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逆子

民俗 唐玄宗 唐朝 閒讀世間 2019-05-31
民間故事-逆子

唐玄宗年間,有位四品官員,名叫章興,為官清正廉潔,即使是對待下人,也很講情義。就說他的幾個轎伕吧,從二十冒頭開始跟著他,如今已是五六十歲的老翁,抬起轎子很是吃力。同僚們都勸他找幾個精壯漢子替換,可章興念舊,又不忍心斷了他們的生計。可是,四個老人家抬轎子,走得慢不說,不一會兒就要歇歇腳、喘口氣,章興為了怕上朝遲到,總要比別的官員早起一個時辰。

轎伕姜萬山見老爺如此仁德,不忍心再拖累他,與老哥幾個商定來個留書辭行。可他們不會寫字,就聯合起來畫了一幅畫。別人看不出來是什麼意思,可章興看後,卻感動得老淚縱橫,畫中的意思是我們老了、不中用了,就該離開,給適合的人騰地方。章興不禁想到自己也是快六十的人了,精力體力早已匱乏,想再展宏圖深感力不從心,何不及早抽身,給年富力強的人讓出機會呢?

一個月後,是章興的六十壽誕,他當著全家老小的面,宣佈自己打算致仕。所謂致仕,也就是退休。此言一出,立即遭到子孫們的強烈反對,首先是長子章福,“爹,別的官員為了延長仕途,不惜請客送禮、篡改年齡,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可您呢,尚且年富力強,怎就生得歸隱的念頭了?”“是啊,爹!您多不容易才坐到這個位置,多少人盯著出缺呢,怎能輕易放棄?”章祿、章壽也連忙湊上來勸說。

的確,按照唐朝官場制度,章興這種四品官員,致仕應該在年滿七十後,先打報告給皇帝,獲得批准才能正式辦理致仕手續,可享受原職一半的俸祿直至身死。這個時候請辭,無論從哪方面都不划算。可是章興似乎心意已決,不管兒子們怎麼說也不為所動。

此時,長子章福給兄弟們使了個眼色,“今日是爹的壽辰,‘孝順怎麼說的,要‘孝必先‘順,咱就順著爹的意思吧。”兄弟倆一貫以大哥馬首是瞻,也立馬轉了口徑,附和著說只要爹健康長壽,比什麼都強,章興聽罷很是開心。章福趁機從袖中拿出一小壺酒,剛一打開,立時香氣四溢。“爹,瞧我這記性,光顧著說話了,把兄弟們給爹的壽禮都給忘了。”章興本就嗜酒如命,此刻心情大好,加上仨兒子輪番向他敬酒,更是開懷暢飲,不知不覺便酩酊大醉。

誰知這一醉,章興就沒再真正醒來。用現代醫學知識解釋就是成了植物人。每日只能喝些米湯麵湯維持生命,雖有意識,卻不能言不能動,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一切全要專人伺候。不用說,罪魁禍首便是壽辰之日章福送的那壺酒。看著老爹不省人事的樣子,福、祿、壽三個孽子得意地笑了。

原來這酒是專門找來害爹的。為啥呢?章興為官清廉,自己不貪不佔,更不準兒子們借他一點光,加上多年來勤勉於政事,對兒子疏於管教,夫人又多寵溺,因而三個兒子沒一個有出息的,遊手好閒,做啥都是拈輕怕重,沒事就到爹孃那支些銀兩救急。章興平日粗枝大葉,對於家中銀錢素無暇過問。可是他不知道,此刻家產早被幾個不孝子掏空,近日就連田地也偷偷賣了。這要是讓爹知道了,以他剛正不阿的性子,輕則跟他們斷絕父子關係、趕出家門,弄不好關到牢裡改造都說不定。福祿壽三兄弟憂心忡忡,琢磨著怎樣才能渡過這一難關。

