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幼的時候很喜歡聽一些古老而憂傷的故事。儘管根本不能領會那其間的憂傷，卻適當沉迷，覺得那些傳說中流露的，是多麼濃豔漂亮的顏色。
那時講故事的總是我的祖母，她是一個很合適口述傳說的人。由於她滿足老，並且敘述得滿足緩慢，這一切都成為了那些縹緲舊事的裝點，令其愈加可信，令我愈加入神。
我記住她向我講的每一個故事，乃至她敘述時的神態動作，每個細節。即便經過了那樣長遠的年月，即便我現已記不完全她的容貌，我仍是能夠記起這些。
我還能夠記住她從前重複撫摸我細緻柔軟微黃的頭髮，說道，胭脂，你的姓名是我取的。你知道我為何要叫你胭脂麼？
不知道，祖母，我不知道。
由於一聽到這個姓名，他們就會知道你是一個女性，並且是一個安嫻嫵媚的女性，很漂亮的女性。這會給你帶來美好。
祖母，他們是誰？
他們是男子。就像你的爸爸相同的男子。在這世上，女性永遠是男子的裝點，所以女性只需漂亮就夠了，不行以太聰明，更不行以比男子聰明。才智關於女性來說，是禍源，只會帶來猜疑.本來女性這一輩子，只需得到一個男子的寵愛就足以美好，寵愛你的男子多了，反而欠好.胭脂，胭脂，你在聽嗎？你聽得懂嗎？
我懂，我都懂，祖母！您不要講這些了好欠好？我想聽故事嘛！
那天祖母講的是一個變成龍的男子的故事。
一個少年救了龍王，龍王為了稱謝，送給他一顆明珠。關於代代困苦的人家來說，得到龍王的祕寶反而會招來禍殃，簡單招來貪婪權貴的虐待和掠取。少年為了保全明珠，將它吞進了腹中。誰知吞下寶珠的少年竟變成了一條龍，並且情不自禁地向九重天上飛去。這少年捨不得媽媽，淚如湧泉，變化作滾滾黃河。他不住回望，每回一次頭，黃河便多了一道彎。他一共回了九十九次頭，所以黃河就有了九十九道彎.
聽完這故事的黑夜，我夢見了那條悲傷的龍。他好像有話要對我說，然而終仍是一直緘默沉靜著，在我的天空久久徜徉。夢是俄然完畢的，醒時我發現自己汗流浹背，並且哭溼了枕頭。
這時我的爸爸走過來抱起我說，胭脂醒醒，去看看你祖母，她不行了。
這個化身為龍的故事成了祖母一生中敘述的最終一個故事。十幾年後我再回想當日，所固執的不再是那個可悲的少年，而是祖母在講故事之前對我說的話。
她說，胭脂，一聽這姓名男大家就會知道你是一個很漂亮的女性。她說他們會寵愛我，她說只要那樣我才能夠美好。
如她所願，我現已長大，變得漂亮。我的細緻柔軟黃毛已變成了長可及地的漆黑長髮，絲緞通常。十八歲時，我的美貌名動京城，與我是一個一般塾師的女兒的身份並不相等。
但我並不美好，最少還沒有得到祖母所希望的美好。從小一同遊玩的姐妹們都現已出嫁，有的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我卻仍不肯鬆口，不肯這一生就此輕許。
明知道留不住的，偏偏不甘心。
我也曾讀四書五經，也知自古英豪，只不明白為何女性生來便須依靠男子而活？祖母臨終的言語似乎成了一種咒罵。
不想嫁，並非心已死。也動過情，那是幾年前的清明細雨時節，我去祭掃，遇見一個生疏少年誇獎我的容貌。不敢昂首，由於羞怯，也怕失了禮讓他見責，所以沒能記住他的容顏。他說過自己的姓名，就一遍，我卻沒能聽清，只聽到含糊的音尾。本來我很想再問一次的，但直到他走遠了，看不見了，也開不了口。
從此便又成了陌路。他那時送了我一枝杏花，現在早已全部凋謝乾枯，花枝也石沉大海。總歸這僅有的一次動心，還沒有開端，就杳不行尋了。
現在的我才貌雙全，卻猶如市場上的羔羊，待價而沽。就在這一年的夏末，四王爺走進我的家門，開出了一個天高的價，要娶我做妾。
他是皇帝的弟弟，位高權重，人也風流俊雅，長相不俗。他可算是少量我見了不覺得厭惡的男子之一了。並且他很會討女性的歡心。
他並未上門強娶，僅僅不斷地親自來獻殷勤，送衣送物，乃至古玩珍玩。最終一次，他送給我一條黃金腰鏈，上面嵌了七顆月白的寶石。
他說這金鍊是大理國的貢品，傳說是龍王的祕寶，具有神力。
龍王的祕寶！這一句，只這五個字，打動了我。我想得到這鏈子，只為應和童年時的一個夢，哪怕要我付出代價。就在那天，我贊同了這門親事。
這本是場令人豔羨的婚事。四王妃常年臥病，很可能命不久矣；四王爺並沒有別的的侍妾，到時我便可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因此出嫁前夕我的親屬們看我的眼光就好像我現已做了王妃相同。
我卻滿心空蕩蕩的，僅僅整天把玩那條鏈子。
七顆寶石看起來相似，本來光澤成色都不同。我最喜歡正當中的那一顆，光線照在上面會顯出一種通明而又憂傷的顏色。
很像我夢中那條龍的眼睛。
或許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無法抵抗的宿命，或許每一個魂靈自生至滅都在尋覓某一種顏色，或許聲響。這是命運埋下的線，仍是咱們的願望設下的圈套？
大喜之日眼看就要到了，而我心中的不安卻與日俱增。我總覺得嗅到了風險接近的氣味，它就像一個埋伏在前方的凶獸，只待我走到跟前便會撲上來，將我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