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陳銘:如果決賽輸了,我會更安心

奇葩說 肖驍 黃執中 馬薇薇 邱晨 澎湃新聞 2018-12-16
專訪|陳銘:如果決賽輸了,我會更安心

陳銘接受澎湃新聞採訪。

恐慌,無措,從未想過。

陳銘看到朋友給他發來,有他名字的微博熱搜“陳銘 神仙打架”“陳銘封神”時,有些慌神。賽程過半,他成為《奇葩說》這一季最有光芒的選手,節目組同事統計每一期過後的微博熱搜,把和他相關的正向詞條挑出來,熱搜了多少個,熱搜了多久,都會發給他,他一直不知道怎麼應對這些祝賀微信。同樣的感受,發生在《奇葩說》第五季決賽結束時,伴隨著祝賀他成為“BB King”的漫天彩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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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銘無法適應成為人群中的焦點,連去肯德基吃快餐,每次都會下意識找最角落的位置坐,無法適應一群隊友,一群觀眾,滿屏微博,越來越高漲的讚美。“封神?這太可怕了,什麼概念,怎麼能是神?”面對記者以祝賀開頭的採訪,他搖頭,擺手,“如果決賽輸了,我會更安心。”

陳銘更喜歡傅首爾某次玩笑式的讚美——陳銘真是油膩得讓人忍不住喜歡。有了“油膩”這個帶有貶義的定語,他終於能說服自己接受這個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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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次站上《奇葩說》,到成為冠軍,陳銘經歷了五季比賽,一次進入半決賽,兩次進入決賽。去年決賽,他輸給巔峰狀態的肖驍,作為辯論出身的人,陳銘發自內心肯定肖驍的能力,這是他和周玄毅第一次見到肖驍時就承認的事實,周玄毅對陳銘感慨:“我們就像是一群在研究飛機的人,我們在研究怎麼飛得更平穩,怎麼飛得更高,見到了肖驍之後才意識到,有些人一出生就是鳥。”陳銘充分認可這個評價,印象深刻。

即便是在一群研究飛機的人裡,陳銘從始至今都並不顯得與眾不同。國內著名辯手們陸續參與《奇葩說》開始,每個人的特色都在這個舞臺前後充分展現,黃執中氣場足是開掛的選手,馬薇薇金句不斷,邱晨邏輯強大,顏如晶舉例生動,這些都是在一兩期內就迅速能被捕捉到的標籤,但陳銘似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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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被反覆提及的,是其他辯手們用“在世界中心呼喚愛”在調侃他——不管什麼樣的辯題,怎樣的持方,到了陳銘,他總是彬彬有禮站起來,先是邏輯嚴密地反駁性掃射,然後是情感充沛地舉例,正能量飽滿地呼籲,最後無論票數輸贏,他都鞠躬結束。這一整個過程至今都沒有變化,甚至連狀態高低的起伏都很少見。

某種意義上,陳銘的奪冠也有逆襲的意味。

馬東在這季結束後的慶功宴上,對滿桌老奇葩說,陳銘能夠拿到這個冠軍,靠的是一個“穩”字,“這意味著無論他碰到什麼樣辯題,逆風或是順風,無論他碰到什麼樣的隊友強或者弱,無論他碰到什麼樣的對手強,或者說無論他碰到什麼樣的觀眾以及觀眾的口味,無論他在什麼樣的媒體環境的時間段去播出,他都逼自己在每個環節上都不能有一個落下。”陳銘對馬東這段話記得很清晰,他毫不猶豫地承認,“我不是天賦型的,我就是勤能補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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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葩說》不是真人秀,很少有鏡頭刻意記錄選手的臺下狀態,但在網絡上有一段陳銘在肖驍隊中給其他選手做陪練的片段,隊友輪流上來,他輪流模仿每個人的假想對手,模仿秀非常厲害,他幾乎是完美陪練,顯然這就是肖驍一有機會就飛速把陳銘從馬薇薇隊中搶走的原因。但這也意味著相比其他選手,陳銘要花費成倍的時間來做準備、練習。熟悉這個節目的人,知道這一季賽制的緊張程度前所未有,錄製時間緊湊,往往有能力的選手要在一天打兩三場比賽,強大如黃執中、邱晨,都在賽中有喊累的時候,馬薇薇甚至也出現過失誤,陳銘作為三辯,幾乎沒有過疲態。黃執中在微博上寫,“顏如晶在巔峰狀態,陳銘在一般狀態時,是有贏的機會。但陳銘打四場比賽,只有一場會是一般狀態。”言下之意,幾乎可以拿永動機一般的存在形容《奇葩說》中的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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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不累?我也累。從節目開始到結束,我大概每天只睡三個小時,連跟拍導演都被我和我的隊友逼得回家了。就是靠咖啡,或者找空檔睡個十分鐘。”

