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年俗打鐵花～趙林祥

鄉村年俗打鐵花

趙林祥

偏遠農村地廣人稀，受自然條件的限制，年節裡打不起鑼鼓，耍不了社火，舞不起龍獅，更放不起價格昂貴的焰火。數代鄉親便就地取材，獨創並傳承下諸多有趣的年俗，為傳統的中國年增添了濃濃的喜慶。其中流傳最廣，至今讓人津津樂道交口稱讚的春節趣事，當屬家鄉流傳數千年的打鐵花。

吃了團圓飯，放罷迎新的爆竹，揣上壓歲錢，孩子們最大的樂子就是天天晚上跟著大人們看打鐵花。一般從大年初一開始，就有專人在村中心的大槐樹下，用土坯壘砌起半人高的爐膛，搬來生產隊做豆腐的大號風箱，保管員將早就準備好的焦炭和打碎了的犁鏵運到樹下。天剛擦黑便燒起爐火，風匣咣噹咣噹的響聲迅即招來閒在家裡的大人娃娃，男女老少全聚在大槐樹下，裡三層外三層將火爐圍起來。有的幫著拉風箱，有的提起錘子砸鐵鏵，有的招呼人手維持現場秩序，忙得不亦樂乎。

打花的人把銅錢大小，不規則的碎鏵片裝進紙杯大的特製容器裡，用彎嘴長柄鐵鉗夾起，整個兒埋進通紅的爐火中，雙手拉動風箱，火苗兒呼啦呼啦地躥起老高，驅趕了嚴冬的酷寒，眏紅了一張張期待中喜滋滋的笑臉。大約十多分鐘，鏵片化成了一汪紅亮亮的鐵水，打花者一聲“退呀——”的吆喝，大人們呼兒喚女鬧哄哄中自覺後撒，留出一片開闊地，就有人把一條專用的長木凳擺在樹下，橫擱上一拃寬，二尺長，數寸厚，一頭鑿有淺洞的木條子。待爐膛裡的鐵水炸出閃爍的鐵花時，撥開炭火夾住端起，穩穩地倒在凳子上木條子的淺洞裡，拉風匣的人及時操起一把掃帚，扣上草帽子，吶喊一聲“打花嘍——”隨即叉開雙腿，掄圓胳膊，高舉起掃帚使勁兒砸在懸空的木條一頭，盛在另一頭的鐵水霎時沖天而起，正好碰在粗細不一的樹枝樹梢上，登時四散開來，在漆黑的暗夜裡綻放出高低不一，錯落有致，一大片扇形的鐵花。絢麗多姿的火花，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濃密的樹枝間遊弋飛落，惹出大人娃娃一連串的吶喊驚叫。在眾人仰頭觀賞的同時，三個打花者默契有序地配合著，一個擱木條，一個倒鐵水，一個掄掃帚，打一次倒一次，一般燒一回鐵水能打五六次鐵花。密集的鐵花一次次地炸開在大槐樹上，眏紅了半邊天空，也眏出了大年夜鄉親們興沖沖喜洋洋樂不可吱的笑臉。

打鐵花的最大樂趣在於人人蔘與，這也是農人年年樂此不疲的緣由。村裡人老數輩一直流傳著誰拉風匣誰打花的規矩，只要是成年人都可以躍躍欲試一顯身手。有經驗的老手一掃帚打下去，鐵花會呈扇形升空，開出多姿多彩的火花，有的直衝雲天，有的盤旋於枝間，有的斜刺裡彎出漂亮優美的孤形，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火花，明明滅滅，閃閃爍爍，一波沒落一波又起，花開不斷經久不息，招來一連串的喝彩聲。而不懂技巧的愣頭小夥，雖說用盡全力，不是偏離樹枝不開花，就是鐵水直線樣射向一邊，引起滿場的唏噓和嘻笑。這更激起了年輕人不服輸的勁頭，你方唱罷我登場。通常打花攤子一擺開，直打到後半夜，意猶未定的莊戶人仍不罷休，大槐樹下依然響著風箱聲和吆喝聲，千萬朵美麗的鐵花綻放在夜空，這熱鬧的場景一直延續到元宵後。農家的新年新春在夜夜的打花相伴中，便多了一份別樣的景緻，慰藉了每一顆滿懷祈願的心！

火紅的鐵花，盛開在鄉村的正月年夜，濡染出濃濃的年味，熱鬧了一方百姓，寄託著莊戶人對新年景的期盼和對紅火日子的嚮往，讓古老的中國年豐潤而充滿歡樂的趣味。

趙林祥，陝西岐山人，農民。1983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3O餘年間發表出版小說散文120萬字。著有長篇小說《理事長》《西安是個坳》等6部，其中長篇紀實小說《愛不流淚》獲陝西省慈善文藝創作一等獎。

（來源岐山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