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一名越南網友，正準備打開本國最大的視頻網站zingTV想要來打發無聊的下班時光。你會發現在網站最醒目的焦點位置，一部名為《惡魔少爺別吻我》中國電視劇赫然在列。同時首頁的更新提醒顯示：來自中國的綜藝節目《二十四小時》已經更新了最新一期。
而2月份，就在國內的觀眾如痴如醉追著《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時候，越南網友也第一時間把這部電視劇通過字幕組翻譯同步播出。無數越南網友同步追著中國神仙們談戀愛的進程，甚至有粉絲cosplay了劇中男女主角造型，寫真圖片紅到都引起了中國網友的注意。
你以為只有越南人民追著看中國電視劇嗎？NO！就在不久前，新版《三國》登陸泰國電視三臺晚間頻道，而《包青天》從3月19日已落地緬甸電視臺。更早之前《甄嬛傳》登陸美國HBO電視臺，已經向大洋彼岸的觀眾科普過中國宮廷女人相愛相殺的那些事。《琅琊榜》經韓國中華臺播出，向韓國觀眾輸出過中國歐巴的古裝魅力。
東南亞、北美、非洲……當我們都還在以為外來的和尚好唸經，努力學習和模仿美劇、英劇、日韓劇的先進意識的時候，中國國產劇似乎早已悄悄搶灘遍佈四海八荒。
這種國產電視劇一統四海八荒的紅火現象，是真的嗎？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國產劇已經走出了國門？這些國產劇又是通過什麼方式通向海外？外國人們看得懂中國的神仙們談戀愛嗎？本期的漲姿勢週刊，我們請來了幾位資深的電視劇海外發行，聊了聊一部國產劇到底要走過多少路才能抵達海外。
賣劇、翻譯、重剪！揭海外發行那些事……
越南網站zingTV上推薦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如果要追溯國產電視劇最早的出口源頭，可以向上追尋到上世紀80年代，國內觀眾耳熟能詳的《西遊記》、《三國演義》等電視劇都曾在海外播出過。90年代的全民劇《還珠格格》對東南亞國家影響深遠，甚至酷愛國產劇的越南人民自己還搗鼓翻拍了一版，儘管效果雷人畫面感人，但不難看出他們對“格格們”的喜愛。
總的來說，那個時期的國產劇出口的體量並不大，電視劇《花千骨》海外發行總監紫霄將原因歸結為當時國內和國外的交易流通和信息溝通並不暢通。
受限於國內影視公司的海外資源、從業人員外語能力等原因，大多數影視公司會將代理交給中國國際電視公司進行海外發行。而在它主導下的海外發行往往和政策共生相連的，大多都是隨著中國外交資助或者是援建項目輸出文化資源，比如我們常說的非洲十國。而這種不受市場調配的發行，價格自然不高，而能走出去的也大多為傳統正劇。
不過隨著國內影視公司的發展，和國外開展的合作交流日益增多，自然就催生了大量直接交易，繼而出了集市。
在半個月前舉行的2017香港國際影視展上，來自世界各地35個國家和地區的近800個參展商帶著自家的劇來參展吆喝賣劇，其中中國內地的片方達到了220多個，創下了歷史新高。對專業的海外發行人士而言，這可是每年第一個重要“集市”。
作為一家專門經營影視劇代理海外發行的機構，五岸傳播的負責人金總向我們細數了每年影視公司最重要的展會：3月的香港國際影視展、4月的春季戛納展、5月的莫斯科展、10月份的秋季戛納展、12月的新加坡亞洲電視論壇，中間還有零星的北美展會。
這些展會對於想要積極想向海外賣片的影視劇公司來說，是一個向海外客戶推銷的絕佳機會。積極設立展臺、做好外文項目宣傳冊和配好外文字幕的片花，拉攏那些有意向購買影視劇的海外客戶們，是絕大多數影視公司在影視展上的最重要工作。
