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一步,姜文崩潰在1993


就差一步,姜文崩潰在1993



1995年,王朔在《大眾電影》上聊他執導的《我是你爸爸》。記者問王老師:“中國導演裡,你最欣賞的是誰?”

王朔提都沒提馮小剛,他說:“當然我認為陳凱歌和張藝謀是最棒的。但如果我來做導演,我想成為姜文那樣的,我覺得寫小說也好,拍電影也好,必須獨特。我沒想到他會把《陽光燦爛的日子》拍成那樣。”

最早想拍《我是你爸爸》的是張,老謀子還想找姜文演爸爸。可惜最終這事兒黃了。

那是1992年姜文去美國之前的事。

1992年3月,姜文作為世界青年傑出人才,應邀去美國做一個月的考察訪問。到美國後,他沒去迪斯尼和拉斯維加斯,而是跟那些他傾慕已久的導演、演員們挨個兒碰了面。從馬丁·斯科塞斯到奧利佛·斯通,從伊斯特伍德到小道格拉斯,達斯汀·霍夫曼還帶著他給他媽買了幾身衣裳。

最對姜文感興趣的是斯通,他問姜文:“我打算拍一個《毛澤東傳》,你有興趣來演毛澤東嗎?”姜文說:“我太瞭解他了,要演的話沒有第二個人能超過我。”

兩人約好日後再續,可惜這事兒也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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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也無所謂,想必當時姜文的心思早不在演電影上。拍完《本命年》,他就對劉曉慶說:“我想去美國學導演。”劉曉慶說:“導演不是學出來的,是幹出來的,你要當導演趁早,有激情的時候容易出來作品。”

謝飛、田壯壯和張藝謀都攛掇他,姜文開始四處找好小說,先後看上過池莉的《你是一條河》和蘇童的《紅粉》,都沒撈到版權。

就在這時,住他家馬路對面的王朔漫不經心地丟給他一篇《動物凶猛》,讓他回家沒事兒讀讀。王朔當時是把《動物凶猛》當作壓箱底的活,不願輕易許人。

他是看準了姜文的大院背景。

那天夜裡,在北三環東路西壩河的一棟樓裡,姜文一口氣看完了《動物凶猛》,激動得差點沒睡覺。畫面、聲音乃至氣味,都紛紛湧進了他的腦海。

王朔給姜文小說時,就有導演不知道怎麼拍成電影。還有人說:“姜文拍不了這東西。”

多年後,姜文做客一檔節目,阿憶也說:“你怎麼想著拍《動物凶猛》的,不好拍啊。”姜文說:“那不是一首詩嘛。”阿憶說:“可裡面有不少罵人的話。”姜文:“罵人也可以是詩啊,一個‘cao!’,千言萬語都在裡面。”

起初姜文想讓王朔寫個本子,王朔不幹。當時他寫劇本已經寫噁心了,對他的創作欲有了極大傷害:“尤其害怕給有追求的導演寫劇本,慘痛經歷不堪回首。”王朔告訴姜文,這東西最好你自己寫,從你自己心裡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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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美國訪問回北京後,1992年5月,在西壩河那間6平米的小屋裡,姜文一邊聽《鄉村騎士》一邊將思緒撥回到70年代,徹底與世隔絕,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寫劇本。一個半月後,把6萬字的《動物凶猛》寫成了7萬字的初稿,第二稿又寫到了9萬字。

王朔拿過劇本一看:“可嘆我混了這麼久,有時候確實欺世盜名。”

這就有了中國影史上那段著名的獨白:

“那時候永遠是夏天,太陽總是有空出來伴隨著我們,陽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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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10歲的姜文到了北京。6歲之前,他在唐山。解放前他姥爺在湖南開煤礦,國民黨要撤退時,他姥爺被突擊入黨,結果留在大陸,被扣了四頂大帽子。直到姜文出生,他姥爺才被特赦放出來。

