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貓還是小貓的時候
花解語
之前，我寫過一隻陪伴我長達14年之久的老貓。當“老貓”還是“小貓”的時候，我也正值花季；媽媽家至今還留存著一張我和小貓的合影。
那是一個傍晚，一輪紅日將墜而未落，它懸於天際，其形之美，恍若醃製好了的紅心鴨蛋黃，色澤豔麗誘人；彷彿隨時能淌出幾滴黃燦燦的油來……
這樣一個美好的黃昏，是誰憑欄而立？她黑髮如瀑，一半傾瀉肩頭，一半滑落耳際；低眉頜首間，正溫情脈脈地凝視著自己懷內的一隻小貓。
恰如顧城的那首詩：“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天與地、花與草、光束與塵埃、人與貓、長風與飛鳥；整個世間，都在進行一場無言的交流。此時，無聲勝有聲，可以想象這畫面是多麼的溫馨美好。
如是，我身旁的姐姐，按下了“傻瓜”相機的快門，抓拍下這終生難忘的瞬間。
時過景遷，多年後再回首～偶爾，我們仍會對著那張老相片感嘆且唏噓不已：“年輕真好啊！無論是人，還是貓。
這隻貓是我媽花十元錢從街上買回來的；小貓自從“落戶”到我家以來，也算是過上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因為我爸擅長撒網捕魚。那時，家鄉原生態的環境還沒遭破壞，池塘的水清凌凌的，各種魚兒應有盡有。
說來話長：那一年，是我們家喬遷新居的第一個年頭。父母說什麼也捨不得扔下老家的幾畝薄田；其實，真正難以割捨的應是牽繫了一生的農耕情懷。
他們說：“人，不能忘本。”
他們說：“自個兒種的糧食不打農藥，綠色純天然，吃起來格外放心格外香。”
他們說：“勞動是光榮的。人總閒著，就會像機器一樣慢慢生鏽。城裡人常圍著小區和公園跑步，不也是為了活動身體。我們把幹農活當成一種體育鍛煉，性質是一樣的，並且一舉兩得。”
確實言之有理，那就只好繼續留著田地。只是每逢農忙季，要從鎮上趕回鄉下，幸好路途不是太遠。雖有諸多的不便，但他們仍樂此不疲。
犁田耙地，自然少不了要下粗力；這些重活都得交給力大無窮的水牛。那年月，一頭水牛的價格有些小貴，飼養起來也需耗費不少人力精力。
如是，大家就想出了一個好辦法：由三戶人家共同“拼養”一頭水牛。每戶每月只需輪流飼養十天。這樣即減輕了家庭的經濟負擔，又省去長期飼養水牛的勞累繁瑣。等到誰家需要用牛時，只管隨時去另外一家將牛牽走就行了，使用完畢，再送回來。
暖暖早春，萬物初萌。小貓將自己的身體蜷成了一團，像極了一個渾圓的“毛線球”；它愜意的躺在“牛欄”門口，暖洋洋地眯著雙眼酣睡，全然不知危險正悄悄地來臨……
街上的“貴長佬”（叔）過來牽牛，他說急著要“耙”自家的“秧底”（專門用來培育水稻苗的一塊水田），然後準備抽水灌田，這兩天正張羅著準備“下谷種”（水稻種子）。
他匆匆忙忙地去“牛欄”（用於飼養水牛的一間專用房舍，裡面裝滿草料）內牽牛，未曾留意睡在門口的小貓，恰巧不偏不斜的踩在貓尾巴上。
睡得正香的小貓發出了“嗷”的一聲慘叫……“哧溜”一下，鑽進了牆腳邊的下水道窟窿裡。
等我們回過神時，都傻了。因為鎮上自建房的下水道是用磚塊砌築而成，“管道”底部抹上些水泥用於防水。可問題是這條下水道九曲十八彎的一直拐到鄰居家的門口，而且出口也不知廷伸了多少戶人家。
也就是說小貓在下水道內只能前進，無法後退。就算它想退也退不去來，因孔洞太過窄小，加上它是疼痛之下倉惶而逃驚恐萬分，等待它的好像只有“死路”一條。
我們都急壞了，大家全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接下來該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活活憋死在裡面。顧不上太多了，我提議，拿鐵鍬挖，反正死馬當做活馬醫。