這天,哥仨在路上偶遇一皮膚黝黑的年輕後生,擺了個攤子聲稱需要五兩銀子“賣酒救父”。他說因為父親生病急等錢救命,只好忍痛割愛祖傳佳釀,此酒乃是其太爺爺耗盡十幾年工夫才製得這一小壺,名曰“三杯倒”。醇香美味,卻極其烈性,常人喝下三杯即醉,故此得名。後生言罷,打開酒壺的木塞,頓時,一股濃郁的酒香瀰漫出來,圍觀者無不嘖嘖讚歎。章福本是好奇,隨口問一句,“三杯倒?若是人喝了七八杯,又會怎樣?”那後生一聽,一臉壞笑地悄聲說,“除非對方是個酒鬼,而且是爺您的仇人……聽我爺爺說,有人抵不住這酒的香,一下喝多了,結果醉死過去,成了活死人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章福扔過去五兩銀子,拿起了那個酒壺,“這酒我要了。”提溜著酒壺走至僻靜處,章福對倆兄弟道,“爹不是最喜歡喝酒嗎?要是他能喝上個七八杯……”兄弟三個心照不宣地一笑。

本來沒打算這麼快就動用這個“法寶”,哪知道爹突然要致仕還鄉,俸祿銳減一半,這還了得,他們這“啃老”的好日子不就到頭了嗎?於是,哥仨提前使出撒手鐗,將老爹弄成了活死人。

幾個月後,他們向朝廷申報,哭訴父親章興身患怪疾,家中遍訪名醫,珍貴藥材用了不少,家產掏空也無濟於事。官府派人審查屬實,便安撫一番,按照唐朝的制度,為章興全薪發放俸祿,直至死亡。福祿壽三兄弟見奸計得逞,高興得不得了。

一年後,正值隆冬,剛下過一場大雪,天冷得出奇。此時已過三更,醉酒後的章福一步三搖往家趕。迎面看見一束火光,便湊過去想取取暖。他搖搖晃晃地來到那火堆旁,晃悠著把冰冷的雙手伸過去想烤烤火,哪知這一下用力過猛,手裡沒蓋蓋子的酒壺裡那半壺酒嘩啦潑灑出去,小小的火堆一下躥起老高的一束火苗子,直衝他撲來。棉衣被燎著了,章福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情急之下竟把酒壺裡的酒當水往自己身上潑,這下火勢越來越大,身上燒得生疼,他嗷嗷狂叫著四處亂竄。這小火堆本是一個老更夫生起來的,冬夜打更實在是太冷了,他年邁體弱,只好趁著夜深人靜點個火堆取暖,哪知道卻遇到這麼個醉漢。老更夫趕忙上前,捧起一大把雪撒到章福身上,又把他按倒在雪地上,連連拍打,這才把火撲滅。

沒想酒醒後的章福卻來個惡人先告狀,一口咬定是老更夫故意放火燒了他,老人怎麼解釋求情都沒用。

章福這麼一鬧,上面認為老頭打更期間居然生火取暖,玩忽職守不說,還燒傷了行人,這還了得?更夫的差事丟了不算,還勒令他賠償章福醫藥費,臨了蹲進牢裡被關了個把月才放出來。

這個無賴,砸人飯碗等於斷人活路!老更夫心裡這個窩囊,一時想不開,決心報復!他在破棉襖裡藏了一塊板磚,在那天遭遇章福的街上等了好幾天,終於在一天晚上堵上了他。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老更夫掄起手中的板磚,正要往章福頭上拍,月朗星稀下章福一回頭。“大少爺!怎麼……是您吶?”驚魂未定的章福定睛一看,這打更的老頭竟然是以前父親的轎伕——姜萬山!

“大少爺,老爺他身子骨可還好?能不能讓我再見見他……”老薑思主心切,不顧章福滿臉鄙夷的樣子,拉下臉跟在他身後一個勁兒地央求。

眼瞅跟到了家門口,章福索性將父親因酒醉成為活死人的事說了出來。

尋思這老薑無非是想訛點錢,要不就是現在差事沒了,想再重回他家。這下告訴他爹成了活死人,家裡也敗落了,趁早斷了他的念頭。

哪知這老薑聽後雙目圓睜,“大少爺,老爺喝的酒是不是叫作‘三杯倒?”