無論多麼不願意承認，跟我們爭先恐後的向美國、韓國購買影視劇相比，中國國產劇對於海外客戶來講，還是一個需要自己拼命吆喝推銷的產品。那有沒有國產劇遭到海外版權方搶購的呢？有，但並不多。
一些已經合作過很多次培養了足夠信任的客戶，甚至會在新劇還處於籌劃階段就開始談版權了。“他們對國內的頭部內容還是關注度很高的，也是很早的時候就開始關注，也會爭搶國內比較好的內容。”金總表示，“但這種還是以港臺地區的電視臺會比較多。”
賣出版權僅僅只是第一步，在距離這些影視劇跟海外觀眾見面，中間還隔著好幾道流程。
就跟國內字幕組在製作國外影視資源的時候，需要漢化製作字幕一樣，海外也需要將中國影視劇本土化。
而比翻譯更復雜的是，“海外大部分國家和地區並沒有觀看字幕的習慣，電視劇都是沒有字幕的，”紫霄說道。這也意味著中國電視劇進入到這些地區時，不僅要進行翻譯，大多數還要進行重新配音，這並不算是個小工程。
《花千骨》的版權在被賣到海外後，紫霄團隊需要給海外播出平臺提供一份標準的中文版本和英文翻譯版本。而後各個國家地區再根據英文指導，再重新翻譯或者是配音成當地語言。
英語專業畢業，曾留學英國的紫霄對於如何翻譯有著自己的見解，這份英文翻譯表上甚至會詳細到有一個清單，大到劇中出現的門派信息，小到武器功夫怎麼翻譯，都會有著詳細的翻譯。
越來越多有著專業素養和跨文化背景的專業人士出現，也使得國產製作公司在海外發行中越來越依靠自己的力量，而非依賴中介機構。
相對於玄幻劇的翻譯可以天馬行空，最難翻譯的還是有歷史根據的正劇，因為劇中一些專有名詞和文言文，很難用英文翻譯既能做到符合史實又能不失原意。此前《甄嬛傳》請的是美國的翻譯人員，但翻譯過程中，“一丈紅”被翻譯成了“The scarlet red”，而孫儷成了“betty sun”，成了不少海外觀眾難以理解的詞彙。
“臣妾做不到啊”的英文版意思差了很多
此外，經過兩重翻譯有時候還會導致文化差異的擴大：從中文翻譯成英文再翻譯成小語種，其意恐怕相差更遠。五岸傳播此前曾有作品被俄羅斯機構購買，當時合作的俄羅斯影視專家的建議則是，譯製的過程中一定要注重本地化，如果簡單翻譯，很難把真正的意思傳遞給觀眾。這意味著翻譯過程中必須要找到一些具備中俄雙國語言能力的翻譯，但這種直接的做法有時候實施起來並不簡單。
除了需要彌合語言的差異，有時候重新剪輯也是必須的。長達80集的《甄嬛傳》被Netflix引進到北美后，被重新剪成了6集電視劇。“美國人不會看這麼長的劇情的，情節比較拖沓的也不會有人看。”金總介紹到。而《花千骨》製作人唐麗君也表示，美劇一般是十幾集的體量，且是周播的形式。國內動輒幾十集的劇情故事是很難被他們接受。她還透露，剛殺青的新劇《醉玲瓏》已經收到了美國買家的購買意向，而他們也在計劃製作一個更精煉短小的版本以符合美國當地的需求。
即使是國內發行和海外同步發行，在經歷了談判、購買、翻譯、重新剪輯排播這些複雜的工序之後，註定了大多數國產劇很難做到國內和海外的同步播出，海外播出的時間要大多晚於本土。
也不是沒有特例，《大秦帝國》、《蒼穹之昴》等劇反而是海外早於國內播出。都是先在海外播出後，國內才播出。而《曹操》、《王陽明》等劇在海外早已播出，但因為審查、賣片等原因至今還沒有在國內播出。
歐美市場不懂“師生禁忌”，亞洲印度最難賣
中國的網文都有美國論壇了
外國人怎麼看中國國產劇？
正在美國留學的小A前段時間迷上了熱播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儘管按版權規定，他們無法在海外收看國內的視頻網站。但為了讓海外黨們第一時間追劇，各種插件、視頻網站搬應黨運而生。“其實你只要想看，還是有很多辦法可以看到的，”小A表示，經常會有人在youtube上收看最實時的更新，甚至海外已經有專門推送華語影視劇資源的網站，內容由網友們自發組織翻譯、製作和傳送。
