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五魏子
1
我叫慕晴，仰慕的慕，晴天的晴。今年40歲，無固定工作，偶爾打些閒散零工。
現在的我躲在從重慶到成都的一輛綠皮火車的狹小茶水間裡，給我的丈夫撥電話。
我的丈夫是個很好的人，對我很好，脾氣很好，他似乎一點不在意我不能為他生兒育女，多年如一日地把我當成掌中寶。
年輕的時候我長得很漂亮，那些男人便像蒼蠅一樣圍在我跟前，諂媚至極。最終，我選擇了李林成為我的丈夫，原因很簡單，他老實且溫和。
這些年，他的表現的確對得起我的選擇。
當然，前提是我沒有發現他錢包裡的兩張火車票，以及後續的一連串事情。
手機那頭傳來熟悉的鈴聲，《愛情買賣》這首歌已經火了好些年，如果愛情是一場買賣的話，我不知道自己耗盡青春換來的這麼一個男人，是否會成為我人生中最大的笑話。
“喂，老婆，怎麼了？”電話那頭他的語氣尚算溫和，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調子平得帶了一絲滄桑。
我使勁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暫時讓我亂麻似的腦袋清明瞭幾分，“忘了問你啦，出差什麼時候回來啊？去哪兒？一個人嗎？做什麼？吃飯了嗎？”
那頭的他沉默了幾秒，忽而笑了，“嘿嘿嘿，老婆，我當然是一個人了，去成都看工地，過個三四天就回來。”
如果是以前，我會無條件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可是現在，我真的還能信嗎？
口罩真是人類一個聰慧至極的發明，它可以遮住你臉上任何一個痛苦的表情。
我站在和李林座位相反的車廂另一頭，或許口罩加墨鏡還有帽子的誇張打扮太過引人注目，來來往往的乘客總是忍不住打量我。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有許多，親眼看著多年來對自己寵愛有加的丈夫攬另一個女人入懷算不算其中一種？
人人都覺得溫和老實，會和我白頭到老的李林，出軌了。
我認識那個女人，是他的工作夥伴兼頂頭上司，離異才不到一年。
許多種情緒如驚濤駭浪，直直撲向我，絕望、羞恥、憤恨……
明明是再老實不過的一個人，那些一生一世的誓言都還縈繞在耳邊，為何轉眼之間，昔日的枕邊人變得如此令人作嘔？
不知道其他女人是用怎樣的表情和態度對待自己出軌的男人和他的小三的，短短几分鐘的時間，我只感覺到自己痛得快要寸寸碎裂的心，沸騰的血液一點點被冰封，連呼吸都是冰冷徹骨的。
大概是因為我對李林從沒有刻骨銘心的愛，只有細水長流的親情，所以大腦在短時間的紛亂後，迅速做出了對我最有利的判斷。
車廂那頭的兩個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喂對方水果，笑容甜蜜得讓遠隔一個車廂的我舉覺得刺眼。
我只想看看，我的丈夫，是如何醉倒在另一個女人的溫柔鄉里。
2
臨近開學季，這一趟火車的大學生格外多，那些年輕又漂亮的小妹妹們，依偎在各自男友懷裡，笑魘如花，一如當年的我。
我找了離李林不遠的空位坐下，肥胖的身軀，邋遢過時的衣服，還有奇異的裝扮，讓我和周圍的小姑娘們格格不入。
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對關係要好的姐妹，兩個小姑娘靠在一起，竊竊私語。黃頭髮的小姑娘圓溜溜的眼睛在我身上轉了一圈，然後收回好奇的目光，繼續和她的小夥伴說悄悄話。
我本無意偷聽，奈何離她們實在太近，那些刺耳的字眼一個一個撬開耳朵，鑽入我的思緒。
“我剛去接水泡方便麵嘛，路過前面那排，那個男人在喂女人水果那兒。”她停頓了一下，蔥段般瑩白的手指越過我，指向李林。
“我聽到他接電話，說‘喂，老婆’。”
話音剛落，黑頭髮，皮膚很白的另一個小姑娘便登時睜大了眼，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奮力壓抑住震驚的聲音道：“小三？外遇？”
小三和外遇這兩個詞像利刃一般刺向我的心臟，可是奇怪，我居然不覺得有多要命的痛。
李林和那個女人沉浸在偷來的美好二人世界裡，未曾發現這邊一絲一毫的異常。
我倚在火車座椅的靠背上，冷眼瞧著身材瘦小的丈夫費力地攏著懷裡那個胖女人的肩膀，細心地將一顆剝了皮的提子喂進她塗了鮮紅口紅的嘴裡，然後垂下頭吻了她塗滿脂粉的額頭，連眼角的皺紋裡都是脈脈溫情。
這個男人已經多久沒有為我剝過水果了？又有多久沒對我笑得這麼溫柔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下班回家後總是癱在沙發上玩手機，不做任何家務，懶到甚至連玄關處的鞋都不願意彎腰擺好。前一秒還看著手機哈哈大笑，後一秒和我說話便面無表情。
再也沒有了昔日的甜言蜜語，更沒有心心相惜。
李林年輕的時候不讓我出去工作，說是天天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他沒有安全感。我為了照顧他的情緒，答應了這個毫無道理可言的要求。