由於受不了帽子的壓力,他姥爺的六哥跳井死了。一家人表面上高興,其實心裡都是委屈。姜文小時候覺得處處不如人家,老被人欺負。直到去了貴陽,天才亮了一點。

在唐山時,姜文常被帶去看電影,什麼《紅燈記》《兵臨城下》,紀錄片《珍寶島的故事》。到了貴陽,有一次他看到部隊放映員對著牆倒片子,發現原來電影原理挺簡單的,回家就貓在蚊帳裡,拿剪紙小人和手電筒編打仗的故事。那時電影就是生活,整天跟人拽的都是電影裡的臺詞兒。

到北京後,姜文住內務府街11號,在72中讀書。那學校出過導演夏剛、攝影家孫誠和話劇演員濮存昕。在那兒,姜文遇到了英若誠的兒子英達。兩人很快成了哥們兒,常去對方家裡串門兒,像《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面一樣,在屋頂上抽菸、彈吉他、唱蘇聯歌。姜文唯一沒幹的就是上街拍婆子,他年齡比玩伴兒們小,只能先看著。

這和王朔一樣,年少時喜歡的都是姐姐。所以後來拍電影,姜文老是熟女審美,從寧靜、陳沖到《邪不壓正》裡的許晴,少不了美輪美奐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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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裡的孩子皮,同樣大院出身的馬未都都說了,那時候打孩子,簡直家常便飯。一天到晚樓道里都是孩子哭天搶地的聲音。姜文自然也沒少捱打,很多時候都睡覺了,他那脾氣躁的媽就給他叫醒,一通亂揍。

少年姜文還聽說了一件特別傳奇的事:當時管理科長想把國旗掛上院內製高點,40多米高的煙囪,他自己死活不肯上去,結果是一個14歲的孩子爬了上去,並在40釐米寬的煙囪頂上走平衡木,一時風頭無倆。

多年後,姜文把這個橋段拿到《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安到了馬小軍身上。

姜文從小模仿天賦過人,72中有部電話,他老趁著看電話的人不在跑去亂打。他給演《風火少年》的安振江打,一上來把電影臺詞給背一遍,安老師說您哪位別開玩笑,他又順一遍,氣得安振江破口大罵:“你他媽是中國人不是?”姜文還特會模仿趙丹,又給演員馬精武打,人問您哪位,他學趙丹:“小馬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1981年,英達考上北大,姜文落榜。他正在家晃悠呢,英達說你不是愛看電影嗎,不如去考電影學院試試。對錶演姜文開始沒當回事,小時候他在貴陽就上過舞臺,演一個劇目叫《消息樹》。在北京又經常跟英達去人藝看《茶館》,前後看了二十多遍。

有一次他就說:“於是之長得不行,戲演的棒,看來演員可以不靠臉吃飯啊。”

在電影學院的考場,姜文演了一段《烈火中永生》革命烈士許雲峰和特務頭子的對話。老師讓他回家等信兒,後來回信到了,上面寫了八個字:

安心工作,安心學習。

姜文就知道沒戲了。

英達還是鼓勵他,找人藝老師給他輔導,第二年騎著自行車拉他進了中戲考場。當時考試要求穿球鞋,姜文穿布鞋,老師就說你還是別考了。幸虧有同學借鞋給他,不然又沒戲。演完小品《火車上》,他又朗誦了一段契訶夫的《變色龍》。

本來由於形象不佳,有老師打算讓他走人,中戲的張仁禮力排眾議:“別看他長得不怎樣,這麼小就能把契訶夫的幽默感表現出來,這孩子悟性非常高。”

拿到通知書,姜文特高興,回去拿給他媽看。老太太都沒正眼瞧一下,指著旁邊:“那兒有一盆衣服,你去把它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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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姜文確實與眾不同,學戲的時候老愛問為什麼,老師這麼演,他問那我這樣演行不行?改不了的是皮。編劇史航就說過,那時中戲男生鬧騰,鄰居很煩,要去投訴。姜文帶著倆學生假裝街道幹部,跑鄰居家走訪瞭解情況,臨走時說:

“相信組織嗎?相信組織就別鬧了!在這裡簽字,我給你們落實!”

