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之戀(民間故事)

民俗 故事 理由不瘋 理由不瘋 2017-08-05

這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我在重慶上大學的時候,因家境貧寒,每夜都會待同室同學睡了後,悄悄起來挑燈夜戰。

我靠給報刊、雜誌寫稿謀取的收入,不但解決了我的平時用度,也供養了我上中學的妹妹。

由於長期晚上“爬格子”(當時沒有電腦,用稿箋紙寫稿),養成了深夜不眠的習慣。就在我上大三時的一個深夜,因為夜不能寐便起來在校園內遊蕩,不知不覺走到了街上。

此時已是夜深人靜,沙坪壩正街空無一人 ,四周靜悄悄無一點聲息,連小貓小狗也見不到一隻。

我就這麼一個人慢慢走到了三角碑,腦海裡全是我正在構思的文章。

突然,我發現路邊的一棵參天大樹下正站著一個人 。這個人穿著一條黑色的連衣裙,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

想不到還有人像我這樣,深更半夜出來夜遊的。可是從她的穿著來看,這明明是一個女的,而且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世上有這麼大膽的年輕姑娘嗎?真難以置信。

這個黑衣姑娘靜靜的站在那裡。

月色不太明亮,但也有一兩縷月光穿過大樹的濃蔭,灑在了這姑娘身上。隱約看到她的面色十分蒼白,毫無表情。

不能老這樣瞧一個姑娘,我停下的腳步向前動了,心裡又開始琢磨起自己的文稿。

半個小時後,我走到了小龍坎,這裡已沒有多少店鋪,街道也不太平整。

這時,我又看見了那個穿著黑衣的姑娘,正走向土灣的小街。她怎麼會走在我前邊去了,這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我趕忙走快了幾步,說:“喂,你不能走那邊!”

“為什麼?”

“你一個人這麼晚了走土灣不怕嗎?”

“怕什麼?”

“你不怕有鬼?”

“鬼,你見過嗎?”

“沒有。”

“沒有,你怕什麼?”她走了回來,向石碾盤街走。

這正是我晚上常走的街道,我也跟著走在她後邊。

黑衣姑娘,停住了腳步,等我跟上去,她問:“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有什麼鬼,要是有鬼,我這麼晚還敢在街上走?”

黑衣姑娘沒有再講話了,我們就這樣默默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

我幾次偷偷地打量她的臉,我想她一定是個美麗的姑娘,但總是看不清楚。從她那苗條的身材來看,她一定非常美麗。

我的文稿構思蕩然無存,有這麼漂亮的姑娘陪在身邊,我還能想到別的嗎。要是班上的男同學看見,不把他們羨慕死才怪。

“你說,鬼真有那麼嚇人嗎?”

“當然。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披頭散髮……。

“你見過?”

“沒,沒有,聽媽媽講的。”

黑衣姑娘又沉思了,直到快走到天星橋的三叉路口。

“我該回家了。”

“不多走一會?”我真有點捨不得和她分開。

“再走,天就要亮啦。”

黑衣姑娘回身向原路走去,慢慢消失在暗黑的街盡頭。

我一看手錶,已是下半夜四點多鐘了,我也急急忙忙朝陳家灣方向走去。

第二天晚上,我寫完稿件後,又走到三角碑,希望在大樹下又能見到昨晚見到的姑娘。可是,她沒有出現。

我想,這只是一個偶然的機遇吧了。也許那晚她同她家人鬧了彆扭,才會深夜出來遊逛,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幾天後,又一個深夜,我為了畢業論文睡不著覺,走在了沙坪壩正街這條小街上。

這時,路燈稀少,半明半暗的街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

我看見了那位黑衣姑娘,她正慢慢向我走來。

她,走到我身邊十多步時便側著身子,站住了:“你這幾晚,沒出來。”

“是的,我不經常在深夜到街上來,那晚只是偶爾一次。”

她點了點頭:“是呀,誰會深更半夜出來走啊。”

我們又一道向三角碑走去。

她還是那一身黑色連衣裙,這時我看見了她背上有一對長辮子。那陣我還沒女朋友,我心中就希望將來對象有一對長長的辮子。

為了打開沉默的窘局,我對她講:“你這幾晚到街上來了?”

她點點頭沒開腔。

“你一個女孩子還是少到街上來逛。”

“為什麼?”

“你一個人到街上來,不怕嗎?”

“不怕,我不是一個[人]。”

“你不是一個人 ,還有人同你一道嗎?”

“我說我不是一個[人]。”

“你不是一個[人]?是什麼?”

“我是一個鬼。”

我驚訝地看著她,腳步也停了下來。

她說:“你不信?”

我強裝鎮靜地說:“我當然不信,這世上有鬼嗎?”

“有。”

“在哪裡?”

“在你面前。”

我有些毛骨悚然:“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誰在開玩笑,鬼應該是披頭散髮,青不獠牙,是嗎?”

“再怎麼也不會像你這樣漂亮。”

“我漂亮嗎?”

“當然。”

我倆又好一陣沉默。

我想,我真是見到鬼了嗎?但是我怎麼也不會把鬼同眼前這位姑娘聯繫起來。要說不是,她又怎麼會深夜一個人出來走?這是一個人,一個年紀小小的姑娘能辦到的嗎?“

黑衣姑娘輕聲地問:“怎樣,嚇著了?”