這種自我攀登的要求陳銘不輕易展示。這一季有個傳遍網絡的梗“神仙打架”,是指陳銘和詹青雲的對抗。這一期的辯題是要不要支持知識共享?陳銘和詹青雲都是三辯,詹青雲在論述中,用19世紀末,物理學家開爾文宣佈物理學大廈已經落成,此後大廈卻被相對論和量子力學摧毀這一例子,來做自己知識共享會帶來壟斷,杜絕進步的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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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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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隨後針鋒相對的開槓環節,倆人除了就知識的定義爭辯,陳銘突然轉向,提出後半句話“大廈上面還飄著兩朵烏雲”被詹青雲掩蓋,從而做出了絕地反擊。這一分鐘的開槓時間是這一季的高光時刻,賽後隊友高慶一感慨,如果說準備的滿分是100分,厲害的選手會準備120分,那麼陳銘就準備了500分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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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慶一形容陳銘“準備了500分以上”

“就這個角度上來講,我可能是給那些鏡頭前很多資質平平的朋友指一條路,就是你們不一定能做到出挑,但你們至少可以通過努力做到穩,這個字是所有普通人都可以達到的。”毫無破綻,面對這種讚美,陳銘很快把話題拉回到了努力的“雞湯”上。

這一期結束後,陳銘可能奪冠的呼聲逐漸蔓延。但陳銘認為,這並非事出偶然,實際上在第三季《奇葩說》裡,陳銘也曾嘗試過這個路數,當期辯題是“老婆的工資是我的三倍,我該不該跟她在一起?”陳銘一上來,展示了幾篇中英論文,做了簡單總結,沒等總結完,馬東就坐不住了,“我們不帶這樣的啊,玩辯論你……”言下之意很明顯,打辯論不應該用考據,用學術做武器。陳銘認為馬東的意思是不應當把學術的嚴謹帶入節目。“我當時就也有點迷茫,啊那看來這個不能用太嚴謹的方式,還是要搞笑,可是怎麼去搞笑呢?”

但這種迷茫也沒有持續太久,原因十分簡單,陳銘在節目裡並不在乎輸贏。他強調僅有的在乎,只是因為如果輸了,會連累隊友,在他自己這裡,輸贏從來不是事。對於一個辯手來講,不在乎辯論輸贏聽起來不太真心。陳銘更正,在正式辯論賽裡,依然在乎輸贏,只是《奇葩說》的確是節目,他只在乎每次站起來是否論述精彩。自我認可的精彩是左右他心情的唯一標準。

能十年如一日有這種心態,實在很難。周玄毅是陳銘的同校哲學老師,也是帶他進入辯論世界的前輩,周玄毅只來了一季《奇葩說》,感到不是太能適應,就退出了,英語老師艾力一直被調侃,這一季也不再來。確切來說,顏如晶是因為渴望冠軍繼續在參加比賽,只有陳銘,不出於對冠軍的渴望,也不出於觀眾的熱捧,仍舊繼續參加第五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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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反應,解釋,是自己的底層邏輯比較自洽。“這個底層已經比較完善了,就是對現代性的認可,只要我傳達的東西是理性的,是現代的,符合一些基本的現代性特徵,我就會心裡很有底,論點要落在自己的心底。當我鞠完躬,大家依然不投票,我就為你們感到遺憾,你們可能失去了一個享受很好玩的觀點的機會,但如果你們都把票投給了我,我表示感激,我覺得我們同道中人。”

他把這個過程總結為,高山流水。

既然是同道中人,就應當接受高山流水的相互欣賞。但這樣的感慨只是在贏的一瞬間,旋即他會立刻要求自己再攀登。“贏了,容易停下。”重新談回冠軍,陳銘才說起對榮譽的“恐懼”。“你拿到了這個稱號,就容易停下,輸了才會往前走,你想想看每一屆冠軍,都會發現這個問題,即便你心裡說不要停下,但外在環境的變化和所有的輿論風向變化,不是你自己的抵禦能力能夠把控的,有的時候人沒有想象中那麼堅強,這一季到最後,我以為如果49比51,我只差一票,那對我來說,是完美的結局。”