“嘿,你咋知道?”章福驚奇之下脫口而出。

“果然是這個兔崽子!”老薑脖子上的青筋直蹦,“大少爺,您帶我去見見老爺,我能治好他!”

“什麼……你?”章福一臉的不屑,一個勁兒地往外推老薑。

不知為什麼,章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個老傢伙要壞他們的事。“老薑,哦不,姜叔,您看我上次酒醉,害得您丟了差事。這些錢您收著,先對付幾天,等我忙完了家裡的事,一定給您尋一個更好的差事……”章福說著,往老薑手裡塞了些碎銀子,想趕緊打發他走。

可老薑倔得很,怎麼都不走,“大少爺,我不要錢,只求你讓我見見老爺,我……我保證能把他救過來!”

“怎麼回事,誰在門口啊?”原來倆人吵吵嚷嚷的,驚動了章夫人。

“夫人!您還記得老奴嗎?求您讓我見見老爺吧!”老薑雙膝跪倒,以膝當腳,快速挪到章夫人跟前。

章夫人仔細一看,竟是幾年未見的老薑,趕緊吩咐章福將他扶起。

一番簡單敘舊後,老薑急急地說,“如若老奴猜得沒錯,這酒是從一個黑黝黝的後生那買來的吧?”

章福的腦中迅速掃描了一下印象中那個賣酒的後生,的確是個皮膚挺黑的小子。

雖然他們沒回答,但老薑早從章福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怎麼?果然是那孽障!”老薑說著激動得額頭上青筋直蹦,然後再次雙膝跪倒,“咚咚”磕起了響頭,“夫人、大少爺,實不相瞞,那‘三杯倒本是老奴老家特產的一種劣質烈酒,俗名‘悶倒驢,是莊戶人冬天禦寒用的。我那不成器的混賬兒子,不知從哪弄來一種奇藥,加入酒中乍一聞香味醇厚,喝起來也口感綿軟,可那烈性卻是比之前增加了十倍不止。能破壞人的神經,簡直要醉死人啊!我知道這混蛋想發財想瘋了,哪知道……哪知道竟然害到老爺身上了!冤孽啊……不過,老天有眼,夫人,您讓我進去吧,我有解藥!我要去救老爺!”

原來,當年老薑阻止兒子制酒賣酒不成,反被這個不孝子趕出了家門。多虧他留了個心眼,偷聽到兒子說起這酒有解藥,就暗自藏起了一包,想著沒準啥時能派上用場。這不,現在可以用來救老爺的命,總算是將功補過了。

聽完老薑的講述,章夫人早已是淚流滿面,她親自扶起老薑,“可惜啊,你來晚了一個月……”

“娘……您身子不適,不宜激動,我扶您回去休息吧。老薑,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章福強行打斷了母親的話,攙著她就往內室走。

老薑被逐出了府門,卻還是不死心,他不明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們怎麼寧願放棄救老爺的機會,也不讓自己與老爺相見呢?夫人說什麼我來晚了一個月,難道……老爺已經……可是不對啊,如果老爺真的已經過世了,大可以直截了當告訴自己,讓我到老爺墳前磕上幾個頭,也就打發了,犯不上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啊。老薑越想越不對勁,他覺得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於是,天擦黑時,老薑再次折返章府,仗著身材瘦小,他從記憶中的狗洞鑽進了院子。

如今的章府早已今非昔比,空蕩蕩冷清清,連守門的都沒有。老薑順利來到老爺的屋前,他悄悄在門前聽了半晌,屋中也無半點動靜,死氣沉沉的毫無生氣。

老薑大著膽子跪在門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老爺,老奴姜萬山,看您來了。可以進來嗎?”

