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苗漢民間故事：苗女的決絕漢人不懂

親們，故事有點長，但還算精彩。

很久以前，湘西有個桑丘城，那兒的漢人把苗人歸為蠻夷一類，多次發兵征討。可苗人剽悍勇猛，爬山涉水猶如平地，團寨之間又很團結。漢人損兵折將，也沒得到半點好處，只得作罷，和苗人定下協議，以玉溪水為界，各自相安一隅。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好些年，苗人和漢人雖貿易往來頻繁，相互通婚的卻極少。

卻說離玉溪不到二里的北岸，住著一戶姓尚的漢人，只有母子兩個過活。母親種田種地，兒子尚子洛上山打獵貼補家用，日子還過得去。

尚子洛五官俊朗，身材高大，箭術了得，卻直到二十五六了也沒說上親事。原因是尚子洛的母親十分難纏，而尚子洛又是個孝子，母親的話他一般不會違逆。

這天，尚子洛滿載而歸，正要下山時卻聽到了一個年輕女子痛苦的呻吟聲。尚子洛一看，離他不過二十米遠的地方，一個滿臉髒汙，頭髮蓬亂，十七八歲的姑娘正抱著腿坐在地上，旁邊放著一個揹簍，揹簍裡有一些草藥。

尚子洛正要過去，又猶豫了，那個姑娘穿著苗服，明顯不是漢人，按理說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漢人苗人早就說好了的，以玉溪為界，北邊的山、地漢人使用，南邊的苗人使用，這個苗族姑娘怎麼會來北邊山採藥？可若是不管這個姑娘，天一黑，山上猛獸出沒，這個姑娘沒人相救就可能會死在山上了。

尚子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姑娘卻看到了尚子洛，用漢話向尚子洛求起救來。

尚子洛不再猶豫，大步走了過去。

姑娘的左腳扭傷了，腫得老高，不能沾地，尚子洛只好把獵物掛在胸前、腰上，揹著姑娘下山。

姑娘的漢話說得十分流利，一路上她告訴尚子洛，她阿公病了，需要一種草藥，只有北山上有。她來北山採了好幾次藥了，這次是從山上不小心滑下來才扭到腳的。尚子洛只要把她背到玉溪南岸，她有辦法叫族人來接她。

一路上姑娘清脆的聲音如百靈鳥一般，不時響起，可尚子洛卻紅著臉，一聲也不吭。他二十五六了，還是第一次接觸到姑娘家柔軟、纖細的身體，一股女兒家特有的清香直往他鼻子裡鑽，尚子洛簡直要醉了，哪裡還敢說話？

下了山，尚子洛涉水把姑娘送到南岸，姑娘叫住了尚子洛，為難地說她想洗洗臉，要尚子洛幫幫忙。

尚子洛拿自己喝水的竹筒給姑娘裝來水，姑娘把臉洗乾淨，又拿出梳子把頭髮整理好，尚子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個姑娘長得那麼俊俏，山上的杜鵑花雖美，可沒有姑娘水潤；地上的牡丹雖富麗，卻沒有姑娘靈動。

尚子洛呆呆地看著姑娘，姑娘不由得“撲哧”一笑，兩個酒窩若隱若現，更是令尚子洛沉醉其中。

“我叫木朵，阿哥你叫什名字？”姑娘笑問道。

尚子洛臉比熟透了的大蝦還紅，小聲回答道：“我叫尚子洛，家住得不遠，離玉溪只有二里。我今年二十五了，還未娶妻。”

姑娘又“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尚子洛才後知後覺，又不是查戶口，自己卻把啥都說了，臉更紅了。

木朵從腰間解下一個竹笛，三長兩短吹了幾聲，聽見遠處有笛聲迴應，就把竹笛遞給了尚子洛，紅著臉說：“我阿爹要來接我了。你要是想見我了，就吹六聲竹笛，我若回六聲竹笛，你就在這兒等我。”說完，催促尚子洛快走，不然被阿爹看見就不好了。

尚子洛擔憂地問：“你的腳？”

木朵嬌嗔地瞪了尚子洛一眼，說：“我們的苗藥好著呢，不出兩天我就能走了。”