我笑了:“我會怕?我根本不相信有鬼的說法。何況,你還這麼漂亮。”

黑衣姑娘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了你也不信。”

“不管你是不是鬼,為什麼深夜出來逛街。”

黑衣姑娘嘆了一口氣:“寂寞。”

我終於抓住了她的馬腳:“鬼會寂寞嗎?”

“當然,你只知道人會寂寞,鬼也會感到寂寞的。”

她,到底是人是鬼?我真拿不準。

“人啊,你在大學讀哪個系?”

我也裝著正經的回答:“鬼啊,我上文學系。”

“你喜歡看小說嗎?”

“看小說是我們每天必須做的事。”

“你喜歡巴爾札克寫的書嗎?”

“不喜歡,我喜歡福樓拜寫的書。”

她高興地拍了一下手:“我也是。”

鬼會激動嗎?我還以為她一直是冷冰冰的,看來她不是一個鬼。

她又問:“你看過無名氏的作品嗎?”

我高興了,激動地說:“無名氏你也知道!”

“是的,我看過他的《北極風情畫》,《塔裡的女人》,《海豔》。”

“這是他成名的三部曲。”

就這樣,我們一直從小龍坎交談到天星橋的三叉路口。

她說:“我該回家了。”

我終於忍不住說:“不能同我多呆一會嗎?”

她說:“我也想啊!但是,鬼不能在白天出來。”

我想去握她的手:“我送送你。”

她把手急忙縮開:“這不行,人與鬼有一條不可超越的界線。”

我真有些依依不捨:“明天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黑衣姑娘輕聲地說:“能,老地方見。”

就這樣,幾個月來,我們每天深夜,都會相聚在無人的街頭,談話的主題多半是文學方面的。我發現她不但書看得多,而且有個人獨特的見解,才思十分敏捷。我為找到這樣一個知已感到高興,也為她是一個鬼而感到神傷與失落。

難道她真是一個鬼嗎?這是我與日增加的,也十分想求得答案的問題。

在一個陰暗的夜晚,剛走到小龍坎,突然狂風大作,大顆大顆的雨點從天而降,來不及有任何考慮,她說:“走吧,到我家去避避雨。”

我簡直喜出望外,今天就是墳墓我也要去看看。

她拉著我的手,衝進了暗黑的土灣街道。經過重綿紡織廠的最邊遠的圍牆,就到了二層巖下的羊角堡。這裡向前一、二十里都是土路,從路到嘉陵江邊全是樹木,根本無人居住。

她拉著我,走到下嘉陵江邊的一條小石級路。

這條小路,四周林木森森,哪有人家居住?

走了大概十多分鐘,便聽到嘉陵江水拍打岸邊岩石的聲音,她要帶我到什麼地方去?若果她真是鬼的話,我們將去的地方一定是她死的地方,那她一定是水淹死的鬼了。

在一叢林蔭深處出現了幾間瓦房,她輕輕推開了門扉,引我來到一間臥室模樣的屋裡,從衣櫃裡拿出一件衣服和一條長褲:

“你快把溼衣服換換。”說完,便走出去了。

這間屋子,四處都堆著書,要不是從那間木床散出的,只有女人才特有的氣味,你根本不會相信,這是一個女人的閨房。

一會,她便換了衣裙從裡邊出來,我們便坐在屋裡相對無言,默默等著雨停。

屋裡沒有燈,我也看不清她的面目,只感到她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我,是那樣柔和是那樣悽楚。

我這時只希望這個雨一直不停,等到天亮了,是鬼是人不就清楚了嗎。

可是,天還沒亮,雨就停了。

她說:“雨已經停了,你快走吧,天一亮這裡就會變成墳墓。”

她送我到了門邊,依依不捨:“我真想留你啊,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我一步兩回頭,我要認清這裡的一切。明天我會再來,看看這裡是不是一座墳墓。

她感覺到了我有這個想法,快步追上了我,說:“你白天不能到這裡來,你答應我。不然你將再見不到我了。”

“我答應你。但是,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鬼是沒有名字的。”

“你一定要告訴我,那怕是你在人間的名字。”

她想了一下說:“好吧,我叫白小慧。”

我同她分開後,想到的就是要揭開這個是鬼是人之祕。我太愛她了,才作出了讓我終生遺憾的事情來。

當時,我也太年輕,太沖動了,我沒能履行自己的承諾。

吃過中午飯,我來到了那片樹林中,順著石級路下到了嘉陵江邊。可是,我再也找不到昨晚的那幾間瓦房。

我一連去過幾次,哪怕是深夜,那幾間瓦房消失得無影無蹤。不但如此,晚上她的身影也沒有再出現在街上。

我快發瘋了,天天在那片樹林徘徊。就在我要離開重慶的最後的一天,我在一簇草叢裡,發現了一座墳墓,石碑上的字,清晰可見:

亡女白小慧之墓

她真的是鬼嗎?我根本難以相信。她的言談舉止,她的音容像貌與人有什麼分別?

多少年後,只要回到重慶,我都會去到嘉陵江邊,去看看她的墳墓,在那裡一坐就是幾小時。夜深人靜之時,我也總是徘徊在街上,我多想再見到她啊。可是,小慧你在哪裡?

我到現在也不會相信她是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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