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奇人之——陳縣長

趙志勇

趙志勇

1940年,早春二月。

冀南一地委派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趙元寧（趙縣、元氏、寧晉）邊區聯合縣政府當縣長。縣長姓陳，叫陳翕儒。陳縣長原名史炳祥是深縣北午村人。他經常穿件紫花粗布老棉袍，腰裡除了挎著一隻手槍外，還斜插著一根旱菸袋，粗布襪、二道眉的鞋，遇到寒冬的風雪天，還戴一頂舊氈帽、一副貓皮暖耳。誰都不相信堂堂共產黨、八路軍的縣長會穿成這樣兒。據說，他在束鹿縣任區農會主任時就不騎馬，不坐車，沒有官架子，人們都叫他“走官兒”。

陳縣長來趙元寧地區開闢工作時，日偽不斷分割蠶食敵後抗日根據地,封鎖溝密如蜘網，炮樓據點稠如繁星，環境非常殘酷。他白天躲藏到相鄰的柏鄉縣邊遠村莊，夜晚再偷渡到大沙河對岸的趙縣楊村、北馮等三四個村莊活動，經常夜宿野地，日無進食。當時跟隨陳縣長活動的只有五個隊員。陳縣長曾樂呵呵地說：“縣長是我，祕書是我，科員是我，炊事員也是我……”。

陳縣長活動的地區陷於敵佔區重重包圍之中，一旦走漏風聲便有掉腦袋的危險。不過，他並沒怎麼把生死當回事，一有機會就到敵佔區出沒，動員群眾參加抗日救亡活動，動員財主捐獻，或向他們借糧借款，救濟貧苦農民。1941年，他著手組建抗日武裝，收編了秦老經等十三支隊殘匪，經整編教育，成立了抗日義勇軍，這支隊伍很快發展到80餘人，60多條槍。

陳縣長的吃住都是落腳在貧苦人家。一次，日本鬼子得知陳縣長到了西封斯村，立即組織清剿，把他堵在一戶人家牛棚裡，日本鬼子端著明晃晃的刺刀緊緊頂住他的胸口，逼問他：“八路在哪裡？陳縣長在哪裡？”他冷靜對答說：“我就是個長工，不知道什麼八路、縣長的。”鄉親們也七嘴八舌地幫腔，小鬼子看他這身破衣爛衫的打扮，真以為他就是個長工，就把他放了。

日偽在趙元寧一帶的清剿十分頻繁，陳縣長採取積小勝為大勝的戰術，抓住戰機四處出擊。1942年3月的一天，駐大誥鋪的五六名鬼子從炮樓出來清剿，陳縣長和地區隊埋伏在鬼子必經之路上，突襲了小股騎兵，幾棵手榴彈過去，鬼子就被炸懵了，短短几分鐘，活捉兩名日軍，打死了幾匹戰馬，繳獲手槍兩支。大誥鋪的鬼子們再也不敢隨便出動了。

陳縣長只要出門，懷裡必揣著窩窩頭，打尖吃飯總是在揹人的地方。有時到戶裡吃飯，老鄉都是熱情地給他烙餅擀麵，他說：“我從來不吃白麵。”加以謝絕。有一次，他和四十四區隊一起夜行軍，一邊走一邊和原懷靜指導員談工作。當部隊休息時，他就坐在路邊，從懷裡掏出一個硬梆梆的窩窩頭啃起來。這時，區隊長孫子芳從他身邊走過，彎腰一看是陳縣長在啃窩窩頭，就打趣地說：“怎麼不掏出你那大蒜辨呀？”1943年春節，陳縣長帶著一個排住到南王村的一家大院裡。大清早，房東大娘讓兒子賈老常端來一碗掛麵和兩張熱騰騰的大餅：“陳縣長，你把它吃了吧，今天是大年初一呀！……”

陳縣長說：“端回去叫你老孃吃了吧，她上了歲數，身體又不好，你不知道我不吃白麵嗎？”

令人惋惜的是，陳縣長還是發生了意外。那是1943年2月末，冀中二專署專員吳樹聲由分區一個排保護來配合工作，與陳縣長帶領的義勇軍一起住到高村。日偽軍得到消息，次日便出動重兵包圍高村。房上有火力封鎖，主要街道和村口布崗設卡，大誥鋪的鬼子也趕來增援，情況萬分危急。