尚子洛回去後，翻來覆去睡不著，眼前全是木朵的樣子，耳邊都是她銀鈴般的聲音。母親問他怎麼了，尚子洛試探著問母親，若是有一天，他娶個苗族女子為妻好不好？母親頓時大怒，責罵道：“你忘記你爹是怎麼死的了？”尚子洛不敢回嘴，卻在心裡說，爹又不是苗人打死了，是他自己去攻打苗寨時，不幸從山上摔下來摔死的，娘總是把賬算到苗人身上去，沒道理嘛！

又過了幾日，尚子洛實在是太想木朵了，想得吃飯不香，睡覺不寧，不顧一切地跑到了南岸，掏出珍藏的竹笛吹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遠處響起了六聲竹笛，尚子洛大喜，高興得在原地轉起圈來。

可能是打扮了一下，木朵比上次還要漂亮。尚子洛心跳如鼓，把自己準備了好幾天的一個銀手鐲拿了出來，木朵紅著臉接過了手鐲，拿出了一雙精心繡制的鞋墊給尚子洛……

就這樣，兩人明確了心意，開始了甜甜蜜蜜卻又是偷偷摸摸的戀愛。

這天，兩人又見面了，卻是不約而同地嘆起氣來。原來尚子洛眼看二十六了，還沒娶妻，母親早就著急了，這次相看了一個姑娘，雖說姑娘相貌一般，年紀有些大，要的彩禮還有些多，可他母親也顧不得了，逼著尚子洛答應。而木朵則是大祭司的兒子看上了她，正請了媒人在在向她阿爹提親呢！

兩人愁眉不展，唉聲嘆氣，木朵把心一橫，對尚子洛說：“咱們私奔吧，等生了孩子再回來，阿爹就拿我沒辦法了。”

尚子洛猶豫著說：“那我母親怎麼辦？”

木朵想了想，紅著臉說：“我漢話說得好，乾脆我裝作漢家女子到你家去，我們儘快拜堂成親，你看怎麼樣？”

尚子洛說：“那你阿爹他們知道了不會把我打死啊！”

木朵低聲說：“我們苗家女子一生只認定一個人，只要我們生米煮成了熟飯，阿爹阿孃大不了打罵我一頓，大祭司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尚子洛還有些猶豫，可又沒更好的辦法，只好和木朵約定，三天後，他準備好漢家女子的服侍，在這裡等木朵。

忐忑不安地過了三天，尚子洛做好了準備，來到了玉溪邊。木朵已經等在那兒了。

尚子洛把木朵帶回家，對母親說是撿到了一個女子，想娶她做媳婦。尚子洛的母親何氏一口答應了。木朵長得漂亮，溫順勤快，又不要彩禮，何氏哪能不滿意？

婚禮定在三日後。

婚禮這天，豔陽高照，新娘裝扮的木朵漂亮得晃人眼睛，尚子洛捨不得離開木朵半步，何氏樂得合不攏嘴。可是正在兩人拜堂時，木朵的阿爹、阿孃、阿哥都趕來了，臉色十分難看，二話不說，拉著木朵就走。

木朵掙扎著，用苗話告訴爹孃，她生生死死都是尚子洛的人，求爹孃成全。

阿孃哭了起來，告訴木朵：“你是苗家女，漢人會把你當珍珠般疼惜嗎？”

阿爹也是眼圈紅紅的：“阿朵啊，我和你阿孃只有你一個女兒，從小把你捧在掌心長大，哪捨得把你送給別人糟踐？”

阿哥也難過地說：“尚子洛的娘尖酸刻薄的名聲連阿哥都知道，你竟然一頭扎進去，你不怕被她磋磨嗎？”

木朵看了看一臉茫然的何氏，又看了看痛苦擔憂的尚子洛，堅定地說：“我既然答應了阿洛就不能反悔。”

百般勸說木朵也不肯回頭，阿爹、阿孃和阿哥只得又氣又恨又傷心地離開了。

晚上，來喝喜酒的人都走了，已經忍耐了半日的何氏立馬要木朵和尚子洛跪下，把事情交代清楚。

聽到木朵是苗女，何氏勃然大怒，但看到了尚子洛滿是哀求的眼神，她強自忍了下來。

婚後第三天，何氏就罵罵咧咧地要尚子洛去打獵，說是家裡多了一口人吃飯，再不去幹活就只有等著餓死了。

尚子洛一走，何氏就開始折磨木朵，吃剩飯，乾重活，打罵不停；尚子洛回來了，何氏就做出對木朵很好的樣子，媳婦叫得親親熱熱。這樣僅僅過了一個月，木朵昔日紅潤的臉頰就變得蒼白消瘦起來。

