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寫過很多本武林小說,人稱“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金庸筆下,寫過很多轟轟烈烈的愛情,讓人印象深刻。但是,金庸寫過最好的愛情,並不是我們熟知的郭靖黃蓉,楊過小龍女,他寫過的最好愛情,是在《射鵰英雄傳》裡。
那天是七月初二,月在西南,吉神宜趨,他們的大喜之日。
一個青衣長劍,另一個白衣飄飄。替他們主婚的,是名動公卿的黃藥師。
男的叫陸冠英,女的是程瑤迦。
陸冠英是太湖群豪之首,程小姐是全真孫不二的徒弟,名門正派,出身清白,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陸冠英先生算是個聽話的好學生,勤奮好學了十幾年,也算學有所成了吧。
但其實,根本不值一提,黃藥師幾句話就說明白了:枯木這點微末功夫,也稱什麼大師?仙霞派的武功,跟咱們提鞋子也不配。
陸小姐這裡,關於她的相貌,金庸只用了四個字——“美貌女子”,更無其他描述,但凡用了這類不找邊際的形容詞,一出場便落了下乘。
他們的功夫加起來,還打不過尹志平;
他們的爹媽上輩子都不相識,也沒有什麼父母深仇。
所以,這是武功不高、長得普通、沒有故事的一對男女戀愛的故事。
他們似乎從未成為江湖上的焦點,也沒有上過頭條。
在那個江湖裡,和王重陽林朝英的抱憾終身相比,和趙敏郡主的“偏要勉強”相比,甚至和李莫愁小姐的苦情初戀相比,他們的愛情太質樸了些,太水到渠成了些。
從相遇相知相識到成了好事,也不過一晚上的事情。
金庸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能寫出奇崛百轉、蕩氣迴腸、上天入地、驚世駭俗的三世情緣。
也能用三言兩語勾勒出樸素的眾生相。
我們年輕的時候,大多對愛情有些妙到毫巔的理想,就像紫霞仙子說的——“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彩祥雲來迎娶我。”
所以,當郭靖從歐陽克手裡救出程小姐後,程小姐的心思就有些微妙了,“她先前對郭靖朝思暮想,自覺一往情深。”
這時的郭靖,人際圈子廣,群眾基礎好,武功高強,心性純良,嘴脣柔軟,人畜無害。
在那個時代,青年一代中,沒有人比他更出色。
而這時的陸冠英,會不會對精靈古怪的黃蓉暗生情愫,會不會想做一番轟天動地的大事業。
我們也無從得知。
但他們一見面,這些宏大的幻想都沒有了。
江湖中的大多數人,都不是蓋世英雄,也不是紫霞仙子,總會意識到自己資質平庸,武功低微。
於是,兩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年輕人,走在了一起,談起了戀愛。
結婚的那天,他們沒有說什麼海誓山盟,也沒有談人生理想,而是聊起了星座,聊起了黃曆,“今天七月初二,是我三表姨媽的生日。”
到這就結束了。
從此之後,管他浙江湖北,仇家上門,刀山火海,滄海桑田,就再也難分開了。
經歷了飛天遁地的年少時光後,我們最終要回到“不足為人道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