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這不是人類的歷史，這是惡魔的聖經。

——拜倫

如果漫步在14世紀中葉的倫敦街道上，你會看到街上滿是貓狗腐爛的死屍，腐臭氣味令人窒息。時不時會有一隻慌亂的家貓從你的身邊倉皇竄過，它的身後，一群用破布裹著口鼻的人正窮追不捨——它們被認為是瘟疫的傳播者。那些走在你身邊的行人有可能突然跌倒在地，就此嚥氣;而街邊的住宅裡，主人很可能已經在病榻上死去……

這就是歐洲歷史上最為恐怖的瘟疫——黑死病。

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著名的人文主義先驅薄伽丘所寫的《十日談》中就談到了佛羅倫薩嚴重的疫情以及黑死病感染者的悲慘狀況：“在我主降生後第一千三百四十八年，意大利最美麗的城市——就是那繁華的佛羅倫薩，發生了一場可怖的瘟疫……”“病人鼻孔裡一出鮮血，就必死無疑。染病的男女，最初在鼠蹊間或是在胳肢窩下隆然腫起一個瘤來，到後來愈長愈大，有一個小小的蘋果，或是一個雞蛋那樣大小。一般人管這瘤叫‘疫瘤’，不消多少時候，這死兆般的‘疫瘤’就由那兩個部分蔓延到人體各部分。這以後，病徵又變了，病人的臂部、腿部，以至身體的其他各部分都出現了黑斑或是紫斑，有時候是稀稀疏疏的幾大塊，有時候又細又密；不過反正這都跟初期的毒瘤一樣，是死亡的預兆。”“病人可能突然跌倒在大街上死去，或者冷冷清清地在家中嚥氣，直到屍體腐臭，鄰居們才知道隔壁的變故。旅行者們見到的是荒蕪的田園無人耕耘，洞開的酒窖無人問津，無主的奶牛在大街上閒逛，當地的居民卻無影無蹤……

一、黑死病史話

黑死病，又稱“鼠疫”， 因死者全身發黑而得名，是人類歷史上最嚴重的瘟疫之一。患者會出現大塊黑色而疼痛並且會滲出血液和濃汁的腫瘤。受感染的人會高燒不退且精神錯亂。很多人在感染後的四十八小時內死亡，但亦有少數人能夠抵抗這種傳染病從而存活下來。隨著科學技術和醫療技術的發展，後來人們終於知道，可怕的“黑死病”是由鼠疫耶爾森氏桿菌引起的一種發熱性傳染病，也叫流行性淋巴腺鼠疫。它是通過寄生在老鼠身上的跳蚤傳播的。鼠疫原來是齧齒動物的地方性獸疫，在一定環境下流行於獸間。當病獸大批死亡後，帶菌跳蚤又另找寄生主。人被這種跳蚤叮咬以後，就會受到傳染。一開始為散發性，條件適當時即造成流行。

關於黑死病的最早爆發地，一直沒有定論，有人說是在印度，有人說是在中國。有歷史研究者曾經指出，鼠疫在中國的歷史上曾多次出現，甚至連漢、隋、唐、明等王朝的滅亡，都和它有著一定的關係。例如東漢末年，以張角為教主的太平教（即黃巾軍），和以張陵、張衡、張魯祖孫三代為教主的五斗米教，都是靠鼠疫在民眾中造成的恐慌心理起家的。

歷史上首次黑死病大流行發生於公元6世紀，起源於中東，流行中心在近東地中海沿岸。公元542年經埃及南部塞得港沿陸海商路傳至北非、歐洲，幾乎殃及這兩個地區的所有國家。這次流行持續了五六十年，流行高峰期每天死亡萬人，死亡總數近億人。時值埃塞俄比亞的查士丁尼王朝，此次流行便以“查士丁尼瘟疫”之名載人史冊。這次大流行導致了東羅馬帝國的衰落。

伊瓦格瑞爾斯是著名的教會歷史學家，他對這場瘟疫的可怕症狀作了這樣的描述：“在有些人的身上，它是從頭部開始的，眼睛充血。面部腫脹，繼而是咽喉不適，再然後，這些人就永遠地從人群中消失了……有些人的內臟流了出來，有些人身患腹股溝腺炎，膿水四溢，並且發高燒，這些人會在兩三天內死去。有的瘟疫感染者尚能苟延殘喘幾天。”“就這樣，君士坦丁堡人瀕臨了滅絕的邊緣，若有人希望我們能夠說出實際曾經統計過的具體的死亡數字——有超過30萬人在街頭斃命。那些負責清點死亡人數的官員統計至23萬人後，發現死亡人數簡直難以計數，所以不再清點。從那以後，屍體就不經清點而直接拉出城去了。

在多災多難的20世紀，僅正式記載的黑死病大流行就有四次: 1900年的澳大利亞、1901年的非洲南部、1910的中國東北和1944年的非洲北部。1894年廣州及香港爆發鼠疫，死亡10萬人，20年內又蔓延到全世界，死亡人數達1000多萬人。

歷史上最著名的黑死病爆發於14世紀中葉的歐洲，這也是黑死病的第二次全球大流行。這場瘟疫在1338年起源於亞洲西南部（中亞巴爾喀阡湖南部一帶），1340年左右向南傳到印度，隨後向西沿古代商道傳到俄羅斯東部，約在1348年，黑死病在西班牙流行，到了1349年，就已經傳到英國和愛爾蘭，1351年到瑞典，1353年到波羅的海地區的國家。只有路途遙遠和人口疏落的地區才未受傷害。根據今天的估算，當時在歐洲、中東、北非和印度地區，大約有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之間的人口因而死亡。在歐洲，黑死病猖獗了3個多世紀，奪去了2500萬餘人的生命，而在全世界造成了大約7500萬人死亡，死亡人數之多超過當時人類歷史上任何一種流行病。

