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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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高中的時候,學校搞一個義捐,說是大家把家裡不用卻還能用的東西捐給貧困山區的人。

我窮啊,身無長物。當時我年輕嘛,買了個髮蠟但是我用了一點,發現我用不好。然後我就想把這個捐了吧,在我手裡也浪費,然後我還捐了一本書,戰爭與和平。那書有上下冊,我只夠錢買上冊,於是乎我看完了想也捐了吧。然後有趣的事就發生了。

捐東西那天我發現有人清點都送了什麼,我當時就很納悶,不都說做好事不留名嘛。沒多想我就捐了。然後那個清點的人居然打開發蠟看,然後指責我說怎麼送用過的髮蠟給深山的孩子。我說我就用了一次,我的潛臺詞是我還捨不得呢!不吃早飯攢錢買的!她聽完更怒了!說我居然真的用過!我尼瑪套我的話!然後她再看我捐的書,只有上冊。她又說“你這小說還只送上冊,你什麼居心啊!你讓那些想知道後面劇情的小朋友怎麼辦?你知道那種百爪撓心地感覺嗎?”我心想我太知道了,我這不攢錢買下冊嘛?我TM也想知道啊!當時我整個人都崩潰了?同學都看我笑話。她還沒完,問我還捐嘛?看那眼神好像在說再給我個機會,知道害臊就拿回去。

我不,我就捐,這就是我平時用不著的唯一能捐的,老子就捐這個,就這個尿性。然後吧,我在看他們捐的,哎喲,都是八成新的。耳機,墨鏡,網球拍,滑板。。。我都想當貧困山區的小朋友。捐的最貴的大家掌聲,對我嘛,當然是鄙視咯。

我還成為了那周語文老師週記作業的話題性人物。那個女生還給我來了個比喻,叫“身邊的葛朗臺”。我們語文老師樂死了,全班40個人17個人寫我,比那個捐最好,最多的那個人還多。最要命的是我週記寫的是對戰爭與和平下一冊的期待和劇情預測,喜悅之情躍然紙上。我們老師還要讀,說是治治我吝嗇的毛病,讓我對自己和身邊人好點。

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就這樣被人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那個時候讀魯迅的書,惟有沉默是最高的輕蔑。

因為我知道解釋不清楚,人們都願意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我只有不卑不亢,我才能挺過去。況且我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家境,那種被人同情的感覺更難受。所以呀,我去廁所洗我的飯勺要被笑吝嗇,我穿步步高賣的45塊錢板鞋,要被笑吝嗇,只穿校服要被笑吝嗇,我跟把我書包隨意扔地上的同學衝突,要被笑吝嗇,因為每次笑話我他們都特高興。不過揍完那個同學他們老實多了,被我揍得都不敢告老師。

我就怪了,這些正義感爆棚的咋就不敢告老師,我初中同學都還起碼知道勸不住架可以告老師,他們就不知道,他們就任由我把那個人按進男廁所的垃圾桶裡,掙扎著跟我說錯了錯了。

呵,塞垃圾桶就會死啦?都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髒吧。

不過後來翻身了,老師讓我們以“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來做演講。一週一個主題,那次正好輪到我。我看著這個主題,有了個大膽的想法。那天演講,我就壓根沒寫,當天直接脫稿。我藉著淡泊這個概念,引出一個觀點。說我們現代生活怎麼才算淡泊,我認為要節儉,要剋制自己的慾望,讓內心平靜。

然後事實論證啊,我就把我和我初中最好哥們那幾年的事兒都揉到這裡面了。我初中最好的哥們家境比我可還差呢。

那個時候家裡窮玩不起電腦,幹什麼呢?在路邊看大爺下棋。

我們那會兒老是看那個老頭下棋,時間久了那個老頭看我們天天來,就說我們看得懂嗎?我說“看的懂”老頭一樂跟我們說“要不要玩?”我說“好啊”但老頭說他下棋要有彩頭的我們有什麼?我朋友拿出一本三國演義,說輸了,書給老頭。老頭不樂意。我一看賭本不夠就把身上的故事會也拿出來了。老頭一看見就說我喜歡看這個東西。我尋思這有贏面啊!我們不是沒下過,我和他下那盲棋(不用棋盤,靠記位置就能下),車五進三什麼的,不過那容易耍賴,不認賬,所以我們還是想要真棋。老頭一聽還來勁了說輸了棋給我們。一聽這個我倆就想這扮豬吃老虎的機會來了。然後就贏了,這老頭捨不得啊,跑小超市給我們買了一個五塊錢的。就這我們當寶啊!這什麼概念!以後下象棋就再也別想耍賴了!誰勝誰負,悔棋都沒得毀。可是咱下棋有壞習慣,老喜歡拿那個棋子去砸那個被吃的子,年輕收不住手勁,那棋子磨損很大。然後有一天去找我朋友,他拿膠布把棋子纏上了,那厚實的你拿它丟飛鏢都沒事。就這一玩就是三年,學校裡那象棋比賽就是內戰,跟我們比起來我們的對手那都是剛入門的,我們心裡有這個玩意兒,還為這個驕傲。除了彼此輸誰都不行。

