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天問》170個問題,至今讓科學家感到迷惑

作者: 玄枵

倘若唐宋詩詞是一口好肥肉,那先秦文學就是一塊硬骨頭。這塊骨頭不僅硬在晦澀難懂,神祕玄奧,讓初讀者退避三舍,也硬在充斥著濃濃的哲學氣息。所謂諸子散文、詩經、楚辭、卜辭易傳、神話傳說,無一個不發人深思,直若西方之荷馬史詩。與西方文學相比,中國文學自帶一分神祕的氣質,而其中第一流、最上乘的作品,不得不提《楚辭》。

屈原《天問》170個問題,至今讓科學家感到迷惑

都知道《楚辭》歷來被譽為“中國文學史上第一部浪漫主義詩集”,自從面世以來,就在整個中華民族的文化譜系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楚辭》中的詩歌,雖一度被北方統治者視為“蠻夷之語”,難以與《詩經》相抗衡,它卻如鄭振鐸所說:“像水銀瀉地,像麗日當空,像春天之於花卉,像火炬之於黑暗的無星之夜,永遠在啟發著、激動著無數的後代的作家們。”

然而,那些費卻畢生心血研究《楚辭》的學人每每發出“讀莊易,讀騷難”。讀老莊之學,心悟而已;而讀離騷之語,如蒙披薄霧,難以全悉。《楚辭》中最難心解者,唯《天問》也。

古來學人中佼佼者,如司馬遷、劉向、揚雄,殊不能盡知其意,後來者如朱熹、戴震、丁晏,雖亦學際天人,終不能通解,以為“天學”。

天問之學,無首無尾、無倫無次、無斷無案,如一盤散沙,卻又橫亙人間天上。學者陳子展坦言:我們今天距離完全讀懂《天問》的日子還很遠,可謂是肺腑之語。

《天問》所及,從宇宙之本源,到陰陽之俱化;從天地之構造,到星辰之往亙;從天地之晦明,到人世之更遷;從九州之山川,到八方之湖海;從四時之迭替,到萬物之生死……幾乎天上人間,無所不納。

《天問》之問,非典籍爛熟於心者,安能發此大問乎?屈原作為一個九死而不悔的人物,對真理之執著可見一斑。面對未知的天地,不像莊子拋出“以有涯之生隨無涯之知,殆矣”,屈原說: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就憑這句話,屈原早已超出了一個士大夫和詩人的身份,他更不失為一個哲學家。宇宙的面貌和萬物的興衰,是他著眼的問題。他像所有上古時期的那些哲人一樣,仰觀天象,俯察地理,窮萬物之本源,在一篇《天問》中,林林總總地發出了一百七十餘個大大的問號。“天問”者,天地間之大問也。讀之,彷彿看到一個身著奇服,行為高蹈出世而不願從俗的狂人行走在昊天曠地之間,思索著宇宙間所有難解之謎題。

屈原《天問》170個問題,至今讓科學家感到迷惑

他問: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甫一開篇,就直抵全人類都為之困惑的問題:宇宙到底是怎樣生成演化的?天地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天地有沒有開始的時間,又有沒有終結的時候?一切都混沌迷濛,誰能回答這些疑問呢?

在屈原之前,老、莊、孔、易都曾思索過這個問題,認為天地有始有終,道先於天地而存在。但作為詩人的屈原,並未給出自己的答案。他說,一切都混沌迷濛,焉能分辨呢?

他繼續發問:

明明暗暗,惟時何為?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孰營度之?惟茲何功,孰初作之?

斡維焉系,天極焉加?八柱何當,東南何虧?

九天之際,安放安屬?隅隈多有,誰知其數?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屬?列星安陳?

出自湯谷,次於濛汜。自明及晦,所行幾裡?

是誰在暗地裡安排著晝夜的交替?它又如何控制晝夜的時間?陰陽演變,萬物生化,這一切的依據都是什麼呢?傳說天有九重,又是誰去度量的呢?即便有,如此巨大的工程,卻又是誰築成的呢?是誰在星夜操縱著北斗七星的結構?天這麼大,有沒有邊際呢?傳說天有八山為柱,那八個擎天巨柱又在哪裡呢?又傳說地陷東南,但大地的東南角為何傾塌呢?天與地到底是怎樣相連的?天地既合,那麼多的邊邊角角,誰能左右周全?天和地到底是在哪裡交會的,又是如何劃分的?日月天體如何連屬?眾星列陳究竟何如?太陽早上從湯谷出來,夜晚在濛汜棲息,那麼,從天亮直到天黑,所走之路究竟幾裡?

縱讀屈原的這一系列發問,不禁感慨,如果當初不恨赴湘流,葬身魚腹之中,恐怕他就要成為中國第一位,和世界上最偉大的天文學家了。雖是頑話,屈原所思考的深度,在當時恐怕絕無僅有,連諸子百家都不敢妄談的問題,被他問遍了。

他思索太陽運行的軌道、月亮的週期、天體星辰的構造規律、白晝與黑夜的週期性變化、南北極、北斗七星,倘若沒有驚人的才華、非凡的學識、深入的觀察和豐富的想象力,安能仰天俯地,發出如此大問?

屈原《天問》170個問題,至今讓科學家感到迷惑

在屈原之前和所在的時代,在相當悠久的年月裡,人們所意識到的世界,是神的世界,是為神所統治並且是神在那裡活動著。但屈原跳脫了神話的束縛,他雖有著詩人的浪漫情懷,更有著學人的理性,問得鏗鏘擲地,有理有據。可以說,他是中國神話時代少有的明眼人。

屈原的精神,不就是人類在追求自然真理過程中所應用的精神麼?他本著懷疑和否定的態度,向天神發難,向神話發難,也向他所在的那個時代發難。

薄暮雷電,歸何憂?厥嚴不奉,帝何求?

伏匿穴處,爰何雲?荊勳作師,夫何長?

《天問》的最後,是向時代發問。讀之,我想到了《黍離》中的那位士大夫,在東周覆亡之後,一個人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獨立於蒼茫天地之間,面對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困境。這樣的大悲,人世間是懶得迴應的,故他只有向上天發問:“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但誰都知道,這是一種失望的呼號,與其像後世陳子昂一樣獨愴然而涕下,屈原寧願選擇了赴湘流而去,帶著對人類命運的憂思。

洋洋數問,從天地到神話,從歷史到人事,縱橫捭闔的《天問》就像是一部無所不包容的通史一般。這沒有答案的問題,正是古往今來人人關心的事情。不讀之,此生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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