳授一些他多年以來積攢下的經驗。
請大家關注G-RECO
富野監督最近的一部作品是2014年開始播出的《高達Reconguista in G》（國內也有《G復國運動》的叫法，下文簡稱G-RECO），相比於現今的動畫和最近幾年的其他高達，他其實更希望大家能多問一些有關這一個正在製作劇場版的作品的問題。
最近的高達嚴肅和悲劇的較多，觀眾們好像對此都不是很買賬。
富野：最近的高達我都沒有參與，我也無法對此做出回答。我也在想，如果我再要做高達，我會做成什麼樣子，所以G-RECO就是這樣的想法的產物。但是“高達”這兩個字是因為商業的原因而被要求加上去的。
今天看到年輕的各位，我覺得自己已經是過去的老人了。這50年來日本動畫變化很大，新的動畫對於我來說已經像是外星人一樣，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現在的動畫。
現在有很多年輕人沒有看過《機動戰士高達》，您認為這對他們理解G-RECO會產生障礙嗎？
富野：對於日本的年輕人來說，G-RECO並不是很好接受的作品，比較難以理解。對於高達的老粉絲來說，也會感覺它的氛圍不像一般的高達，有點難接受。一些完全不看高達的年輕人也許看了之後能理解它的主題，有所感悟。
請問監督在製作G-RECO的時候的自由度有多大？受到投資方多大的影響呢？
富野：畢竟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所以當我要說要做什麼東西的時候，那別人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了。
富野監督是1941年出生的，在2014年製作G-RECO的時候已經年過70了，所以以他的地位，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人會阻攔他了。不過雖然富野監督這麼說，但是正如他前面所說的，他還是不得不把“高達”給加到作品名稱裡面去。
手冢治虫不懂動畫電影
作為一名在日本動畫業界已經待了超過50年的老兵，富野監督有著豐富的經歷和對業界獨特的認識。他的一些話令人豁然開朗，而還有一些話則會讓你覺得這是隻有他才能說的出來的。
請問您當時在蟲PRODUCTION的時候，手冢治虫老師對於您產生了什麼影響呢？
富野監督於1964年加入蟲PRODUCTION，參與了《鐵臂阿童木》的製作，後於1967年退社離開。
富野：我在手冢治虫那裡學到了兩點。一是他並不懂什麼是動畫電影，第二是學到了創造故事時自由度的重要性。
當這句話說完，在場的人們都笑了，想必這句話也會在之後不斷地在人們口中流傳。
當年《宇宙戰艦大和號》劇場版上映時有很多人通宵排隊買票，監督作為親歷者是怎麼看的？這又對高達的創作產生了什麼影響？
《宇宙戰艦大和號》的劇場版於1977年8月6日上映，由TV版的內容重新編輯而來。
富野：在《宇宙戰艦大和號》的時候，日本年輕人對於動畫的認可已經上升了很多，很多人已經開始喜歡看這樣的動畫了，當時我也在製作《機動戰士高達》，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但是我想要做的是和它不一樣的，不包含右翼思想的作品，所以最終做出來的就是《機動戰士高達》。
在劇場版《機動戰士高達》上映前，您曾經在新宿車站前發表《動畫新世紀宣言》，面對眾多的觀眾，您的內心是什麼感受？
為了宣傳1981年3月上映的《機動戰士高達》劇場版，富野監督同年2月22日在新宿車站東口廣場前發表了《動畫新世紀宣言》，他宣稱：“我們在這裡宣言，我們由動畫所開拓的時代的開幕，動畫新世紀的開幕。”而這次活動吸引了超過15000名的現場觀眾，遠超組織者的預料，下面是當時的照片。
富野：我很討厭去做這種商業的宣傳，雖然很感謝活動的主辦方，但是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小丑一樣。不過我還是很感謝那些來到現場的粉絲，看到那些和在座的大家一樣的年輕人，我可能真的覺得一個新的時代到了。
大家都很年輕，看到大家就想起了40年前新宿的那些年輕人，這又讓我感受到時代在變化。無論是在東京、上海還是幾年前去過的北京，大家問的問題都不是不懂動畫的人會問出來的，大家都很有這方面的知識，這也讓我很感動。
對於高達的名臺詞，我印象最深的幾句中有來自《Z高達》最終話的那句“創造新時代的不是老人”，我不知道富野監督在幾次提到年輕人和自己老了的時候是否會想起這句話。我更想知道的是，當年的那些年輕人，如今創造出他希望中的新時代了嗎？
監督在《影像的原則》中說過，動畫中不能有過強或者過弱的原畫師，那您在製作過程中是如何面對一些天才原畫師的呢？
