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失樂園》，愛情終歸要落實到穿衣吃飯上去才真實長久'

電影《失樂園》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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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看完了渡邊淳一的《失樂園》。這是一本爭議頗大的小說，欣賞的人視若珍寶，厭惡的人棄如敝履。

作品講述的是一場“悲劇性”的婚外戀，是一部描寫成熟的男人和女人追求終極之愛的傑作。

為什麼是悲劇？因為男女主角最後喝下劇毒的紅酒，共赴死亡之旅；為什麼“悲劇性”三個字要打引號，因為最終他們追求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這又未必是悲劇了。

作者這樣說這本小說：

假如一個有婦之夫和一個有夫之婦狂熱的相愛了。他們首先會考慮生活在一起或結婚。可是他們都已經結過婚，他們深知，即便是最熾熱的愛也會因婚後浸泡於日常瑣事而漸漸變得乏味，到頭來，相愛的人只會成為生活的伴侶。倘若不願意這樣，而希求永遠保持最熱烈的愛，他們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在愛的極致一起死去。愛的紐帶就再也不會鬆懈了。出於這樣的考慮，他們摟抱在一起，喝下了含有毒液（氰化鉀）的紅酒，共赴死亡之旅。

男女主角叫久木和凜子，他們都有各自的家庭，久木厭倦了二十幾年的家庭生活，一開始與凜子之間，更多的是一種體驗紅、白玫瑰的打算。

而凜子與丈夫的感情本就不合，初遇久木，書中並未交待她是怎麼想的，但我想，這樣情形下出軌的男女，特別是男主角久木，一開始並未想到會與凜子發生真正的愛情，卻在性與愛中不斷的沉淪，最後得不到救贖。

書中的細節描寫非常唯美細膩，對性心理的分析很準確，對婚姻與愛情的討論也值得深思，同時看完也覺得很沉重。

作者將他們的感情發展與四季的節氣對應起來，在周遭變化景物的細緻描寫中，他們的感情也由最開始的萌芽，升溫，熱烈，沸騰，到最後有了衰落的苗頭時，一舉走向毀滅（或者說是永恆）。

開到荼蘼花事了，十分紅處便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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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中有大段的關於性的描寫，這是本書引發熱議的焦點之一，有人就說作者猥瑣，非要寫那麼直白嗎？非要寫那麼多的細節嗎？

這個怎麼說呢？

在《金瓶梅》的開篇有這樣一段：“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

宋代大文豪蘇軾非常喜歡談佛論道，和佛印禪師關係很好。有一天他登門拜訪佛印，問道：“你看我是什麼。”佛印說：“我看你是一尊佛。”蘇軾聞之飄飄然，佛印又問蘇軾：“你看我是什麼？”蘇軾想難為一下佛印，就說道：“我看你是一坨屎。”佛印聽後默然不語。於是蘇軾很得意的跑回家，見到蘇小妹，向她吹噓自己今天如何一句話噎住了佛印禪師。蘇小妹聽了直搖頭，說道，“哥哥你的境界太低，佛印心中有佛，看萬物都是佛。你心中有屎，所以看別人也就都是一坨屎。” 這個故事說明人的心放在什麼東西上，就有那個東西的看法。

我們有時候讀書，同時也在被書讀。

《失樂園》中關於性的描寫，推動了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和男女主角感情的進展有很大的關聯。久木與凜子“萬里挑一的性和諧”，是他們愛情的基礎，也是促使他們沉淪並最終走向死亡的原罪。

作者的本意不僅僅是寫這一對男女的愛情，而是透過性，寫人心深處的慾望，寫一種危機感。

因為人對其他任何方面的慾望，都和性的慾望有著類似的發展軌跡：瘋狂渴望、得到、滿足、然後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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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的主題是婚外情，這也是引發爭議的焦點之一。

有很多人覺得，作者將婚外戀寫得如此唯美，是一種道德的淪喪。還有人列舉出渡邊的“婚外戀三部曲”《失樂園》、《櫻花樹下》、《泡沫》三本書，覺得頻頻寫出這樣主題的作者，定是一個失德之人。

