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清明節，短短的三天時間內，超過11萬的遊客湧入位於陝西西安的秦始皇陵兵馬俑，自開放以來，這張文化名片為當地貢獻出幾百億的GDP。然而你可能並不知道，同樣屬於歷史文化名城的河南洛陽，曾有一片比兵馬俑更為壯觀、史學價值更高的東周系列車馬坑。可惜的是，這個本可媲美兵馬俑的歷史遺蹟，在重見天日的兩年後，卻被回填了，成為古都洛陽難以言說的痛。
初白丨文
洛陽原本也有一個媲美兵馬俑的景點
清明節前，一個朋友曾向我討要洛陽人文遊的攻略。在她看來，我，一個在洛陽上過學的裝逼慣犯，應該對洛陽的人文景點如數家珍。節後，她向我抱怨，我推薦的景點門票貴，不好玩，甚至都沒地方自拍。這裡面，首當其衝就是天子駕六。
無論我如何解釋，我的朋友始終不相信天子駕六比秦始皇陵兵馬俑好。在她看來，200多外國首腦讚譽的地方，怎麼可能比不過一個巴掌大的天子駕六？
兵馬俑確實很牛逼，僅僅以清明假期為例吧，三天裡，它接待觀眾110597人次。這給西安創造了多少GDP呢？門票150，具體數字自行估算。
兵馬俑給人的視覺震撼在於“壯觀”和“不可思議”。能稱得上“世界奇蹟”的長城、金字塔、空中花園，都自帶這倆屬性。
前美國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參觀兵馬俑
很多年前在洛陽求學時，時常會想，我大河南那麼多古都，陪葬的瓶瓶罐罐倒是不少，為啥就沒有大場面的出土文物呢？
其實，洛陽本該有一個和秦始皇陵兵馬俑一樣壯觀、甚至史學地位更高的墓葬——東周系列車馬坑。
古籍裡記載，周朝統治者十分看重等級，比如天子的車可以用6匹馬，諸侯只能用5匹馬，公卿用4匹。身份和能使用的器物數量成正比。
只是，這個說法只在書裡出現過，長久以來，從未出土過實物。早在東漢，經學家們就周天子“駕六馬”或是“駕四馬”的問題發生過爭論。
天子車是六匹馬還是四匹馬，曾是個爭論不休的問題
直到洛陽挖出了周天子的車馬坑，這場經歷了1800年的爭論才有了一個定論：天子的車確實要6匹馬。
而洛陽，從此找到了自己作為數百載大周故都的物質載體，不再僅僅依存於史料。
這個車馬坑就在洛陽市中心，現在的周王城廣場、工商銀行、網通公司下面幾萬平方米的下面都是陵墓區。
但是，我們現在能看到的，只有普通公園一樣的周王城廣場和一座巴掌大的天子駕六博物館。即使是這些，我們也差點無緣見到。
探地基發現了東周最大的車馬坑，但這駕昂貴的歷史馬車轉瞬即逝
2002年，洛陽市中心擬建一座河洛文化廣場。誰也沒想到，在前期的考古發掘中，東周“天子駕六”遺存橫空出世。
在擬建的4萬多平米的範圍內，近3萬平地下“有東西”：東周墓葬710座（有墓道的大型墓葬4座），馬坑、車馬坑36座（大型車馬坑2座）。數量超過洛陽50年來所發現的總和。
而其中一座車馬坑，震驚了在場所有考古專家：
南北長42米、東西寬7.2米、深1.8米的坑內埋車26輛和馬68匹。其中一輛車兩邊，對稱擺放著的6匹馬的骨骸，這“駕六馬”的“天子之乘”以直觀清晰的形式，向世人印證了古文獻中“天子駕六”的記述。
天子駕六車馬坑，車轅、車身的構件及馬的骨骼仍清晰可見
雖然過了近3000年，車轅、車身的構件及馬的骨骼仍清晰可見。“天子駕六”保存之完好、規模之宏大，在世界上獨一無二。
這個驚動世界的重大發現讓洛陽的文物工作者興奮不已，也讓當年的洛陽決策者頭痛不已。
洛陽師院的老校長葉鵬聯合十餘位文物專家聯名向官方建議，請求放棄河洛文化廣場，以完整保護東周系列車馬坑。
官員們對文物專家搶救“天子駕六”的做法非常不以為然，認為正是這樣的人“成天琢磨那些陳年舊事”，才擋住了洛陽的發展。
在國家文物局與媒體的干預下，洛陽當局做了妥協與退讓：保留系列車馬坑中的“六駕”車馬坑，其他全部回填。
馬車下是狗的屍體
什麼叫回填？就是把挖出來的土重新填到墓室和墓道中。在洛陽讀書的時候，歷史系的老師曾意味深長地講過“回填”：“回填，就等於說這個墓，以後啥也不說了。”啥也不說了，就是沒法保護了，毀了。
回填工作在一週內即告完成。但文物專家對於這究竟是回填還是毀填，都不願再多言。葉鵬曾站在建築工地上老淚縱橫，他身邊，推土機轟隆作響，塵沙飛揚。
對於文物來說，永無天日或許是一種別樣的自保方式
幾個月後，廣場建成，原本名為“河洛文化廣場”的新建築，後來更名為“東周王城廣場”。來來往往的人們踩著兩千多年前的天子墓葬，自在而又輕鬆。
在周王城廣場晨練的人們
2004年，天子駕六博物館對外開放，佔地1200平方米，不到大遺址的二十分之一。
周天子泉下有知會很生氣的，畢竟這個小氣的博物館代表不了氣吞山河的東周王朝，那些被回填的天子墓，或許只有在考古發掘報告中才能看到了。
地面上，一尊巨大的雕塑煞是顯眼：6匹姿態各異、奔騰向前的駿馬拉著一輛古車，意欲直觀呈現“天子駕六”的不可一世。
這簡直是東周洛陽城的笑話，如此桀驁不馴的馬，哪個天子敢乘？
博物館地面上，巨大的雕塑煞是顯眼
回填東周墓葬的事情在國外的報道，比幾年後洛陽開世界郵展的報道多，臺灣中央社就向全世界同步報道了，包括香港的東方日報和法新社等均有轉載報道。
畢竟，這是東周時期規格最高的大型車馬坑，世界上獨一份。
或許有較真的湖北朋友和老陝表示不服氣，西安和荊州分別發現了秦國和楚國的天子駕六。但是，那兩座都是諸侯間的僭越行為。只有洛陽周王城廣場天子駕六車馬坑，才是周禮的體現，是真正的天子墓。
荊州天子駕六。墓主只是楚王，並非天子
2005年12月，經濟視點報《洛陽讀城之五：文化陣痛 》中談到：
“如果將其一次性全部展出，規模不亞於陝西秦兵馬俑。但是看現在，整個博物館只有那麼大點兒地方，真讓人寒心。”
3萬平方米的東周系列車馬坑，縮小到1千多平米；連個省保單位、A級景區都沒評上，能不寒心嗎？
其實，天子駕六西南銀行大樓下面，還壓著一個大墓，據說也是天子墓。但墓中橫穿過一根巨大的供水管，由於擔心會弄破供水管使墓中進水，當年人們就沒敢往下挖。
不然，大概也逃不了回填的命運。
看來，被壓在樓房下面，對墓主人興許是好事，大樓是保護傘，壓在上面就沒法挖，還能“存活”好多年，走向時光的更深處。
（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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