顯然，海外電視臺漫長的版權購買以及重製週期，已經滿足不了海外觀眾對同步收看的需求，海外新媒體平臺的版權交易也逐漸興起。
早前，海外大多數地區的視頻網站並沒有像國內視頻網站具有單獨購買影視版權的能力，“但現在也有一些機構購買華語影視劇的版權放在youtube上播放，靠點擊量獲益，效果還不錯。”金總介紹。此前《甄嬛傳》曾傳出被美國HBO頻道購買，隨後經歷了HBO否認等一波三折後最終落戶收費網站Netflix。
美版《甄嬛傳》共六集
當然無論到了哪國追劇，粉絲的心態都是一樣的。國內的粉絲在微博上刷話題、粉演員、賣安利的形式，其實海外粉絲亦如此，她們在facebbook上會有專門的粉絲團，以供喜歡某部劇的粉絲們互相交流之用。
《花千骨》有一個粉絲群，裡面有來自海外不同國家的粉絲。新加坡的粉絲經常會給紫霄發來一些東南亞粉絲對劇的反饋。在facebook上面還有《花千骨》泰國粉絲團、亞洲粉絲團。還有泰語的《花千骨》頁面以及新加坡後援團，這些“死忠”粉絲們還會自發的組織一些活動，比如之前有粉絲給《花千骨》重新進行了配音，粉絲們cosplay了劇中的造型。最讓紫霄覺得意外的是，他們在《花千骨》之後還製作發行了網劇《重生》，當時就有波蘭的粉絲給她發來了自己製作的演員徐海喬在這兩部劇中的劇情混剪，還是俄語版的。對於宣傳觸手很難伸及海外的國內製片方而言，這些來自粉絲的自來水安利是他們在海外最主要的宣傳手段。“這些海外粉絲雖然人數並不多，但忠誠度還是很高的。”紫霄表示。
《花千骨》有專門的外國粉絲團
據報道現在中國的影視劇已經出口到了全世界100多個國家地區。都說100個觀眾眼中都有100個哈姆雷特，何況這是不同國家的觀眾。於是在把國產劇帶到海外各國地區的過程，發行公司就會碰到形形色色的狀況。
比如深受東南亞國家喜歡的玄幻仙俠劇，因為包含太多中國本土文化內涵的內容，對歐洲、美洲的觀眾來說就很難接受。比如印度對這種題材也並不感冒。紫霄分析，這是因為印度和歐美國家一樣都是英語為主的國家，它們接受英文內容更多，而且印度的宗教發達，自身已經有了歷史悠久和很完善的印度教神話體系，很難理解也並不需要中國的神話故事來填補文化空白。
但令人意外的是，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了跟中國文化淵源頗深的日本。對於在韓國接受度很高的《琅琊榜》和《甄嬛傳》，在日本的播出效果就一般。在泰國播很好的《花千骨》，即將在日本播出，但在發行銷售的過程中，日本客戶曾跟紫霄表示，他們對於劇情方面有很多不懂，要中方做一些解釋，因為他們需要做一些預告來給觀眾科普。“可能是因為《花千骨》有很多道教的含義，但日本普遍是佛教，對道教的東西沒有這個概念，日本本土童話也好神話也好，沒有修道成仙的概念。他不能理解我為了得道，我要修煉。”紫霄分析道，“他們對於門派間的打打殺殺也很難看懂。”
而意大利的客戶對於劇情的困惑又有不同。同樣是《花千骨》，意大利客戶把“修煉”、“打打殺殺”理解成“打怪獸”理解和接受這個故事。但對於故事中“師傅和徒弟談戀愛是不允許”這個點，他們很難理解為什麼這種很正常感情在中國電視劇中卻是“不容於世”的禁忌。
除此之外，《花千骨》的定位也讓這些意大利朋友有些困惑，在他們看來，這部劇中有老師有學生，還有同學、學習和愛情，這種題材就應該像《吸血鬼日記》一樣應該放到青少年頻道。但是這裡面又有打打殺殺，女主角還刺了男主角100多刀。“這怎麼可以給小孩子看呢？”有著嚴格分級制度的老外們犯了難。所以《花千骨》在歐美地區的發行進程相對於東南亞等接受度高的國家來說，緩慢的多。“同一部劇在不同文化環境下，會有不同的問題，還挺好玩的現象。”紫霄說到。
