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早晨7點半前，參加第十三屆全運會馬拉松女子專業組角逐的八十多名選手，已經在位於天津市武清區行政中心前廣場的起點拱門下完成集結。

她們中的一員，是來自青海的25歲藏族姑娘曹茉婕。

二跑全運會

這已經是曹茉婕第二次參加全運會馬拉松。四年前在營口鮁魚圈，她令人扼腕地排名第四，與獎牌失之交臂。

儘管此後在兩場場地比賽中，她越戰越勇、漸入佳境，先後奪得5000米銀牌和10000米金牌（前者她跑出15:49.22，以0.08秒之差惜敗山東姜曉麗），但馬拉松的失利畢竟成為讓她耿耿於懷的一大缺憾。

因此，她為週六的大賽定下兩個目標：“跑進2小時28分以內；奪取冠軍。”比賽翌日晚上，她在接受筆者專訪時坦言。

問題是，要實現這兩個目標談何容易。首先，實力比她更強的對手不在少數。

在田協官網中國女子馬拉松“歷史最好成績排名”榜上，曹茉婕的PB 2:30:19只排在第28位（她前面有幾個是確認的“嗑藥者”）。此刻一同站在起跑線上的，就有好幾個進過2:30，而她已經有5年沒進2:32了。

其次，這是個驕陽似火的高溫天。氣溫正在從此時的26度，逐漸攀升到酷熱難耐的33度午時峰值，這讓剛從“前兩天還在下雪”的青藏高原下來的她尤其不適應。

7點30分，“啪”的一聲槍響，比賽開始了。

或許是因為天熱，前半程大家都跑得相當保守，導致第一集團陣營龐大。“我一直在後面跟跑，前面有很多人。”曹茉婕回憶說。

她的比賽策略是：緊盯國內前幾名——河北華紹青、江蘇嶽超這些里約奧運選手，“沒想到後面衝出來這個”。

她指的是後來奪冠的31歲河北隊老將王佳麗。王的PB是2:22:41，在田協“歷年最好成績排名”榜上高居第三。不過，2013年9月她和教練呂強曾因違反禁用興奮劑規定，被田協分別禁賽2年、罰款2萬元。

全運會選手的分段成績至今仍無法查到，曹茉婕也不知道自己的各個5公里分段或前後半程用時，因為“我從來不戴錶，只是跟著跑”。

她也沒有留意前方的引導車上有沒有電子鐘。“我在13公里多踩到一塊井蓋上，滑了一下，還好沒摔出去。後來一直在看腳底下，沒看前面。”據說她打滑趔趄的畫面被央視拍到了。

下圖是筆者看直播時隨手拍下的畫面，上面顯示王佳麗第一個10公里用時38分07秒，平均每公里配速3:48——預計完賽時間2:40:49，在高水平比賽中簡直是龜速。

20公里1:15:56，第二個10K只快幾秒。直到第30公里1:51:14，平均配速才加快到3:42，到35公里進一步提速到3:40——全程2小時35分的節奏。

決戰時刻

半程點過後，第一集團人數終於開始變少。“剩多少人真不知道，我從來不往後看。”曹茉婕笑著說。

此時她前面還有五六個選手：貴州丁常琴，內蒙何引麗、宮麗華，河北華紹青，“八一”隊馬玉貴；“川姐沒跟上來”。

她說的“八一”隊高手羅川最後超過丁常琴，以2:42:06排名第六。（下圖左一為丁常琴，左三為曹茉婕，右二為羅川，拍攝於貴陽越野賽賽場）

“賽前一直受傷病困擾，練不了，原本已經絕望了……今天完成下來真的很感恩和滿足。我自己也沒想到，只想順利安全完賽。因為這也是我最後一屆（全運會），也不甘心，最後一搏，穩中求勝吧。”26歲的羅川賽後告訴筆者。

越來越熱的天氣，對所有選手都影響很大。據報當天醫療保障部門共處置傷員1600多人（多為中暑和抽筋），調動救護車45車次；救護車轉運到武清區醫院救治26人，萬幸沒出人命。看來下屆全運會，田協有必要把馬拉松比賽時間再提前一些。

本來從兩千多米高原下到低海拔，已經讓曹茉婕“頭疼了好幾天”，加上比賽中有點中暑，完賽當晚她“沒怎麼睡好覺——因為頭疼”。

從折返後的二十二三公里開始，她發現王佳麗、華紹青這兩個河北隊選手一直在加速，第一集團的其他人被一一甩開，“我是最後一個被甩掉的（笑）”。

事實上，後半程她始終夾在王、華兩人中間，32公里左右甚至一度追上王佳麗，跟了將近一公里，最後還是沒跟住。

她的極點就在那個時候來臨，“35公里以後感覺整個人都不行了——頭疼、太熱”。

37公里左右轉過一個彎後，她一把扔掉帽子，因為“頭太疼了，風也很大”。

前面的王佳麗沒跟住，身後的追兵華紹青卻在步步逼近，主要是因為曹茉婕掉速了。“38到40公里時，（她和我）距離還挺遠。要是再多一公里，我也就暈了。”

最後一公里讓她感覺無比漫長：“前面41公里都沒那麼長，感覺簡直到不了終點了。那一公里我差不多跑了6分鐘。”

她是如何讓自己咬牙堅持下來的？“這個真沒想過。我只知道必須要到終點，不然就完了。我們領導指望拿獎牌，我們還有好多親友團（單位的後勤部門）都在現場，壓力好大的。”