二、“死亡之船”駛向歐洲大陸

關於歐洲黑死病的爆發，有一個廣為流傳的說法。1340年到1345年，黑死病籠罩著俄羅斯大草原。1345年冬，蒙古軍隊進攻熱那亞領地加法城，久攻不下之後，惱羞成怒的蒙古人竟然將黑死病患者的屍體拋入城中。加法城中很快出現了許多被瘟疫感染的人，患者開始時出現寒戰、頭痛等症狀，繼而發熱、譫妄、昏迷，皮膚廣泛出血，身長惡瘡，呼吸衰竭，快則兩三天，多則四五天，就紛紛死亡。對這種可怕的疾病，加法人一無所知，更不知道它就是鼠疫。幾天之後，城裡的街道邊上到處是身上長滿惡瘡、黑斑的死屍。一座曾經繁華的商業城市，轉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僥倖存活的人都蒙著黑紗倉皇逃向城外。

城外的蒙古軍隊這時已悄然撤退，因為他們同樣飽受瘟疫的折磨，大量人員死亡，再接著圍城已是力不從心。就這樣，那些尚沒有染病的加法人得以逃生。他們趕緊登上幾艘帆船，開始了返回歐洲大陸的航程。但他們卻沒有想到，傳播瘟疫的罪魁禍首——老鼠，也跟著爬上帆船，藏進貨艙，跟隨這些逃生者向歐洲大陸駛去。

與此同時，在歐洲大陸，有關加法城被黑死病籠罩的消息已經傳遍四方，人心惶惶。因此當這支船隊回到歐洲大陸時，沒有一個國家敢接納他們，所有的港口都拒絕他們登陸。就在船隊孤零零地漂泊於地中海期間，又是有一些水手死去了，他們只能無望地在海上游蕩，有些船隻上的人全部死光了，一片死寂地漂在水上，因此一度被稱做“鬼船”。

1347年10月，只有一艘船上的人倖存下來。當航行至意大利西西里島的墨西拿港時，船上的人用大量財寶買通了當地的總督，並聲明他們並沒有感染瘟疫，最終被允許靠岸。登岸後，當地人又立即對船隻進行隔離，可惜為時已晚，因為老鼠已順著纜繩爬到了岸上。就這樣，一個可怕的幽靈悄悄地降臨到了歐洲。

來自加法的商人登陸墨西拿港不到一個星期，黑死病便在整個西西里島傳播開來。緊接著，瘟疫又從西西里向內陸擴散，橫掃整個意大利。當墨西拿港開始爆發瘟疫時，一位名叫邁克的方濟會修道士正在那裡的教堂當牧師。根據他的記錄，當時“如果有人染上瘟疫而死，那麼所有拜訪過他、和他做過生意甚至把他抬到墳墓裡的人很快都會步其後塵”。瘟疫傳染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裝滿屍體的車子像洪水一般湧向教堂，以進行最後的基督教儀式。而據另一位修士的記載，在1347年的威尼斯城，情景同樣恐怖:“因為這種惡疾是藉助呼吸道傳染的，故當人們交談時，即從一人傳染至另一人。

所有患者皆感覺劇痛難忍，有的人渾身顫抖；結果臂部及股部皆會呈現豆核狀膿皰，它們感染並貫穿至體內，至使患者猛烈吐血。此種可怖症狀醫治無雙，持續三日後即告死亡。不僅與患者交談可招致死神，就是從患者那裡頭到、接觸到、拿到任何東西，都可能受傳染而死。”

面對突如其來的瘟疫，人們無法解釋，更無法治療。為了尋求寄託，人們便紛紛來到教堂，期望得到神靈的庇護和安慰。在牧師的帶領下，他們一起禱告，祈求上天阻止這種瘟疫的蔓延。但是他們的祈禱沒有任何結果。相反，死者越來越多，人們日夜不停地掩埋著送來的死者，儀式變得非常簡短。為了阻止瘟疫的擴散，死者的房子被封閉，沒有人敢踏進一步。然而瘟疫卻仍如洪水猛獸，又扭頭向周圍的鄉村擴散，沒有人能夠躲過此劫。那位名叫邁克的修道士開始相信，這場瘟疫是上帝的懲罰，人類是無力與之抗爭的。於是他便繞著西西里島考察，希望帶給人們精神的寄託。他看到，每天黃昏都有人推著獨輪車，手裡搖著鈴鐺到處喊:“收死屍了，收死屍了!”家家戶戶就把死者的屍體抬出來，搬上車，推到城外焚燒。人們甚至已無心將死者送入教堂，為死者舉行葬禮，而實際上許多牧師也已命喪黃泉。勇敢的修道士邁克繼續如實地記錄著這幕人間悲劇。他寫道:“受害者發病那天。水泡和癤子出現在胳膊、大腿和脖子上。他們非常虛弱，備受折磨，只能倚靠在床上。不久，癤子變成核桃那麼大，然後變成雞蛋或鵝蛋大小，那種感覺痛徹心扉。病症會持續三天，到了第四天，又一個孤魂升入了天國……

面對這場可怕的瘟疫，人們陷入了深深的恐懼，彷彿在見證世界末日的來臨，上帝在懲罰地球上的一切罪惡。絕大多數人開始相信，地獄正在降臨人間。每天有成百上千人死去，邁克成了少數倖存的牧師之一，還能為死者舉行宗教儀式。但這種儀式已不是單為某一個死者而作，而是面對著成堆的屍體。每次下葬都要埋掉幾百具屍體，地點是城外的瘟疫填屍坑。隨著死難者的不斷增加，甚至再也沒有空餘的地下坑穴進行掩埋，屍體被隨意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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