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斯堡國家軍人公墓長眠著52位中國空軍官兵 供圖/湖南龍越和平公益發展中心
在美國與墨西哥交界處的得克薩斯州布里斯堡國家軍人公墓，長眠著52位中國空軍官兵，多年來無人祭拜。而在太平洋彼岸的中國，有52位中國空軍的家人一直惦念著在二戰時期為國參軍的先輩，卻不知道他們現在身在何方……
直到去年，赴美中國空軍的後代李安女士找到叔叔的公墓所在，記錄下了52位空軍的墓碑名號。她求助於專注尋找戰爭失蹤者的湖南龍越和平公益發展中心尋親。
截至2019年3月，安葬在美國得州布里斯堡國家軍人公墓的52位中國空軍飛行員中，已經有21人找到親屬，另有1人正在核實親屬信息。此外，安葬在美國佐治亞州軍人公墓的5名中國空軍飛行員，也有2人找到親人。另外33人的親屬正在進一步尋找中。
最終等來陣亡報告
“我要為他們找到親人”
最早發現這52位中國空軍墓碑的是加拿大籍華裔李安女士，布里斯堡國家軍人公墓裡安葬著她的二叔李嘉禾。
李嘉禾在家排行老二。1941年，日軍偷襲珍珠港後，美國決定與中國空軍組成聯軍，共同抗擊日本空軍。為增加中國空軍力量，決定在大學裡招收空軍飛行員，並計劃在美國接受一系列的飛行訓練。當時在西南聯大讀書的李嘉禾知道此事後，毅然棄筆從戎，報名進入美國空軍學院。
1942年秋天，李嘉禾與戰友們前往印度接受訓練，隨後坐船轉往美國。1944年，心心念念著李嘉禾的父母等來的卻是他的陣亡報告。1987年，李嘉禾的大哥、李安女士的父親病危，在臨終前，他告訴女兒李安，自己很想念二弟李嘉禾。又過了幾年，李安的四叔給在美國工作的李安寫信，希望她和其他後輩家人，幫忙尋找李嘉禾的葬身地。2000年，李安一個在美國生活的遠房親戚找到了李嘉禾安葬的地址，犧牲56年後，終於有李家的後人前來祭拜。
李安在飛虎隊老兵的回憶錄中查到了二叔的名字，隨後從美國飛行事故委員會拿到了失事報告。失事報告上寫明，李嘉禾一行九人在參加一次飛行訓練時，遇到極端天氣，飛機撞在山上燃燒墜毀，除李嘉禾外，九人中還有另外兩名中國飛行員。
李安將失事報告帶到二叔的墓碑前，此時正趕上旁邊的墓園裡有人下葬。那一刻，李安看著二叔所在的墓園裡，52位中國空軍的墓碑孑然而立，場景冷清蕭索，下葬以來，從沒有任何親人來祭奠過這些空軍英雄。
特別是在看到二叔李嘉禾墓穴兩側的墓碑上鐫刻的犧牲時間和下葬時間後，李安判斷他們是與李嘉禾一起殉職的兩位戰友。她下定決心，要為這些曾經為保衛祖國參加空軍而犧牲在美國土地上的熱血青年找到他們的親人後代。
於是李安回到國內，通過媒體和老兵尋親的公益組織，多方尋找二戰時赴美中國空軍的親人家屬。
尋了30年安葬地
“沒領到遺物是我們最大的遺憾”
看到李安發佈的尋親照片時，樑清文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他大喊著，“不會吧，太巧了！”然後掩面而泣。他發現大舅白致祥的名字就刻在墓碑上，為此他找尋了30年。“我們的空軍英雄大舅找到了！”隨即，他就在家人的微信群裡發佈了這個消息。
白致祥離開家的時候，是1937年“七七事變”以後，隨著華北淪陷，在石家莊正太鐵路工作的白致祥加入了抗日武裝游擊隊，輾轉奔赴太行山進行抗日活動。當時，白致祥已經成家，兒子剛滿百天。
參加抗日武裝後，白致祥和家裡的聯絡就很少，只是偶爾有書信往來。過了幾年，白致祥在給家裡的信中寫道，自己想要學到更多的知識和本領，已經考上了黃埔軍校。