陳縣長臨危不亂，鎮靜地組織突圍。他命令義勇軍衝出去一個班，在院內向房上還擊，其他義勇軍火力掩護吳專員從院牆低處突圍。吳專員脫險後，他又折身返回，與包圍圈裡的義勇軍匯合，指揮突圍。衝鋒時，被一顆子彈擊中胸部，仰倒在地。危急關頭，他喊來警衛員張六子把縣政府印章和文件埋在地下。張六子回來揹他時中彈犧牲。戰士們見此情景，爭著來搶救他，曹二嘎要揹他走，他把手槍遞過去說：“別管我了，趕緊去保護吳專員！鬼子這樣強大的火力，你們還不迅速突圍出去，都死了不成？快走！”戰鬥結束後，敵人發現了重傷的陳縣長，當即用汽車把他送到縣城裡去邀功請賞。

日軍抓住陳縣長如獲至寶，把他送進醫院，企圖軟化誘降。院長乘給陳縣長治傷的機會，假惺惺地勸道：“陳縣長，先好好養傷吧，傷好以後再做安排不好嗎？鬼子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免得皮肉受苦……”陳縣長冷笑了一下，說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共產黨、八路軍不怕死，為抗日而死是光榮的。我死後會有更多的人繼續我的事業，共產黨、八路軍是捉不完殺不盡的！請不必為我擔心。”偽院長把交談情況向日寇倉本部隊長報告後，倉本又差令趙縣漢奸頭子、偽團長郭炭塊來誘降。陳縣長不等他開口，即大聲喝斥說：“你是郭炭塊團長嗎？你為什麼要當漢奸？你知道當漢奸是國人不允許的！我是抗日的縣長，你到我這裡來幹什麼？……”郭炭塊面對連聲質問，臉上一紅一紫地說：“陳縣長，你說的道理我知道。我是中國人，又是本縣人，但是……給日本人做事，是為了飯碗……”一邊說著一邊溜了出去。

特務隊長張大麻子，與陳縣長一起工作過，曾任游擊隊長，後來變節投敵。他把禮物放在陳縣長床頭，說道：“陳縣長，別來無恙，還認識我嗎？”陳縣長聽出是張大麻子的聲音，看都沒看一眼便輕蔑地說道：“啊，張隊長，我從前認識你，現在卻不認識你了！……我有兩件事對你說，一是請你給鬼子說一聲快快殺死我；二是咱二人一起夜晚逃走去找八路！……”張大麻子見此勢不妙，便悄悄退了出去。

倉本部隊長不甘勸降失敗，親自出場了。他嘟嚕了一陣東洋話之後，翻譯官就向陳縣長學舌：“大日本皇軍到中國來是為救中國的，請你看看大日本皇軍的威力是何等的大啊！一敗中國，二敗英美，小小的八路軍能抵住皇軍嗎？你趁早參加和平陣線吧！保你不死，還給你高官厚祿。否則，你的前途不堪設想！請你善自擇之……”

“你們日本人究竟是到中國來幹什麼？殺人、放火、強姦婦女……連三歲的孩子都知道，你還些冠冕堂皇的說辭，是不是很滑稽？”陳縣長鏗鏘有力的回答，弄得倉本張口結舌，非常尷尬。倉本惱羞成怒，狠狠地罵了聲：“巴格亞魯，死了死了的有！”便怒氣衝衝地走開了。

時隔一天，日寇田淵隊長見誘降不成，想動硬的。他帶著翻譯官，手持王八盒子，滿臉殺氣走進陳縣長病房。英氣逼人的陳縣長不顧傷勢疼痛，一躍而起，向田淵撲去。嚇得田淵急忙逃出屋外，向後打了一槍，擊中了陳縣長的腿部……一位修女瞭解到陳縣長事蹟後，給抗日政府發了一封密信，寫到 “夜盡倉本三更燭，難動翕儒一條心”。

敵人無計可施，便要向陳縣長下毒手了。3月16日，荷槍實彈的日偽軍，把陳縣長從獄中提出，推上囚車。東門外的南崗坡上，站滿了群眾。日寇抓住最後的機會，用槍對著陳縣長的腦袋，威脅說：“是降是死只在你一念之間，投降不殺……”年僅37歲的陳縣長面對槍口，毫無懼色：“我是中國人，為抗戰而死是無尚光榮的。”接著，他放開喉嚨，大聲疾呼：“同胞們，老鄉們！我們要堅決抗日到底，最後的勝利是屬於我們的！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中國共產黨萬歲！……”

當日，縣委派人搶回了陳縣長的遺體，並在東湘洋村召開了隆重的追悼大會。縣參議長曹拔萃撰寫一輓聯雲：仁政布當時以碑載道博得輿論宣稱典型領袖，名教垂沒世蓋棺論定經過群英評價模範縣長。

有詩讚：

中華奇男陳縣長，

烽火抗日譜華章。

英年遭戕天地悲，

寧死不屈美名揚。

又贊：

從來趙地血性濃，

縱貫華夏義從容。

對陣倭寇無懼色，

趙州翕儒堪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