還有個段子,也是史航講的。說姜文和嶽紅搭檔過一個作品,演一對要分手的情侶,來到小飯館分東西,沒錢吃飯,各自點了瓶汽水。喝完,姜文拿著倆空瓶子要去退,嶽紅不給,把瓶子擦了擦,裝進包裡。姜文一愣,立馬想到一個動作:把自己的瓶子擦乾淨放書包裡,然後才走。

史航說:“這是姜文演戲很騷很細的地方,一下子就表現出什麼叫這男孩兒被女孩兒教會了要留下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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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電視劇《末代皇帝》劇組找到姜文,打算讓他演溥儀。

等了一段時間,一天碰見一同學,人家問他幹嘛呢這一天天的,姜文說:“我在家等著演《末代皇帝》呢。”同學說:“不會呀,我聽說都開拍了。”

姜文不信,跑去劇組一問,才知道劇組前後腳找了他跟陳道明,角色給陳道明瞭。

姜文說:“幹嘛不給我演。”劇組說:“陳道明長得比你有觀眾緣,要不你演他弟弟?”

姜文拍屁股就走了。

然而世事無常,《末代皇帝》一拍就是四年。籍籍無名的陳道明每天騎著自行車去拍戲,成天惦記著劇組的夜宵。等《末皇》播出,已經是1988年。而這一年,姜文主演的《紅高粱》已經拿到了柏林金熊。

錯過《末代皇帝》後不久,導演陳家林要拍電影《末代皇后》,於是找到了姜文。為此,姜文把溥儀的《我的前半生》翻了個稀爛。那時姜武跟他睡一個屋,根本沒法兒睡覺,只要醒著,就要跟他聊溥儀。

片子問世,姜文果然嶄露頭角。謝晉導演問他:“我這兒還有一個角色,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演。”姜文問誰呀。

謝晉丟給他一本《芙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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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鎮》的分量自不必多言,展現“文革”前後20年的歷史畫卷,人生跨度也不小。去謝晉家試戲時,姜文演了個結婚登記的小品,臺詞都是現編的。謝晉讓他再來一遍,他又演出了不同的效果。後來謝晉又看他演的話劇,角色基本上就定了。女主角早定了劉曉慶,可劉曉慶當時演北影《紅樓夢》裡的王熙鳳,沒有檔期。謝晉就天南地北找別的女演員,姜文就天天陪著搭戲。

為了演好秦書田,姜文在長沙、衡陽訪問了50多個“右派”,給秦書田寫的人物傳記比《芙蓉鎮》小說還厚。有時候大半夜爬起來,跑去取景地給自己設計戲。

全劇組8個演員,姜文最小,點子最多。在《芙蓉鎮》劇組,從服裝、場景、動作乃至情節,不少都是姜文自己設計的。謝晉多大的咖位,也由著他折騰,只要演得好,就用。秦書田拿掃帚掃大街跳起華爾茲那一段,就是姜文自己精心設計的,最後給觀眾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到了《紅高粱》劇組,姜文還是那德行。一天到晚不睡覺,就想著怎麼設計戲,迎娶九兒那一段“顛轎”就是他設計的。

夜裡人家都睡了,他一個人還滔滔不絕跟那兒聊:“你說你們睡這麼早幹嘛?”

沒拍《紅高粱》之前,姜文遇到上影廠一個拍農村題材的導演,問:“哪天你給我安排一個角色?”導演聽了微微一笑,意思是你姜文還能演農民?他是沒想到,姜文為了演餘佔鰲,能在河邊上游泳遊一天,就為了把自己晒黑。為了拍闖九兒臥房那場戲,猛灌了自己半斤高粱燒,喝得兩眼發直舌根發麻。

後來張藝謀也說:“拍《紅高粱》的時候我不懂怎麼把握人物,幸虧有姜文在,不然這片子絕沒有呈現出來的那股自由狂放的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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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本命年》時,謝飛導演就說:“姜文肯定得自己拍戲,遲早。”田壯壯也勸他:“你快拍吧,拍了我給你演成了吧?”