這讓我想起了胡蘭成這個人，由於他在政治上的搖擺和在愛情上的不專一，使人們忽略了他的文學才華。

怎麼說呢？我還是覺得，作品歸作品，道德歸道德。

婚外情是不道德的，但並不是連帶著連描寫婚外男女之間的感情都是可恥的。

我記得在今年春節期間，寧波老虎園一遊客逃票被老虎咬死的事情刷屏，我在一個群中看到討論這個問題，有人指責動物園老闆黑心，票價定的太高，導致百姓看不起而逃票。我當時有點忍不住，就表達了幾句個人觀點：進動物園買票是天經地義的，人家是明碼標價，買不起就不要看，這又不是剛需。結果對方這樣說：那麼多官員貪汙了多少億？國家給老百姓免票這麼艱難嗎？這樣一說，我還能說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正常的商業行為要扯到官員貪腐問題上來了，一碼歸一碼，有的人自認為自己的觀點站不住腳的時候，就會扯上其他來打掩護。貪腐百姓人人都恨，爭論任何事情的時候將貪官放在前面做擋箭牌，對方就無話可說了，一旦再有不同意見，就等於是貪官的代言人，站在了大眾的敵對面。

其實文學也是這樣，如果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來評論某本文學作品，這樣的人，就只能去看“入黨申請書”了。

王小波曾在《論戰與道德》這篇文章中說：“當我和別人討論文化問題時，我以為自己的審美情趣、文化修養在經受挑戰，這方面的反對意見就如飛來的子彈，不能使我懼怕；而道德方面的非難就如飛來的糞便那樣使我膽寒。”

這本書雖然是寫婚外情，但同時寫的還有中年人的掙扎，寫一種無力感，寫人活著的一種本能的痛苦，寫人的本性，寫婚姻的真相，作者只是將現實生活中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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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的爭議之三，是男女主角為什麼非要選擇殉情？

和所有的婚外情一樣，久木和凜子遭受到了來自世俗的責難。

久木的妻子冰冷的要求離婚，可是久木和所有貪心的男人一樣，雖然覺得自己深愛的是凜子，但真正要離婚的時候，他又有些退縮，有些留戀二十幾年家庭生活的溫暖。同時，這段感情使他在事業上遭遇了很大的挫折，凜子丈夫的舉報信，董事的冷眼，同事隱藏著羨慕與嫉妒的冷嘲熱諷，他最終辭職。

凜子的丈夫卻剛好與久木的妻子相反，他怎麼都不願離婚，要以婚姻拖住凜子以圖報復。凜子母親及哥哥也為此事與她斷絕關係。

道德不會阻止愛情的發生，卻會加重當事人內心的不安。他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但這並不是造成他們自殺的主因。到了故事最後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太在乎這些了。

真正讓他們生無可戀的原因是：他們追求的是極致的愛，是不褪色的愛。他們已經得到了，他們還想永久的保留下去，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無法解決的，所以他們選擇以死亡的方式來保存這份極致的愛。他們的死並不是逃避，而是追求。

作者渡邊淳一說，這本書不僅僅是寫婚外情，更多的是寫愛的轉變，人的真實感情的變化。

久木與妻子之間，也曾有過愛情，可最終歸於平淡；他與凜子之間，他們心裡都清楚，最終也是會冷卻，慢慢變成和他妻子那樣的感情，更多的像搭夥過日子。

這一點凜子更是深有體會，她在看到久木妻子之後，更加堅定了二人共同赴死的決心，“就算你不會厭倦我，我也可能會厭倦你”，所以她想要將二人的感情拋物線定格在最高點。

社會的壓力，家庭關係的混亂，以及最後他們所知道的兩對情侶的殉情的極端事件，終於讓他們下定決心終結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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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愛過，但書中描寫的久木與凜子那種極致的感情，可能真是“萬里挑一”的，不知道遭遇到這麼契合的另一半，究竟是他們的幸，還是不幸。

他們為此殉情，在世人看來很不幸，但或許他們正手牽手站一旁冷笑：你們這群不懂愛的可憐人。

作者渡邊覺得，死亡並非是一種極端悲哀的事情，他認為死亡是一種強烈的自我表達的方式，久木與凜子也一再希望，他們的死能讓給世人震憾的感覺，讓人們記住他們。

我有些能理解他們的做法，但並不贊同。

花開花落、月缺月圓、緣來緣去、人聚人散，都有其規律，愛情到了一定時候，轉化為親情是必然的。

死亡是一種勇氣，但接受愛情歸於平淡，也是一種勇敢。

三毛說：“愛情如果不落實到穿衣、吃飯、數錢、睡覺這些實實在在的生活裡，是不容易天長地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