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父去世後她投奔改嫁的母親,多年之後才知道母親離家真相

青城山 大學 蘋果 新生兒 每天讀點故事 每天讀點故事 2017-09-30

生父去世後她投奔改嫁的母親,多年之後才知道母親離家真相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奚無聲 | 禁止轉載

良辰

BEAUTIFUL TIME

良辰說她從來沒有埋怨過生活中的每一道坎坷,每一次挫折。

也許有過恨,但絕不是埋怨。

她在庭前負手而立,遙望南方的天空。

良辰在她十一歲的那年來到家裡。

那一年春末,漫山遍野的杜鵑開得異常得好。她父親在那樣的啼血之光中過世。她沒有掉一滴眼淚——他病情惡化的階段,她守在床榻前裡裡外外伺候他的時候,眼淚早已經哭幹了。那是她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歲月。

她說:“就好比從虎口僥倖逃脫,接下來挨幾頓餓,或是受一點傷,算得了什麼。”

她父親生前賭嫖偷扒,惡事做盡,以至於族中無人願意插手他的喪事。她只好給母親打電話。母親剛剛分娩完畢,還在月子之中。

母親在電話裡說:“我給你寄點錢。你請和尚給他念一天經。”

她就在眾人的目光裡,事事親歷親為,完成了所有繁瑣晦澀的程序。潦草,但對她來說意義重大。父親的死是他本人的終結,也是良辰的一個新的起點。

葬禮結束後,她動身前往母親所在的青城。

早早地在墟溝的大壩上等候每日一班的公車。中途過江,換乘渡輪。她從沒有走過這條線路,只是一路學著別人買票、檢票、過橋、過站。甚至別人將票對摺一下,她也會照做,生怕這是必備的環節。

在黑暗骯髒的船艙裡遠眺江面,見波心江霧氤氳。她那時覺得自己並不在投奔親人的路途中,而是任由這樣一艘大船背載,通往神話中未知的島嶼。

到了青城,搭乘一種帶有狹小方形鐵皮車廂的電動三輪車去母親家。她事先已經把母親的地址寫在筆記本上,就翻出來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報給司機。

多年不見但似乎更加年輕的母親開門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以後不要敲門。這裡有門鈴,不然我們聽不見。”母親好像剛剛洗完澡,頭上密密地彆著粉色的捲髮器。那時是傍晚,室內沒有開燈,顯得很昏暗。他們住在一樓。當時的住宅樓,一樓還會有一個院子。他們搬了小桌在院子裡吃晚飯。

那個坐在庭院花樹下,埋著頭,一聲不吭吃著飯的男人就是她後來的父親。

聽到人聲,他抬起頭來看她。其實他並不能看清良辰。她在暗沉的室內,他在雲霞滿天的室外。良辰說:“其實他當時能不能看清我並不重要。或者他並沒有打算看清我。他看我一眼是禮貌。”

他說:“來,坐下一塊吃吧。”聲音很輕,絲毫沒有邀請入席的熱情。

良辰說:“我在車上吃過了。”

母親追加了一句:“爸爸讓你吃,你就吃一點。”

隔壁傳來嬰兒的啼哭,母親立刻跑過去看。

她到底坐下來勉強吃了一些。初相識的父女二人相對無言。一直等到父親吃完,她準備收拾桌子、洗碗。父親見狀只是擺擺手,自己動手收拾起來,又突然丟下手,看著她說:“你來之前,我跟你媽吵了很久。她現在做個體,沒有領導,沒有同事。但是我有。我是在單位上班的。家裡突然冒出一個人,我要忍受很多閒話。我當年排除萬難和你媽在一起就已經快要崩潰。你現在突然過來,我等於被打回原形。”

他說完背過身去,又自言自語:“對不起,不應該跟你小孩說這些的。”

母親抱著弟弟,沉默地站在窗前看著他們。

良辰說,好像從一出生開始,她就沒有給別人帶來過幸福感。每一次和他人碰撞,只會帶去痛苦和壓抑。“可是別人又拿什麼來指責我呢。我一直處於被動,我也不想這樣的。老天給了我這樣的角色,我只能照本宣科。”