雖然明知老爺此時無法回答,老薑還是絮絮叨叨一番請示,等待著有人答話,他尋思著老爺病成那樣,身邊勢必會有貼身伺候的下人在。

可他重複了好幾遍,等了大半個時辰,始終無人應答。老薑等不及了,他救主心切,便推門走了進去。

哪知狹小的房間裡一股腐敗的惡臭迎面撲來,直嗆得他掩鼻後退,一個不小心被腳下的什麼東西一絆,仰面摔倒在地。這一下老薑感到臭味更濃重了,藉著初上的月光,老薑定睛一看,臭味原來是從床下的一口棺材傳來的。

“老爺……老爺啊……”老薑的哀號驚動了福祿壽三兄弟,三人披衣掌燈前來,異口同聲道,“老薑,你竟敢私闖民宅!我爹已死這事不許說出去!要知道,他老人家染病甚至去世全是你兒子的酒造成的!如若走漏了風聲,害我們再也拿不到爹的俸祿,你們爺倆一個也逃不了干係!”

老薑深知此處不宜久留,這三個畜生為了長期霸佔老爺的月俸,竟然不讓自己的親爹入土為安,這麼禽獸不如的事都做得出來,把自己殺人滅口也保不準,還是先及早離開這是非之地吧。想到這兒,老薑奮力站起來,強忍著悲痛走出了老爺的屋子。

誰知還沒等老薑逃出院子,就發現老爺的屋子竟然著火了!伴隨著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似乎還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大喊救命。

這是怎麼回事?老薑折返回去一看,原來是福祿壽三兄弟殺了個回馬槍,他們從外面鎖了門,然後在屋外放火。火光映照在三個人獰笑著的臉上,“姜老頭,你送上門來找死,可別怪我們兄弟心狠,吃老爺子空餉這事要走漏了風聲,可是欺君大罪。你做了鬼,可別怪我們!”

好啊,這是要殺人滅口外加毀屍滅跡!

老薑心裡一陣寒噤,剛才屋裡只有我和老爺的屍首,此時屋中喊救命的又是誰呢?他正猶豫著想過去救人,卻被一人從旁拽住,拖著他就往外走,原是那章夫人。“老薑,我知道你是好人,這裡不宜久留,你快走吧,只求你別去告發。雖說那三個孽子大逆不孝,可畢竟是我的親骨肉啊……”

此時的老薑更難過了,呼嘯的寒風吹透了他單薄的破夾襖,刺骨的冷,可他都覺得不如心裡冷,那種每一滴熱血都要結冰的感覺。本想一走了之,可不知怎的,老薑總覺得放不下什麼,心裡總像被什麼揪扯著。於是,他折返回章府的後門,瑟縮著躲在夜色中的樹叢裡。

果然,不一會兒工夫,那三個傢伙先後抬出了兩具屍體,放在一輛裝滿稻草的驢車上,趁著夜色往城東樹林方向趕去。不用說,這準是要掩埋屍體啊。老薑顧不得年老體弱,撒丫子就追,老爺光明磊落了一輩子,臨了不能隨意被葬在樹林裡成孤魂野鬼啊,再說了,另一個顯然是活活被燒死的,到底怎麼回事還沒搞明白呢。

也虧得這三個孽子平日養尊處優,都身子肥胖,掩埋屍體時又因為天冷地硬而草草了事。天矇矇亮時,老薑終於順利挖出了這兩具已被燒得焦黑的屍首。除了老爺,那另一具屍體……居然是他的兒子!

原來那孽子把家底敗光後,就來到城裡找老爹,準備繼續啃老,沒想到老爹連差事也丟了,一點油水也沒有。那天,他見老爹與昔日主子相認,覺得有利可圖,便悄悄尾隨著老爹進了章府,本想趁亂順手牽羊偷點值錢的東西倒騰出來變賣,哪承想就這麼被活活燒死。兒子右手和自己一樣是六指,加上小時上樹掏鳥蛋摔下來左腿小腿骨折過,老薑看了好幾遍,待反覆確認後,不禁趴在那號啕大哭。

哭聲驚動了恰好途經此地的宰相姚崇,他吩咐人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那兩具焦屍連同老薑的哭訴讓他震驚不已,當即派人落案偵查。章家三逆子的罪行曝光後,上至皇帝、下至鄰居,對這三個畜生令人髮指的行為都憤恨不已,真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很快,福祿壽三兄弟被判斬刑。人群中的老薑哀號著趴在地上,久久不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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