海外也有盜版盜播，賣的還是白菜價格
《甄嬛傳》在日本播出就很一般
中國國產劇海外流行？只是聽起來很美。
發行到100個國家地區，海外粉絲抱團自發安利……中國電視劇再也不是最初那種隨著“政治任務”出行的附屬品。但在影響力不斷提升的當下，仍然存在不小的短板。事實上，跟美劇甚至韓劇相比，中國電視劇在世界範圍來看，仍屬於小眾。中國電視劇“飄香”海外，只是聽起來很美，國產劇的海外征途還有漫漫長路。
《甄嬛傳》被髮行到了北美，但事實上收視效果並不好，而在韓國爆紅的《琅琊榜》在TVB的收視卻相當慘淡。而同樣是在臺灣爆紅的《甄嬛傳》在香港的播出效果也一般。中國國產劇在某些地區大受歡迎，並不意味著它們在所有地區都能無往不利。
以紫霄的經驗來看，國產劇在海外最大的是市場仍然以港臺、新加坡、馬來西亞等華人聚居的國家為主，再者就是地域上相近的諸如越南、泰國、印尼等國。其次才是北美歐洲地區。
而在金總看來，這跟播出體系有關。像美劇英劇大多都是在全球性的渠道播出發行，以及講故事的模式為全球觀眾服務的，中國國產劇從根本上還是為本土服務。對於外國觀眾而言，這種本土的東西還是很難被全球主流觀眾接受，也決定了中國電視劇仍然還是個小眾產品。
除了國產電視劇，國產綜藝在海外的域影響力也日漸增加，價格明顯提升了好幾倍。但同樣的，國產綜藝的影響力也僅限在一些綜藝製作並不發達的東南亞地區和華語市場。“綜藝還跟文化語言有直接關係，你說《笑傲江湖》、《歡樂喜劇人》這些笑點他們怎麼理解，不要說外國人，就算是港澳臺的觀眾也不一定看的懂。”金經理分析表示，“包括韓國的電視劇、綜藝模式是賣到過美國來翻拍。韓國的綜藝節目模式也是賣到過美國的，人家有這樣的例子，也是比我們強很多。”
《還珠格格》還是東南亞人民最愛的劇之一，圖為越南版。
不僅在地域上存在分化，中國國產劇的海外出徵隊伍在題材上也存在差別。不難看出，目前受到海外觀眾歡迎的中國電視劇大多數都是古裝劇，只不過受歡迎主體從歷史正劇變成了玄幻和宮廷劇。“現代劇來說，國產劇還是比不過韓劇在海外的影響力。”金總解釋到。
除了地域、題材上的限制，紫霄用“令人傷心”來形容國產劇海外的發行價格。而金總也證實目前中國電視劇賣到海外的價格確實不高。不同內容的版權在海外發行的價格高低有別，一些受海外平臺認可的頭部內容單集價格最高可以賣到10萬美金以上，但一些普通作品最便宜可以低到幾百美元一集。而且中國電視劇在海外發行後，會被刪減重新剪輯，比如80集的《甄嬛傳》最終被剪到了6集。這對按集來賣錢的版權發行方來說，根本就賺不到什麼錢。對比國內影視市場某些大IP的單集價格高達幾百萬的狀況，更是差別明顯。
盜版問題同樣困擾著這些製片方，海外粉絲中的“搬運工”角色，將大量中國電視劇同步搬運到youtube等新媒體平臺上。雖然滿足了不少海外粉絲同步追劇的需求，但這對版權方來說卻是令人頭疼的侵權行為。“youtube上一直都有人在非法上傳《花千骨》的資源，我們也一直在相關機構打理，但這種太多了，攔都攔不住。”唐麗君表示。
就像我們在本文最初提到的zingtv，它上線播放的絕大多數中國電視劇綜藝，其實並沒有通過正規授權。儘管《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這個網站上的播放量曾創下新高，《微微一笑很傾城》在這個網站還有專題區，並受到了不少越南觀眾的喜愛，但對於製作過這兩部劇的製作方來說，“這就是一個盜版網站，我們至今還在跟他們維權”。
來自新浪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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