她在墟溝讀完小學,一直品學兼優。到了青城的初中,像無法融入新家一樣無法融入新的班級。老師對於她的家庭和來歷有了初步的瞭解後,整個年級都竊竊私語起來。

她從沒向家裡提起過在學校所受的委屈,只是常常會在課堂上走神。

認識南國,是她的大幸。

她曾經在日誌裡給過那段時光一個比喻。在一個溝壑連環的黑暗溶洞裡跋涉很久,找不到出口,身心俱疲。身邊忽然有一朵潔白大花旁若無人兀自開放。那就索性停歇下來駐足欣賞,暫時不管前路渺茫。

七月,一連數日的大雨形成洪澇。湖水氾濫,部分街道被淹沒。傍水的青城年年如此。她沒有自行車,一直都是步行上學。只有在泥水滾滾,無法前行的岔路口停下來。

南國在她身邊單腳撐地,停下車:“要不要載你。”

她說了謝謝,然後脫掉鞋子,蹚著深淺走到了對面。

一直到他們相處了好幾個星期之後,南國才告訴她:“我當時真的很尷尬。在那呆了半天,看你走了才走。”

良辰說:“隨隨便便讓陌生人搭載的女孩,大概會很容易讓人失望吧。”

和南國在一起的那些時間,她只覺得光陰很快溜走,三言兩語,午後就到了黃昏。坐在堤壩上,聽到纏綿松濤裡漸漸有了漁舟的歸棹聲。最後塵寰向晚,西天雲霞燦爛。他載著她回家,騎過漫漫長堤。

就這樣,持續很久,一些傷痛逐漸淡化。像漆黑長夜後微微露出破曉的曙色。

後來,在一個有桂花香的傍晚,他們全家坐在院子裡吃晚飯。弟弟長生在一邊的搖籃裡熟睡。母親聽到急促的幾聲門鈴後去開門,闖進來的中年悍婦東搜西檢,最後在院子裡看到良辰。走上來就揪住她的頭髮往地上摜,罵她:“絕八代的小娼婦,才十幾歲就勾三搭四的,以後除了賣,你還能幹什麼啊。”

她是南國的母親。南國還在試用期,有群眾向廠裡的領導反映他教唆引誘在校女學生。他被開除了。

他母親走後,儘管被驚醒的弟弟還在啼哭,家裡卻顯得無比安靜。母親突然走過來扇了她一耳光。接著,憤怒轉為諷刺:“以後嫁人不用愁了,這麼好聽的名聲。”

她揉揉臉,看著母親,輕輕反擊道:“你當年的名聲又好聽到哪裡去呢。”

她在母親的瞠目結舌中慢慢地走回房間,反鎖門閂。母親回過神來,用力踢她的門:“良辰我告訴你,你想死一遍就不要開門。”

門是空心的,朝外的那層板被踢破一個大洞後,父親把母親拉走了。

良辰說,過了很多年,一路走,一路爬,才知道愛絕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很多條件一定是要到了那個年齡才具備的。可她也從沒有看低過自己。南國是路途中一個既定的人物,他的存在非常合理。

良辰後來沒有繼續再念高中。父親送她去了另一座城市讀中專。

中專畢業前的一段時間,她積極尋找工作。無數次因為文憑太低而被拒之門外。大部分同學都紛紛返回故鄉,請求父母援助。她毅然決然,獨自一人北上首都謀求發展。

起初做服務員,廉價而卑微,工作繁重辛苦。常常加完班回到租住屋已經是凌晨。她認識了新的男友,一樣是來自浙江的打工仔。信誓旦旦,要一同打拼,在北京立足。她給父親打了電話,說明了自己的情況。

父親說:“你現在不能被一時的激情矇住眼睛。不然以後就要吃很多的苦。”

她聽出了父親的話外之音,也知道還沒有資格為未來下注,很快就和那人分手。

她開始努力工作,空出準確的時間去上成人夜校。婉拒身邊的好友牽線搭橋的美意,一直獨身。剋制內心的厭惡,做一份婚慶司儀的兼職。臺上千篇一律地諂媚於嘉賓及新人,臺下仍然少言寡語。

後來在一次喜宴上認識霍爾,她的前夫,一個血統純正的澳洲男人。他用生澀的普通話與她交流:“良辰,你跟我以前看到的中國女孩很不一樣。她們很瘦弱。不,很柔弱。不是很堅定。你很勇敢,心很開闊。”