最終女子專業個人組前三名依次為：王佳麗2:33:36，曹茉婕2:36:06，華紹青2:36:38。

藏族牧羊人家子弟

儘管戰勝眾多實力更強的高手奪得銀牌，曹茉婕卻說跑得不是很滿意——不論是名次還是時間。

自從去年9月在衡水跑完最後一場馬拉松之後，她就開始“全身心準備這場比賽，結果卻沒拿冠軍”。

她不知道備戰全運會期間自己的跑量，因為“訓練時我也不掐表。一個星期二百多公里吧”；數據的把控都由教練負責。

他們每天上下午都練，有時還出早操，一天差不多三四十公里；每週只休息星期天下午半天。

讓筆者大為吃驚的是，週六上午剛拼盡全力跑完全運會馬拉松，當天下午她就在天津進行恢復性訓練：慢跑四五十分鐘，10到12公里左右。

第二天她也沒有回青海，而是前往北京，要一直待到5月4日，等待參加幾場場地積分賽事，第一場是廣州的10000米比賽。

青海省這次派三男兩女參賽。由於女隊員人數不夠，沒有參加女子團體賽。

他們的教練是曹茉婕以前的師哥尹順金。這位原籍雲南的上一屆全運會馬拉松男子冠軍（2:18:03），在跑完同年莫斯科世錦賽後就退役，先當助理教練，現在是主教練。

青海隊的大本營是位於西寧以西22公里、海拔2388米的多巴國家高原體育訓練基地，遼寧、河南等很多省的專業隊也經常過去訓練。

從12歲起，曹茉婕就住進多巴基地。那一年她被招進省體校。

令人好奇的是，這位1992年4月出生於青海省海北州海晏縣西海鎮的藏族女孩，為何會有一個漢族名字。

“這個名字是音譯過來的，我爸選的字。我們的名字都是活佛取的，藏字就是這三個音。”她解釋說，藏族沒有姓氏，只有部落歸屬。

這次參加男子比賽的青海隊員楊常加也是藏族，他的名字同樣來自音譯。

她父親俄昂更尕是個“放羊的”，她回家也要幫忙幹活。至於家裡有多少頭羊，“我也不清楚”。她已經半年多沒回家了——自從去年10月比完衡水馬拉松之後。

曹茉婕的普通話聽上去和漢人無異。“我一直都會漢語，從小就是受雙語教育。”

她和西藏隊的多布傑等藏族隊員反而交流不多，原因是“他們說的藏語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是安多系的，他們是康巴系——文字都一樣，但發音不同，好多都聽不懂，就像粵語和普通話”。

青海/藏族一姐

倫敦奧運會20公里競走銅牌得主切陽什姐（下圖右），是她的同鄉兼師姐。兩人的啟蒙教練，同為在海北州業餘體校任教的周曉雲。

曹茉婕8歲那年，就在西海鎮環城賽中奪得學生組第二，此後連年奪冠。2003年，她斬獲省中學生運動會1500米和3000米兩個第一，2006年更是在省運會上跑贏這兩項外加越野賽，共進賬三枚金牌。

進省體校之後，她最初練的卻是競走，三年後才轉為長跑。“我不是很喜歡競走，感覺跑才是自己的強項。”

這一決定無疑非常正確。2009年4月，17歲的曹茉婕挑戰她的人生首馬：第三屆鄭開國際馬拉松，結果以2:36:58排名女子第二，直逼青海省紀錄。當時青海新聞網寫道：

“在1987年的全運會馬拉松比賽中，我省選手羅玉秀以2小時36分9秒創造了我省女子馬拉松最好成績。時隔22年後，小將曹茉婕創造的2小時36分58秒的這一成績，讓人看到了青海女子馬拉松的新希望。”

3年後在2012年重慶馬拉松賽暨全國馬拉松冠軍賽（倫敦奧運會選拔賽）上，她以2:30:19獲得國際第八、國內第六，達國際運動健將水平，刷新青海省紀錄。

半馬方面，她18歲就奪得2010年上海馬拉松半程組冠軍，成績是1:13:20。她的5000米和10000米最好成績分別是15:39.76和31:55.66。

這次全運會亞軍的成績，讓曹茉婕有望出征8月的倫敦世錦賽。這也將是她第二次參加這一國際大賽。

4年前的莫斯科世錦賽，中國馬拉松女隊總共選派5人（男子僅尹順金一人），因此在全運會排名第四的她得以出線。

不過，那一屆中國隊表現一般：丁常琴2:40排名第19，江蘇魏小杰2:46第28，曹茉婕2:45第34，名將何引麗、賈超風退賽。肯尼亞冠軍的成績也僅為2:25。

主要原因也是天熱，曹茉婕解釋說，當天莫斯科“比天津熱，而且好像是中午開的槍。何引麗直接暈倒了——好像是在二十多公里；賈超風抽筋了”。

那次並不是她首度出國參賽。2010年，她曾赴加拿大蒙克頓（Moncton，New Brunswick），參加青年田徑世錦賽的3000米項目，結果以9:27.96獲得第17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讓我跑5000米，可能是害怕被人套圈吧（笑）。”

曹茉婕身高1米68，體重50公斤，她覺得自己在跑馬拉松的裡面“身高適中，華紹青還1米7多呢”。目前她仍在武漢理工大學讀工商管理研究生，學習只能利用參賽和訓練的閒暇。

她認為自己的馬拉松PB之所以5年沒提高，“可能是練得不夠系統”。她的目標是跑進2小時28分。

全運會她還要比5000和10000米兩項。由於是在9月，參加倫敦世錦賽應該不會有影響。至於目標是不是蟬聯萬米冠軍，“誰知道呢？我還想拿馬拉松冠軍呢，結果不是出意外了？”曹茉婕笑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