爸爸同意了，拿了把新鐵鍬開始吃力的挖了起來。每撬起幾塊磚，就打手電向黑漆漆的下水道內查看；我則蹲在旁邊耐心地“咪咪咪……咪咪咪”的呼喚它。一截一截的就這麼小心翼翼地一直撬挖著，接連挖了好幾截路段。
俗話說：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們終於看見小貓了。它全身溼淋淋的蜷縮著瑟瑟發抖，驚魂未定的樣子讓人十分心疼。
真是謝天謝地，能有驚無險地將它營救了出來。這次之後，為了防止它重蹈覆轍，那個下水道口被我們用磚塊堵了起來，只留下條細縫便於雨水流淌。
本以為經過此次的“大難不死”，小貓再無厄運，但是好景不長……有一天，它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整整一週的時間，我們都在焦急的尋找和呼喚，心裡特別的擔憂。也不知道它是被人拐走了還遭遇到什麼不測。
但令我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它只是莽撞地闖入了鄰居家的倉庫之中，無意中被關了“禁閉”，時間竟長達七天之久。
那幢房子的主人常年在外務工，以至房子無人住居，空了好幾年。後來才將房子租與別人當倉庫使用。房子分上下兩層，門窗緊閉密不透風；租客每隔一段時間會開著一輛農用三輪車過來拖運貨物。
小貓應是稀裡糊塗的誤闖進去，人家拖運完貨物後，隨手鎖門離開，它卻渾然不知。這一下子便如同進了天羅地網，插翅難飛。冰冷的倉庫如同巨大牢籠；那兒既沒水源，也找不任何食物。
也許是房子隔音效果太好，也許是我們住在後院離那倉庫稍稍有些距離。所以一直沒聽見小貓的“求救聲”和任何的動靜。
直到有天黃昏，那位租客在大門口詫異地驚呼：“天哪！這是誰家的貓？咋跑我倉庫裡來了，這餓的歪歪倒倒的，怕是活不成了。”
我飛快衝過去查看：在一堆高高的廢紙箱旁邊，奄奄一息的可不正是我家那隻可憐的小貓麼，它已骨瘦如柴，眼睛黯淡無光。
小貓見到我，掙扎著想勉強爬起來，卻因體力不支摔倒在地；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喵喵喵～喵喵喵”的微弱叫聲……
我們將它抱回了家。接連好幾天的時間，它都壓低聲音，不停地哀嚎：“嗷～嗷～”似乎在向主人訴說著那些天的百般煎熬。
飢餓恐懼，孤獨絕望；這些，都可想而知。真不知它是靠什麼存活下來的？僅僅是求生的慾望嗎？
我猜想：也許倉庫中恰好有幾隻“蟋蟀”，再或者有一隻倒黴的留守老鼠，被小貓抓過來湊合著充飢。在完全沒有水源的情況下，它頑強的挺過漫長的一週，真是件讓人費夷所思的事情。
也許，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因小貓飢餓了太久，一時間，不敢讓它暴飲暴食。只能每天循序漸進地給它喂一點白稀飯。幾天之後，它恢復了往日的元氣，又變得生龍活虎了。
自從經歷了這兩次的驚魂事件後，小貓心有餘悸，它變得異常安靜起來。從此，哪兒也不亂跑，整日深居簡出。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或者，小貓悟出了一個真理：“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樁不是閒事？”
如是乎，小貓慢慢“修練”成了老貓。
老貓覺得：繁華落盡，心事漸少。
守一方庭院倒也挺好，閒時抓抓耗子耍耍麻雀。不求長命百歲只求心如止水，莫再橫生枝節憑添煩惱。
作者簡介
花解語，本名陳巧萍，河南信陽人，自由撰稿人。喜文學詩詞，喜旅遊攝影，喜美食擅烹調，熱愛花草大自然。崇尚詩意禪藝人生。《禪藝會》上設有個人專欄，另有多篇散文詩歌散見國內其它期刊及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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