這一季決賽播出的當晚,顏如晶寫了很長一篇文章,隨著節目播完就發出了,但當晚陳銘的微博沒發出任何文字。他解釋自己在錄節目,不可能一邊在臺上聽別人說話,一邊偷偷發微博,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鄭重其事發了長文。不能說這是逃避,但起碼他實在不想立刻面對熱度最高時候的讚美和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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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銘的微博長文

“這種榮譽和這種關注面前,我希望是戲謔的調侃的。我很害怕嚴肅認真地把你抬起來的,我知道語言有多麼多麼大的力道,它給你抬多高,它就能給你拽下來有多慘。”

恐怕在《奇葩說》歷屆BB king裡,陳銘的冠軍道路是最缺乏傳奇性的,他始終顯得不那麼“奇葩”。既然拿到冠軍,總要有點奇葩特點,記者逼問已經一個小時保持同一個被訪姿勢的陳銘。

“任何一件事做到極致都是藝術。在整個‘奇葩星球’上,我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情況,我都把理性表達的這個習慣堅持到足夠久,那就足夠證明我的奇葩性了。在那個‘奇葩星球’,一群奇葩之中,總是正能量恐怕也很特立獨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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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自我攀登還沒有結束。拿到冠軍後,他還是拒絕了辯論朋友們讓他去“好好說話”團隊的邀請,陳銘覺得自己還沒有教人說話的完善的系統理論,儘管他自己在武漢大學教授的就是“即興口語表達”這門課。

這種選擇符合他的穩健性格。陳銘曾在節目中展示過,唯一能證明他不是個正能量到無趣的人的證據,是他大一時也留過長髮,玩過摩托,還組過樂隊。

在節目裡陳銘不算是開掛的一位,但在辯論之外,他倒是算真·開掛人生。

在《奇葩說》結束後,他參加了一個叫《考不好沒關係》的節目,主要負責在四期節目裡作為飛行嘉賓,在小朋友和爸爸們答題之後,解釋題目背後更多的知識點。節目名挺有意思,但陳銘自己的成長經歷中,確實沒經歷過什麼考不好的時候,他一口氣說完自己小學和初中三年都是班長,高中三年是團支部書記,順利考入武漢大學,繼續讀研,讀博,留校成為老師。

唯二可稱作叛逆的事,其中一件是小時候愛看《百科全書》(這被稱為叛逆實在讓人“嗤之以鼻”……)。陳銘“強行”解釋說,在他小時候,《百科全書》就是閒雜書。但之所以看《百科全書》,而不是小說,因為“更喜歡這個知識密度含量比較高一點的閱讀方式,這樣時間花費得比較有質感”。

另一段叛逆就是大一時期的短暫放肆,也迅速被他自己摒棄。

辯論於他的意義,只是學霸生活中增強思辨。陳銘老師正了正身子,“辯論對我的影響一共三件事情,一是不再盲從任何一句篤定的話。二是養成了快速高效吸取知識的習慣。三是享受了辯友之情和團魂。”

實在太缺乏傳奇性了。陳銘點頭承認:“辯論就是我的一片樂土,確實不是主戰場。”

他做過演講,做過其他節目的主持人,甚至把主持人身份寫到了微博介紹裡,在採訪開始前,他已經有“等化妝老師來”再開始採訪的覺悟。出於對教育的興趣,陳銘認為當老師才是自己人生的主戰場,他挺樂於參加《考不好沒關係》這種教育類綜藝節目,也對這個話題頗有興致。

陳銘對家庭的重視顯而易見,在《奇葩說》裡唯一一次略有失態的憤怒,是因為涉及到鍵盤俠對女兒的網絡暴力。在女兒的教育問題上,他很有信心以自己的表達能力,不會出現陪孩子寫作業會生氣的問題。“那些陪出心臟問題的爸媽們本來心臟就不好吧?有病就得治,不要怪到孩子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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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銘一家人

與現在大部分家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不同,陳銘並不介意兩個女兒未來是平庸的人,哪怕他和妻子都是大學老師,他甚至,有一些希望女兒可以選擇做個平庸的人,他深知選擇攀登的人生,要忍受怎樣的努力勤奮。

“攀登這條路,一旦踏上無法回頭的。你看到一個山頂,你其實就想就想站到那個山頂上去,但是這個過程你會幸福嗎?不會。你站上去了,你就看到下一座山峰。你站不上去,痛苦為什麼還沒到?站上去了也痛苦。其實離幸福容易越來越遠。平庸的幸福觀恰恰是享受當下,享受過程,享受每個平凡的瞬間,享受哪怕普通的親情愛情,一簞食,一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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