晚上木朵偷偷告訴尚子洛何氏趁他不在就折磨自己。可尚子洛卻說：“我娘只是脾氣不好，可心地不壞，我看她對你挺好的。再說，就算她有什麼不是，你是做媳婦的，多擔待點是應該的。”

木朵想何氏終究是婆婆，她向來不喜歡苗人，對自己不好也情有可原，只要尚子洛一心一意喜歡自己就行了。

可令木朵萬萬沒想到的是，才過了一年，何氏就以木朵還沒生孩子為由張羅著給尚子洛娶什麼平妻，而尚子洛竟然不反對。

木朵淚水滾滾而下，慘白著臉問尚子洛：“你不是發過誓，這一生只認定我一個的嗎，為何又答應了娘娶平妻？”

看著幾乎變成了黃臉婆的木朵，尚子洛有些不耐煩：“娶平妻只是為了生孩子，我又沒休了你，認定的不還是你嗎？”

木朵慘然一笑，說：“如果你要另娶他人，我一定會離去。”

自從木朵進了門，就從未和苗寨來往過，她還能去哪裡？尚子洛不在意地哼了一聲，算是給木朵的迴應。

沒人在乎木朵的傷心，一段時間後，一個漢人女子還是吹吹打打進了尚家的門。

尚子洛又當上了新郎，只顧著和懷裡的新娘子親熱，哪裡聽得到木朵嗚嗚咽咽一夜的哭聲。

第二天天沒亮，木朵就悄然離去了。

沒想到木朵竟真的決然走了，尚子洛心裡很不是滋味。何氏卻說眼中釘沒有了，她高興得很。

不過何氏笑得太早了些，她貪圖陪嫁新娶進門的媳婦劉氏，是個屠戶的獨生女，性格驕橫，懶惰饞嘴，一個不對付就撒潑。要是撒潑撒不過就叫她爹拿著殺豬刀來“講理”。何氏在劉氏面前別說擺婆婆的譜，連句重話都不敢對劉氏說。尚子洛在劉氏面前也成了塊軟豆腐。

就這樣劉氏還不滿意，嫌尚子洛不時時在家陪自己，三天兩頭地回孃家。一回二回的就和她孃家的表哥眉來眼去，有了曖昧。

風言風語傳到了何氏和尚子洛的耳裡，母子倆敢怒不敢言，都不由得想起了木朵，後悔不已。

不過不久，劉氏的爹有一天喝多了酒，失手打死了一個潑皮，被抓到了牢裡，家產也被判賠給了潑皮的老母，劉氏沒了靠山，驕橫不起來了。何氏和尚子洛商量了，休了劉氏，再娶媳婦。可沒有一個女子願意嫁給尚子洛，哪怕是寡婦也不願意。

何氏和尚子洛又想起了木朵。打聽得木朵回了苗寨，尚子洛和何氏找到了木朵的家。

何氏和尚子洛做夢也沒想到木朵根本不是他們想象中的窮人，木朵家有幾十頭牛，半山坡的羊，連綿的田地，再打聽到苗家女子生了孩子，苗家人會傾其所有給孩子“打三朝”，兩人更是後悔。等見到了又變得俏麗無比的木朵，兩人已經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木朵懷裡抱著一個眉眼和尚子洛一模一樣的男孩兒。原來木朵走時已經懷了孩子。

可無論尚子洛和何氏怎麼賠罪，怎麼流淚表示悔過，怎樣表決心以後對木朵好，木朵都不為所動。

尚子洛垂著頭，含著眼淚問木朵：“既然我們都有孩子了，你為何不肯回心轉意，難道你願意孩子從小沒有爹？”

這時木朵才冷笑道：“我們苗人和你們漢人不同，我們說出去的話一口唾沫一個坑，從不反悔。我說過要離開你就絕不會回頭。”

後來，何氏和尚子洛還去找過木朵多次，把木朵惹煩了，告訴尚子洛說，要不是因為尚子洛對她有救命之恩，何氏和尚子洛早就中蠱了，說得何氏和尚子洛心裡毛毛的，再也不敢去苗寨找木朵了。

後來，尚子洛一直沒娶到妻子。何氏逢人就罵，蠻夷就是蠻夷，寧可孩子沒爹也不肯回頭，真是決絕！旁人當面不說什麼，可轉過背就會嘲笑何氏和尚子洛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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