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歷史上瓦崗英雄徐茂公的臨終遺言有何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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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69年,在《隋唐演義》中被譽為半仙的瓦崗英雄徐茂公(本名徐世勣,字懋功,賜姓李,為尊重歷史,下文均統一為徐懋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年他76歲。此時,曾經共同奮戰的瓦崗英雄們早已湮沒在浩淼的歷史長河中,當年的朋友與對手也都已作古,人生至此,夫復何求?然而徐懋功老先生的臨終遺言,卻透露著重重玄機,字裡行間充滿著別樣的清醒與憂慮。

史書是這樣記載徐懋功的遺言的,“我自量必死,欲與汝一別耳。恐汝悲哭,誑言似差,可未須啼泣,聽我約束。我見房玄齡、杜如晦、高季輔辛苦作得門戶,亦望垂裕後昆,並遭痴兒破家蕩盡。我有如許豚犬,將以付汝,汝可防察,有操行不倫、交遊非類,急即打殺,然後奏知。……違我言者,同於戮屍。”徐懋功的遺言是說給他的親弟弟的,翻譯成白話文,這段話的大意是“我自知必死,想同你做訣別。怕你悲傷痛哭,所以假裝病情轉好為此宴樂。你現在不要哭泣,聽我講話。我親見房玄齡、杜如晦、高士廉等人辛苦建立門戶,都被後輩破家亡人。我這些不肖兒孫,現在都交付給你,應細加防察,如有操行不倫、結交非類,馬上打殺,然後奏之,以免傾覆家族……”

從這段臨終遺言來看,徐懋功對自己的生死看的很淡,卻對子孫後代懷有一種極深的憂慮,他擔心自己的子孫不能處理好與皇家的關係,擔心整個家族會毀於不肖子孫之手。因此,他才在遺言中要求,凡子孫中有“操行不倫、交遊非類”的,立即家法處死,決不能因一人而連累全家。



徐懋功的憂慮不是無緣無故的。這個戎馬一生、出將入相的老人,生前料事精準,後事也算的明白。他的充滿玄機的臨終遺言可謂有的放矢,其來有自。首先,對於帝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弄權術,徐懋功已然領教多次了。徐懋功出道很早,17歲就闖蕩江湖。仕唐之前,徐懋功先後在梟雄翟讓、李密手下做事。由於徐懋功是翟讓舊部,因此李密對他不很信任,在李密火併翟讓的鴻門宴上,徐懋功差點被稀裡糊塗地殺掉;李密主政後,徐懋功即遭排擠,“出鎮黎陽,雖名委任,實亦疏之。”(《新唐書》)。此後,徐懋功幾經輾轉,又先後為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效力。其一生飽經亂世、戎馬沙場、出將入相,幾乎經歷了隋末唐初的所有大事件。這種極為豐富的閱歷,令徐懋功對帝王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弄權術有著極為深刻的認識。

正因為如此,徐懋功在面臨生死考驗之時,往往極為清醒冷靜。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唐太宗李世民臨死前,玩弄了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權術,這次弄權正是針對徐懋功。李世民將沒有任何過錯的徐懋功貶為疊州(今屬青海省)都督,並對太子李治加以囑咐,稱徐懋功“才智有餘,然汝與之無恩,恐不能懷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於後用為僕射(相當於宰相),親任之;若徘徊顧望,當殺之耳。”面對李世民突如其來的試探,精明的徐懋功馬上就體會了老皇帝的用意,他不但沒有任何怨言和牢騷,而且接到命令之後,連家都沒有回,第一時間就奔赴遠在青海的疊州。

李世民的這次弄權實在是帝王弄權術的一個經典案例。貞觀晚年,李世民賴以稱帝的凌煙閣功臣大多退出了歷史舞臺,唯有徐懋功還如日中天、叱吒風雲,其時正任兵部尚書,堪稱帝國軍事領域的萬里長城。然而,對於這個軍事奇才,李世民在內心深處並不那麼放心。這個徐懋功,畢竟出身草莽、參加過瓦崗軍,畢竟在玄武門兵變的緊要關頭拒絕過自己的極力拉攏,畢竟沒有得到兒子李治的些許恩惠,真不知李治是否駕馭得了?儘管果斷赴任保住了性命,但我們確實替徐懋功倍感心寒。憑你功高蓋世,憑你毫無過錯,只要對兒子有利,沒有矛盾也要製造矛盾,甚至濫殺無辜也在所不惜!可憐當時李勣已55歲,從他24歲投唐算起,已為李唐王朝已經盡了31年的犬馬之勞……



歷代史家對於李世民的這次弄權頗不以為然,宋朝史學家範祖禹就尖銳地評價說:“太宗以李世勣(即徐懋功)何如人哉!以為愚也,則不可以託孤幼,而寄天下矣;以為賢也,當任而勿疑,何乃憂後嗣之不能懷服,先黜之而後用之耶。是以犬馬畜之也,夫欲奪其心,而折之以威;欲得其力,而懷之以恩,此漢祖所以馭黥彭之徒,徂詐之術也。”其次,徐懋功深諳為臣之道。徐懋功深諳為臣之道,他深知自己出身草莽,也不是皇家貴族圈子(關隴貴族集團)的人,唯有走“純臣”的路線,才能在微妙的君臣關係中立於不敗之地。所謂“純臣”,並非僅僅理解為忠純篤實,還應該理解為一種忠於自身職責而不選邊站隊的操守與智慧。