只有陳凱歌對他說:“姜文啊,好的演員一百年出一個,你這麼有天賦,還是專心演戲吧。”張藝謀說:“他就是要當司令官的人,當不了底下的兵。心氣這麼高,又那麼有能力,你要讓他不拍電影都不可能。”

《動物凶猛》來的正是時候。

可惜寫完劇本後,一直沒人給姜文投資。那時姜文已經不大瞧得上電視劇,一天看《編輯部的故事》,把飯燒糊了。正巧鄭曉龍在籌備《北京人在紐約》,就把姜文請家裡,讓他看小說。姜文把小說拿回家,丟給他爸媽。他爸媽一晚上翻完後得出結論:

這戲你得去。

這戲最早也請了陳道明。1990年《圍城》大火之後,陳道明92年帶著杜憲在紐約進了劇組,杜憲負責做飯,陳道明負責開車。陳道明那叫一個野,開車不問路,而且哪兒都敢去。有一次陳道明拉著鄭曉龍去機場接人,杜憲接到個電話,人家問陳道明什麼時候回來,杜憲說:“我也不知道,因為要接的人都到了,他倆不知道把車開哪兒去了…”

當時說好了,夫妻兩人在戲裡都有角色。合同都簽了,但後來兩人卻辭演。角色最後就落在了姜文頭上。那時候電影開始走下坡路,電視劇才是王道,沒想到這一演,成了一個時代的標籤。

1995年,陳道明又演了一部《上海人在東京》,然而珠玉在前,播出來沒多大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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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紐約,還在給鄭曉龍當副手的馮小剛見識到了姜文的厲害。當時劇組住在紐約長島一個小鎮上,一天夜裡,電視裡播放《桂河大橋》的電影預告片。馬曉晴,也就是在電影《頑主》裡賣手絹跟葛優假裝談戀愛的那位姑娘,跟姜文起了一個爭執。

馬曉晴堅持《桂河大橋》裡主演的名字叫大衛·裡恩,但姜文說:“這裡面沒什麼大衛·裡恩,導演叫大衛·尼文,拿過奧斯卡,電影我看了七遍。”兩人向學電影的攝影求證,攝影師站馬曉晴,給姜文氣個半死。

姜文說:“來,咱倆打個賭,誰要是輸了,有權利對對方做任何事情。”

當時馮小剛和艾未未也站馬曉晴,一幫人開車去曼哈頓,一個小時後回來看了帶子。馬曉晴臉“刷”地一下就綠了。

姜文是對的。

馬曉晴走到姜文面前:“你贏了。”

姜說:“按約定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

隨後,他讓馬曉晴坐椅子上,臉對臉衝她說:“我就是想告訴你,心裡沒數,別跟人打賭,尤其別在電影上跟我抬槓。”

這個故事出自馮小剛,後來他說自己就落下個病根:凡是姜老師說的話就深信不疑,凡說姜老師做的事就拍手叫好。

不過,《北紐》火了之後,一直作為王志文粉絲的姜文他媽還是不怎麼興奮,扭頭問姜文:“什麼時候能請王志文來我們家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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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陽光燦爛的日子》能問世,夏雨能拿威尼斯影帝,電影能成為美國《時代週刊》評選的十部年度電影榜首,這都多虧了一個人,那就是劉曉慶。

姜文拉不到投資時,是她到處牽線搭橋,從香港的文雋和雲南一個老闆那裡找來了錢。之前姜文去香港和萬梓良合拍電影《狹路英豪》,文雋看了就愛,得知姜文拍片,舉雙手支持。兩方面定金很快打到了北京。

姜文迎來了他的1993年。

為了找合適的演員,姜文煞費苦心,廣告登到《北京晚報》和《新民晚報》,全國範圍內找人,需要兩個長得像他的演員,一個12歲,一個17歲。很快,畫家秦生就接到了不少朋友的電話:“老秦,姜文招演員呢,你兒子長得那麼像姜文,趕緊讓他去報名。”

當晚8點,夏雨的資料被送到姜文面前。姜文趕緊把他媽也找來,老太太一看:“沒錯,跟你中學時一模一樣!”