然後聽我演講的同學就說這和淡泊有什麼關係。我說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這句話出自這個孔明的《誡子書》。說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人要節儉才能養德,我們不是不能和爸媽要錢買一副棋,我們是真張不開口。父母的拳拳熱望,是不希望我們把精力放在這上面的,但這是我們的愛好,我們就靠自己堅持。

買不起下盲棋,有棋了拿膠帶綁,那種珍惜的感覺,那種成就感,給我帶來的東西是什麼,我認為就是道德,君子取之有道!所以儉以養德。而且我們得來的這個東西,我們下的那麼用心,我們只追求自己實力的提升,從來不會去考級啊什麼的。

參加學校比賽是為了運動會,給班級增加榮譽,可我們從來不炫耀,因為那樣做就輕賤了我們的用心。

我們只圖內心愉悅,學以致用,至於名氣那都不重要,也不指望這個吃飯。

因為我們知道碰上真的專業的人,我們連提鞋都不配。

所以我們不看重這些,我們靠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我們珍惜它,不拋棄這個初心,不去妄想靠這個獲得別的東西就是淡泊。

所以說非淡泊無以明志,我們因為懂得了淡泊我們才明白象棋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那就是純粹的快樂。

也正是如此我得以收穫一種狀態,就是在我們下棋的時候我們是全身心投入進去,我們的思維在極限的延伸,在無窮進的接近無限。

那種時刻甚至讓我覺得自己和天地融為一體,我的世界變成了一局象棋。

我覺得這就是非寧靜無以致遠無以致遠。

因為那種心態讓我平靜,而平靜又把我帶往更高的境界,接近於無限,我認為這就是致遠。

所以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是一種遞進關係,一個境界連接另一種境界,直到近乎讓人的性情通達天地。

說到這裡我停頓了一下,鋪墊了這麼久我的大包袱就要來了,翻身就在此刻,我為自己帶鹽!

結果響起了掌聲,大家還挺高興,我就有點尷尬,還沒結束呢,瞎鼓什麼掌。

我就一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這都是常規操作,接下來才是令人窒息的操作。

還記得當初我們初識的時候,因為捐助,你們說我是身邊的葛朗臺。

我想說什麼是吝嗇?

一毛不拔才叫吝嗇?

我不吃早飯為了帥,為了瀟灑買的髮蠟,就用了一次,發現不會用,我就想用不著了捐給他們有什麼錯?

我只買得起半部戰爭與和平有什麼錯?

我還沒有錢買下一本啊!我TM還買的精裝版,準備收藏的,托爾斯泰先生的大作!

我不要了送給他們有錯嗎?

我送的都是靠自己省下來的錢買的,都是心意!我就送了,怎麼招了?

全場鴉雀無聲,我看著他們心裡生出一股悲哀。

到底什麼才是道德?是不是所有的一切符合你們的認知就是道德?是不是不符合你們的道德,你們就拿著這個東西肆無忌憚的羞辱別人,干預別人。

我言至於此,有些哽咽,調整了一下說出了我演講的本意。

魯迅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我其實對你們沒有太大的記恨,我耿耿於懷的是縱然古人先賢殫精竭力的去留下經典,規範道德,喚醒良知,卻仍然無法把世人從這個浮躁的心境中解救出來。

人們用自己的內心去揣度和猜測他們的用意,借他們的道達自己的意,卻不以為恥。然而這是人的天性,我也如此,所以我讀書,觀史,看人,就是想把身上這種頑劣和狹隘去掉。

就說那次捐助,你們是捐助嘛!攀比吧?

你們的胸懷就這麼小,要在這個事情上爭高下?你們的情趣就這麼粗鄙,整日拿我來取樂?

你看過葛朗臺嘛?你見過把自己東西捐出去的守財奴嘛?

不懂裝懂,自視清高,寡廉鮮恥!

什麼是“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

就是一種心境,因為這份包容天地的平靜,讓志趣無比的高遠。

這世界追名逐利,我不怪你們,但如果你們還有良知,請給我一點掌聲,因為堅持這份心到這一刻非常的不易,我希望你們尊重我!

於是我就在同學們的掌聲中走回座位放生痛哭,原來我還是覺得酸楚。

在那一刻之前覺得無比孤獨,世界予我傷害無窮無盡,我卻只能獨自承受。

而我放聲痛哭的那一刻我覺得無比釋放,原來眾生皆苦,只是無暇顧及到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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