此後，白致祥與家中再無聯繫，直到抗戰結束後，白家接到了國民政府軍政部寄來的陣亡通知書。通知書上寫道，白致祥於1943年12月在美國進行飛行訓練時發生空難事故犧牲，另有遺物請家人去南京領取。
樑清文的哥哥樑國棟告訴北青報記者，由於當時抗日戰爭剛剛結束，白家並沒有前往領取白致祥的遺物，這也被他家認為是一個遺憾。白家的另一個遺憾是沒有為白致祥留下後人，他離家時兒子剛百天，第二年就因病夭折。
看到李安尋找赴美空軍親人的事情，樑清文發現文章中所附圖片就是白致祥的墓碑。這時，白家才知道白致祥安葬在布里斯堡國家軍人公墓，距離曾苦苦尋找過的費城有幾千公里。
得到消息後，白致祥侄子白國正、外甥樑清文代表全家前往美國祭拜白致祥，他們用手機錄製了全家晚輩寫給舅舅的祭文，講述了白家幾十年來的變遷，也描述了白致祥殉職後祖國的發展變化。
今年清明，白致祥外甥樑國棟和另一位親屬，將在湖南龍越和平公益發展中心的組織下，與其他空軍老兵的後人一起，再次前往美國對先輩進行祭拜活動。
100週年誕辰找到你
“外公說他對國有功對家有罪”
湖南龍越和平公益發展中心是在湖南省民政廳社會組織管理局註冊成立的公益組織，專注尋找戰爭失蹤者。2018年5月，他們收到李安女士的求助後，迅速核實情況，隨後成立由抗戰空軍後人、民間空軍戰爭史愛好者等組成的尋親群，並組織各地誌願者開始尋親工作。
2018年5月30日，在各方的努力下，閭儒香的家人被找到，這也是尋親工作開始以來找到的第一位赴美中國空軍飛行員的後人。
接到尋親電話的流浪作家胡漢華女士回憶，當時打電話的朋友問她，你的家裡是不是有個長輩叫閭儒香？苦苦尋覓舅舅閭儒香安葬之所的家人，終於在舅舅100週年誕辰的這天，找到了閭儒香。
胡漢華告訴北青報記者，舅舅殉國的時候只有26歲。“舅舅是個進步青年，上學的時候就很熱衷於社會活動，課餘時間都是和同學會的青年們在一起，晚上回來讀書到很晚，成績也非常好。”胡漢華說，“七七事變”後，侵華日軍的飛機在華北華東地區猛烈轟炸，外公所工作的浙江諸暨火車站被炸得稀爛，學校停課，家人只能回到浙江嵊州老家。
國家危亡，已經容不下一張書桌！閭儒香毅然報考了黃埔軍校，19歲那年他用一床毯子捲起幾件換洗的衣服，就離家去軍校報道。兩年後從軍校畢業的閭儒香被分配到蘭州部隊，因為當時急需培養航空人才，閭儒香又報考了中央航空軍官學校。他在每次出征前，都會給家裡寫信，信中交待妹妹們，如果這次回不來要代他照顧好父母。
閭儒香的最後一封家書是1944年寄來的。閭儒香告訴家人，他在美國航空學校留學成績優異，被留校任教擔任飛行教官，已經培養了兩批對日作戰的飛行員，任務完成後他將準備回國。閭儒香報國有成，家人苦盼七年，終於等到他將要衣錦還鄉。沒想到的是，這封信收到後不久，閭儒香就因公殉職。胡漢華介紹，閭儒香並不是遭遇飛機失事殉職的，而是在外出公幹時發生了車禍。外公提到閭儒香時總是說，“伯銀（閭儒香小名）啊，你是有罪的，你讓我們這麼痛苦，你對國家是有功的，對自家是有罪的。”
今年清明節後，胡漢英將隨其他赴美中國空軍飛行員的親屬一起赴美祭拜。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張子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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