《影像的原則 初學者到專業認識的分鏡》是富野監督所著的影像技術書，可惜的是它在國內並沒有出版。
富野：原畫師就相當於真人電影裡的演員，個性很強的原畫師就是個性很強的演員。我並不很排斥這樣的人，重要的是看演出家和導演是怎麼把他們統籌起來的。當個性強烈的原畫師們聚集到一起的時候，很可能會讓作品產生更強烈的，超出我想象的衝突和變化。這也是在現場工作中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高達被公認為一部經典作品，現在也有很多的動畫冒出來。作為一位名監督，您認為經典作品需要具備哪些要素？
富野：動畫這樣的作品只要有趣就好，有趣是最重要的，但並不是只是有趣就能使它在歷史上留下印跡的。但是需要什麼樣的有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這就是一個問題了，但是它並不是那麼好說的。
那監督認為是什麼元素吸引那麼多人愛上高達的？
富野：我作為創作者，其實無法向大家解釋為什麼高達這個作品能有這麼多人喜歡。其實應該是你們來告訴我，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高達，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現在來採訪我。
年輕人不要只看動畫
富野監督是個經常思考現實問題，並試圖通過動畫來表述自己觀點的人，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在採訪中談到了一些和現實問題有關的話題。而作為一個這樣的監督，他也總希望大家能提出一些水準較高的問題。
個人風格比較突出的動畫一般不大容易被普通觀眾所接受，監督覺得現在的觀眾和以前的觀眾在審美方面有什麼變化嗎？
富野：在日本，動畫好像已經成為了人們生活的一部分，人們從小就開始看。我對此是有所擔憂的。就像我昨天說過的一樣，希望大家不要只關注自己喜歡的東西，而是也要多接觸自己不喜歡、難以接受的東西，從而取長補短。不要像現在很多日本的年輕人那樣，只是關注自己喜歡的動畫，天天沉醉於其中。
“昨天”是指富野監督在10月6日的座談會上回答現場觀眾問題時所說的話，詳細的內容請閱讀微博用戶“今天也很_肌膚如雪 ”所做的整理。從這段話來看，富野監督其實是對現在日本的宅現象有所不滿的，我覺得這對我們的玩家來說也是一樣的：如果你想從遊戲中得到一些逃避現實以外的東西的話，那你就得嘗試一些自己並不喜歡的遊戲、接觸一些遊戲以外的東西。
對監督來說，未來有什麼是值得期待和管理的東西嗎？
富野：如果你要思考未來有什麼值得管理的話，那你這個思維方式就是很方法論的，是以現代人的視角來看未來的事物，以高達裡的說法那就是“舊人類”。
但是我並不否認這個概念。地球的資源是有限的，我們現在也確實要管理，管理地球上的資源以讓人類生存下去。那麼第一步要管理的就是人口數量。現在日本是一個明顯的老齡化社會，可能有一半的人口是老人，（勞動力已經不足了）我們還要控制人口數量，這看起來是自相矛盾的。我們要去思考的就是這樣的問題。
高達這個作品經常會討論這種現實的、很麻煩的問題，所以我也很有這種作品不會被人們接受的自覺。今天這裡是一個純娛樂向的會展，我卻在和大家討論那麼現實的話題，所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應不應該來。
聽說您曾說過自己對《Love Live》很感興趣，您的孫女也很喜歡它。您會向自己的孫女炫耀自己是創造了高達的名監督嗎？
富野：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否曾說過（對《Love Live》感興趣）這種話了。我的孫女沒看過高達，也沒必要讓她看高達。我曾想要創作能讓一千萬人看的動畫作品，但是後來發現做不到，我也很悔恨。但是現在時代改變了，又有很多的人在看動畫了，作為一個動畫的創作者來說，我是很高興的。
在結束了媒體採訪之後，富野監督又馬不停蹄地來到會場的小舞臺去回答現場觀眾的問題，並進行簽名。我想，他的願望也許就是儘可能多地把自己所知所感傳達給中國的動畫愛好者，畢竟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不過既然富野監督這次說他以後還會再來中國，那就讓我們期待下一次的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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