誰來演米蘭呢?一開始姜文考慮過蔣雯麗,但估計覺得蔣雯麗偏柔弱了。顧長衛說我給你推薦一人吧,就把寧靜請到了北京。寧靜也沒抱太大期望,試完戲聽說劇組都開拍了也沒接到通知。突然一天夜裡,劇組打電話讓她去一趟,寧靜那天丟了一對耳環,正煩著呢:“試戲我就不來了啊。”

人說:“來吧,明天拍你的戲!”

正式開機的日子是1993年8月23日,那天是王朔的生日。現場貼了兩行特別顯眼的大字:陽光永遠燦爛,朔爺永遠牛逼。

姜文說了幾句官方講話,請王朔上去發表指導思想。王老師多羞澀的人啊,紅著臉說:“都挺不容易的,就這麼著吧!”

更不容易的事還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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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機之前,姜文把劇組的小演員都圈到北京郊區良鄉,搞了一個月的封閉訓練。不準帶零花錢,不準跟家裡打電話,早上六點起來做操,學革命歌曲,看蘇聯影片,訓得有模有樣。演員準備好了,劇本也下了功夫,提前研究了不少電影鏡頭,但第一次拍戲,姜文還有點懵。

開機第一場拍澡堂那場戲,於北蓓進澡堂子調戲男孩兒們,拍了足足三天,夏雨洗澡洗得皮都快掉了。

很快,姜文找到了一個獨家拍法。

那就是不惜成本。

馬小軍送他爸走那場戲,劇本上就三行字,結果他拍了半個月,調動了20輛坦克,十多架飛機,一大幫群演,拍了差不多4個小時的素材。最後用到正片裡的也就3分鐘。小說裡米蘭那張令人心馳神蕩的照片,他直接用電影攝影機給寧靜拍了10萬格底片,一千多個鏡頭,最後選出了一張。

《陽燦》結尾馬小軍在泳池裡絕望的鏡頭,姜文拿四臺攝影機反覆拍了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膠片。電影裡所有廣播的聲音,都是找廣播學院的人錄的,開場那首“革命風雷激盪”的曲子,硬是請了80人的交響樂團和100人的合唱隊重錄。飛機重新刷過,馬小軍爬的煙囪重新刷過。無論顏色還是聲音,全都要還原他記憶裡那個味兒。

這拍法,姜文日後算是一條道走到黑了:拍《鬼子來了》動了48萬卷膠片,4000多個鏡頭;拍《太陽照常升起》花1000萬從雲南到甘肅,一路動用幾百種飛禽走獸,花30萬拼了一箇舊火車;拍《讓子彈飛》光花絮剪下來就是3000個小時的時長。《邪不壓正》周韻做製片,竇文濤問他:“預算超了怎麼辦?”姜文說:“什麼叫預算啊?那拍電影就是請觀眾吃飯,你還算飯錢?”

但在拍《陽光》的時候,姜文是幾度彈盡糧絕。沒多久定金花光了,碰上一家公司撤資。劇組窮得只能一頓吃一個菜。很快,他們就到處賒賬,以前去過景點也不讓劇組進了。劉曉慶每隔一段時間就接到電話要錢,只回倆字兒:“打錢!”

王朔把積蓄砸了進去,製片主任連他爸的國債券都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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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王朔飾演“小混蛋”拍了一場戲,因為緊張煙癮復發,大冬天拍夏天的戲凍得滿臉鼻涕。在老莫那場戲,一幫軍官把他往天上丟了一夜,後來大家累了,掉下來都沒人接,要不是有人伸了一腿,王朔就殘了。

第二天走出老莫,王老師的明星夢就碎了。年底飯局上,姜文精神萎靡,一個人問你還要拍到什麼時候,有人開玩笑說:“片子已經改名兒了,叫《大約在冬季》。”

姜文差點急了。

再次見到姜文時,他對王朔說:“前兩天剛喝醉,現在還難受。”

當時不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你不是牛逼嗎?這次栽了吧?