於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因為操持家務和浸泡油煙，完美的身材漸漸走形，姣好的面容疏於打理。
我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家庭主婦，以前自己最唾棄的黃臉婆，然後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女人應該為家庭犧牲，為了愛我的老公，一切都值得。
呵，多可笑。
臨近午休時間，列車員推銷過盒飯後再也沒有出現，小情侶們靠在一起漸漸沒了聲息。列車變得安靜下來，所以李林和那個女人的談話便顯得尤為突兀。
“你老婆那個醜八怪整天遊手好閒，你卻在外面拼命工作，心疼你哦親愛的。”女人的聲音又嗲又軟，尾音拉得很長，語氣卻是滿滿的不屑。
“哼！”李林極重地哼了一聲，動作輕柔地摸了摸那個女人脂肪堆積的肚子，“就她現在這個樣子，就算讓她去做清潔大媽，別人也不會要她，白養她這麼多年。”
一股涼意從我的後背直衝腦門，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樣傷人的話是從我那個一向溫厚老實的丈夫嘴裡說出來的，他一向不談論別人八卦，也不說是非好歹，更何況我還是他當初費盡心機思才娶進門的妻子。
原來他竟然是如此看我的。我的操勞，我的犧牲，我的青春，在他眼裡根本就是累贅。
不遠處那個笑得諂媚的中年男人，我一時之間居然認不出他究竟是誰了。
3
火車顛簸了一下，旁邊座位站著和自己父母玩耍的小男孩兒沒有站穩，直直朝李林身上倒去，他穩穩地接住了他。
小男孩兒生得脣紅齒白，他笑出了頰邊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甜甜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撲進母親懷裡。
女人視線卻遲遲沒有移開，她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隆起的肚子，近乎呢喃：“這個小孩子多麼可愛啊！”
李林將自己黝黑的手覆蓋在女人白胖的手上，神情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我聽見他一字一句說：“再過五個月，我們的兒子也會和他一樣可愛。”
我的大腦彷彿接收了這段話，又彷彿沒有，我彷彿聽懂了這句話，又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
心裡那種抽痛的感覺又來了，一下一下，疼得我險些直不起腰。
旁邊黃頭髮的小姑娘黃鶯般清脆的聲音響起：“原來那個女的懷孕了，我就說為什麼她肚子那麼大。”
她轉過頭看見我，驚訝道：“阿姨，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只是搖搖頭，背對著李林，取下口罩和墨鏡，慢條斯理地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掏出紙巾，一點點將滿臉的淚水擦乾淨，然後把紙巾揉成一團，毫不留戀地扔進垃圾袋裡，又重新戴好墨鏡和口罩。
火車的廣播正在播報到站情況，“親愛的旅客們，遂寧站到了，請下車的旅客帶好自己的行李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人流都擁擠在車門口，我遊魂般隨著他們下了車，買了回程的火車票。
這一生，我做過最錯誤的決定大概就是嫁給李林，最機智的決定是管著家裡的財政大權，攢了不少私房錢。
幾天後，李林大概是和那個女人廝混完了，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喂，老婆，你去哪兒了？為什麼家裡的錢都沒了？”他語氣焦急，不自覺提高了聲音。
此時的我正在機場，在去投靠國外發小的路上，她說國外像家政這樣的機構正發展得如火如荼，虧得我除了一身廚藝和照顧人的本事，大學還唸了幾年管理專業，正巧英語也不錯。
我的語氣格外平靜，“李林，永不再見，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你和那個女人好好過吧。”
後來的後來，我偶然回國，聽到我們共同的朋友說，李林沒有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女人的孩子也並不是他的。他無錢無勢，無親無故，過得好像很悽慘。
我只是敷衍地笑了笑，如今的他過得怎樣，又關我什麼事呢？
朋友感嘆了幾句，又回過頭稱讚，“倒是你，幾年不見，感覺變得和你年輕時候一樣漂亮了，減了肥身材還是一樣好啊，一點不像四十多歲的女人。”
她滿臉渴望地湊過來，“快快快，有什麼訣竅，和姐妹兒分享分享。”
我抿了抿紅脣，看見不遠處，我的現任白人丈夫把車緩緩從停車場開出來，便對她拋了個媚眼，聲音輕快地說：“祕訣就是——對的男人。”（作品名：《人間事》,作者：五魏子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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