她也喜歡他。但她微笑不語,只是微微舉起手裡的香檳示意他cheers。

這次她沒有再聽父親的,和霍爾結了婚。此前,父親認為他們不是同一類人,性格中有很多的不平等。父親所有的預測在他們後來的婚姻生活中逐一應驗。甚至,霍爾在她的孕期出軌,夫妻之間惡語相加,鬧到不可開交。

生完孩子以後,良辰糾結很久,終是回到青城。

新生兒雙眼碧藍,但一對眉毛卻是典型的中國式柳眉。弟弟長生慶幸自己這麼小就做了舅舅,而且還有一個容貌美麗的混血外甥女。

父親反覆漂清尿布:“哪怕帶著一點肥皂水,幹了之後都會硬,硌得孩子不舒服。”

她說:“爸,對不起。”

父親打斷她:“別說這些話。事情不能推翻重來,那就做好手頭的事。你現在的任務就是要做一個稱職的母親。”

夕陽下,百葉窗的條紋陰影覆蓋在父親的臉上,顯得非常玄祕安詳。

父親的話成了她恪守的箴言。

“他剛剛去世的那一段時間,每到夜裡,我都以為他會來託夢。但都沒有。反是後來,已經沒那麼難過了,他倒經常在夢裡出現。都是和我絮絮叨叨說話的場景。有一次夢到他帶我去中專報到,特別真實,好像就在眼前。”

那時母親留在家裡照顧長生和店裡的生意。父親帶著她大包小包地走上火車站的月臺。

她在車站喧譁的人潮中低下頭,輕聲說:“我一個人可以的。”

父親沒有聽清,但是知道她的意思,說:“票也買了,假也請了,別說了。”

在車上,有別於以往的沉默,父親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包括今後在學校的為人處世,衣食住行,和學習上的點點滴滴。

“現在的孩子一聽到家長說教就不耐煩。但是我當時聽得就特別認真。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那樣的話。”

車窗外青山隱隱,湖泊倒映著細碎的日光。父親坐在她身邊悉心教導。母親自制的乾糧在懷裡散發著清香。她覺得哪怕世間諸事未卜,至少那一刻,她是安穩平和的。那些虛妄、落魄、沉淪、倒退都離她很遠很遠。

父親母親

FATHER AND MOTHER

很多年以後,他們一家三口遷到杭州定居。但是青城的老房子還一直空在那裡沒有變賣。父親去世後,母親性情大變。年少時的驕傲自負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安靜多思。

應她的要求,良辰和長生偶爾還會陪同她回青城故居小住。母親說:“如果我把這裡丟了,關於你爸的記憶就統統丟了。家裡的根就沒了。”

在這裡,觸景生情是經常的事。梳完頭,清理梳齒上的頭髮,母親就感嘆:“你爸原來說過,他要和我過到金婚。他是個很講信用的人,但這次他騙了我。”

不過,只要談起與父親相知相識的過程,母親的臉上又會浮起往日的神彩,似乎與光陰逆行,循著時空的洋流回到他們邂逅的原點,可以和他兩兩相望。

“那年,我在青城菜市場賣水果,你爸剛剛大學畢業,被分派到青城政府工作。那年夏天也是下大雨,一下就是好多天。有一天,他跟著領導到菜市場來例行檢查。他剛剛工作不久,那還是他第一次執行公務。”

父親坐著單位的汽車,駕駛員慢慢地開,怕車輪激起水花濺到兩側的果蔬店面。可是他沒什麼經驗,下車時猛一開車門就掀翻了母親的一籃蘋果。他就連忙跑到積水裡去撿拾。

“我年輕的性格你們知道的,走上去就拽住他,我說這都不能吃了,撿也沒用,你趕緊賠錢。”

父親當時懷兜著蘋果,汙水染髒了他淺色的夾克。他被母親的樣子噎得說不出話來。

駕駛員很快走下來:“你喊什麼,知道這是誰麼。”

“我管他是誰,我規規矩矩做生意。你再大的官,弄壞了東西也得賠。”

父親賠了錢,道了歉,然後坐上車走了。但是母親卻有些後悔,覺得過了頭。一是怕以後他們單位的人尋個由頭來找麻煩。二是他長得好看,又靦腆,她恐怕嚇到他了。(原題:《空庭》,作者:奚無聲。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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