當年梟雄李密敗於王世充後,不得已投奔當時於關中稱帝的唐高祖李淵。此時,徐懋功正負責鎮守瓦崗軍舊地,其範圍“東至於海,南至於江,西至汝州,北至魏郡”。故主降唐,該何去何從?顯然,徐懋功有三種選擇:第一,據地稱王;第二,隨李密降唐。第三,投奔其他英雄,如竇建德、王世充等。但徐懋功的決斷非常出人意料,充分展現了他的“純臣”之道。徐懋功說:“魏公既歸大唐,今此人眾土地,魏公所有也。吾若上表獻之,即是利主之敗,自為己功,以邀富貴,吾所恥也。今宜具錄州縣名數及軍人戶口,總啟魏公,聽公自獻,此則魏公之功也”。於是派使臣赴長安上表。唐高祖李淵聽說徐懋功有使臣來急忙召見,一見只有給李密的信,很感奇怪。使臣詳細道明原委,高祖大喜,認為徐懋功“感德推功,實純臣也”。這是徐懋功第一次和李唐王朝打交道,他以忠於舊主的方式投降大唐,留下了一個“純臣”的美名。

玄武門之變前夕,李世民與他的哥哥李建成進行激烈的諸位爭奪,鑑於徐懋功是自己的得力大將,李世民極力拉攏徐懋功。徐懋功長期擔任李世民部將,並長期與之並肩浴血奮戰,按理說應投身秦王一黨,但當秦王於玄武門前夜邀李靖、徐懋功共商大計,得到的卻是倆人不約而同的默不作聲。這件事其實體現了兩位初唐“軍神”的操守與智慧。介入皇家紛爭固然可以邀功請賞,攀龍附鳳,博得高額政治回報,但其風險度同樣非常高。縱觀歷史,真正的智者往往對皇室內部事務緘口不言。而那些積極介入皇家紛爭博取功名者,大多沒有好下場。所以徐懋功甘做置身事外的逍遙派。這是一種智慧,也是一種職業軍人的操守。

當然,李世民對徐懋功的“純臣”之道也瞭然在心,依舊重用徐懋功,讓他負責北方的防務。當然,也並非所有的帝王都能理解這種“純臣”之道,徐懋功能遇到李世民也是一種運氣。第三,高宗朝詭譎多變地的政治氛圍不能不令徐懋功憂慮。唐太宗李世民死後,經過了考驗的徐懋功被繼位的高宗李治任命為宰相。然而,經過了生死考驗的徐懋功早已看透了皇家的這套把戲。號稱用人典範的李世民尚且如此,遑論其他君主?什麼功臣,什麼勞苦,什麼掌權者的恩恩惠惠、打打壓壓,都他媽是耍猴人手中的糖果和鞭子,何嘗有半點人格的尊重與人性的真誠?!

此後,唐高宗做了幾年皇帝也開始學會了弄權,其柔弱的本性竟在權力毒酒的浸泡下滋生出了別樣的戾氣和陰鷙,他竟要廢結髮之妻王皇后,另立小媽武則天為皇后,此事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以長孫無忌、褚遂良為代表的元老重臣們都紛紛反對,只有徐懋功一人稱病不表態。經唐高宗再三詢問,徐懋功無可推脫之下說:“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後世對他不反對立武后一事頗有微詞。但我們也要看到,皇家既然對徐懋功如此不真誠,他又何必自作多情地獻愚忠呢?況且古往今來,無論臣子權位有多高,血緣有多親,摻和進宮闈之事無論成敗,最終往往都難逃劫數。徐懋功選擇置身事外,實屬明智選擇。



事實證明了徐懋功的遠見卓識,李唐皇帝在用人上不但缺少真誠坦蕩,而且殺氣騰騰。由於在廢王立武事件中觸怒了唐高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排名第一的長孫無忌雖貴為唐高宗的親孃舅,最終也被誣謀反,全族或殺或流放,長孫無忌本人也被迫自縊身亡。其他的凌煙閣功臣的命運也沒有好到哪去:有大功的宗室親王李道宗被羅織進了謀反案、慘遭流放;房玄齡、杜如晦的兒子也因牽涉這個案子中慘遭屠戮,顯赫一時的房杜兩家一落千丈,房玄齡家族幾乎被清洗殆盡。就是李世民當政時,凌煙閣功臣、玄武門兵變的主要追隨者侯君集、張亮都以不明不白的謀反罪而遭殺戮;鼎鼎大名的魏徵在死後也被李世民撲倒了墓碑,並毀掉了公主與魏徵兒子定下的婚約;唐初“軍神”李靖也屢次被誣謀反,只好主動退休,閉門不出。這些前車之鑑,徐懋功豈能不歷歷在目?什麼忠義,什麼君臣,這些字眼前都要加上“他媽的”來修飾一番。

只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徐懋功老先生算的再準,後代子孫聽不進去也是枉然。高宗李治死後,武則天廢掉自己的“兒皇帝”,一介女流登上了帝位。如同李唐宗室習以為常的亂倫一樣,這本是皇家內部狗咬狗的鬧劇,幹做臣子的甚事?然而徐懋功長孫徐敬業偏要趟這渾水,起兵反武,最後兵敗身死。由此,徐家也被剝奪賜姓,滿門抄斬,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就連死去多年的徐茂公也被追削一切官爵,刨墳斫棺,挫骨揚灰。徐懋功遺言中最憂慮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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