1993年,那是姜文個人電影史上最暗淡的日子。那一年,陳凱歌的《霸王別姬》震驚世界,老謀子最好的片子《活著》也憋著一股勁兒,《青蛇》把徐克的電影美學推向了頂峰,周星馳獻出了他無厘頭的集大成者《唐伯虎點秋香》,李安在《推手》之後靠《喜宴》奠定了自己的位置,連劉鎮偉也拉著拍《東邪西毒》的一幫人拍出來了個人生涯最高峰之《東成西就》。

而姜文,他在初冬寒冷的片場給馮小剛縫釦子,白天吃方便麵,晚上睡兩三個小時,體力嚴重透支。儘管如此,燒錢的速度仍將拍戲的速度遠遠甩在身後。

要不是後來劉曉慶想盡辦法有拉來一筆投資,片子很可能活不過那個寒冬。

1994年1月,在無數次起死回生後,《陽光燦爛的日子》終於殺青。

姜文的1993年,就此落下帷幕。


就差一步,姜文崩潰在1993



坊間傳聞,《霸王別姬》開拍之初,陳凱歌想找姜文演段小樓,姜文看了本子之後說:“我怎麼就不能演程蝶衣呢?”

陳凱歌轉身就找了張豐毅。

但在現實中,姜文就是程蝶衣。對電影他也是那六個字:不瘋魔,不成活。

拍《鬼子來了》時,製片主任有個特點。平時大家講話:“一二三四五…”,他不那樣講,他非要講“一二三,三四五,五六七…”姜文問他結果,他跟姜文說過程,姜文問他過程,他要說結果。最後姜文直接把他編進電影,於是就有了那段“我出了村,過了河,我過了河,上了岸,我上了岸…”

拍《陽光燦爛的日子》,裡面夏雨本來有段戲,他去人家裡偷東西,拿起一樣,特滿足地說一句“嗦嘎”。拍的時候夏雨一直演不好。姜文就摟著他說:“你看這表這電視,它們什麼都不是。”夏雨問,那是什麼?姜文說:“你上中學有喜歡的女同學吧?你摟著我,好比你摟著她。你手還別閒著,順著她脖子,順著她的襯衣,你就往下順。順到你想順的地方,這兒就是表,再往旁邊,是那電視……明白了嗎?”

夏雨聽得臉紅,演起來就出彩了。

可見姜文腦子裡,電影和生活就沒分開過。


就差一步,姜文崩潰在1993



從10歲到1993年,姜文在北京生活了20年。那20年裡,他都還算挺順的,也沒碰過什麼絕境。最大的挫折也無非是考電影學院失敗和讓他媽半夜拎起來打一頓。

陳道明先演了溥儀,他後演,結果他比人家還火。等陳道明火的時候,他已經去了柏林。幹演員這事兒,在那個年代裡,他是最順的。偏偏在最順的時候,姜文跑去拍了電影,一路負債,了了自己的心結。

1993年對姜文來說,好像是漫長的黑夜,但其實更像為新春而準備的寒冬。

這是《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命運,說到底,其實是一個人在時間中的命運。很多人這輩子都要經歷這樣的時刻,熬過去的,活著,沒頂住那一口氣,自然就死了。

姜文牛,不僅牛在他頂了過去,關鍵是他明明能過春天,非把自己投向了漫長的黑夜。

說白了,人活著,不也就這點兒念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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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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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謝大家花了這麼長時間讀完此文。

我是叉少,平時就喜歡埋首故紙堆,考古往事,於是開了一個叫“叉燒往事”的號(公號ID:chashaows),在這個號裡,你可以看到那些不為人知的江湖恩怨,也會發現,原來人世間的事,早在多年前就埋下了伏筆。

關注公眾號,後臺回覆【1993】,可提取文章《請回答1993,中國文藝的傷心往事》

相同的1993,卻有著不同的故事

長文創作不易,如果故事有打動你,希望能關注、轉發、點贊、評論鼓勵一下,也歡迎留言互動,叉少會堅持把這件事做下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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