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認定中國為“匯率操縱國”並非心血來潮'

本報記者 張娜

美國當地時間8月5日約18時，美國財政部長姆努欽（Steve Mnuchin）發表聲明稱，認定中國為“匯率操縱國”。這是自1994年以來美國首次給中國貼上此標籤。

中國經濟時報記者就此次事件的背景、影響、前景等問題採訪了中國工商銀行城市金融研究所分析師郭可為。

美國認定“匯率操縱國”的標準及程序

中國經濟時報：歷史上美國認定“匯率操縱國”的情況是怎樣的？

郭可為：截至目前，美國財政部只將中國、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列入過“匯率操縱國”名單。日本在1988年10月和1989年4月兩次將美國列為“匯率操縱國”。韓國在1988年10月、1989年4月和1989年10月三次將美國列為“匯率操縱國”。中國臺灣在1988年10月、1989年4月、1992年5月和12月四次被列入“匯率操縱國”名單。

不包括此次列入，中國大陸在1992年5月、12月，1993年5月、11月，1994年7月共5次被列入“匯率操縱國”名單。

美國財政部在2019年5月28日發佈的《美國主要貿易伙伴宏觀及外匯政策報告》中稱中國不滿足美國法律規定的“匯率操縱”的標準，但是強調了對與中國鉅額貿易逆差的擔憂。除中國外，德國、冰島、意大利、日本、韓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和越南等8國被列入“觀察名單”。日本和德國自2016年4月的報告以來，一直各滿足三條標準中的兩條。新上名單的意大利、愛爾蘭、馬來西亞、越南也均同時滿足經常賬戶順差以及貿易逆差方面的兩條標準。新加坡則滿足經常賬戶和匯率干預的兩條標準。

中國經濟時報：美國認定“匯率操縱國”的標準是什麼？

郭可為：主要分為廣義標準和量化標準。

廣義標準：根據《1988年綜合貿易和競爭力法案》，美國財政部必須在半年報中審查各國是否為了阻止國際收支調整的有效平衡或獲取不公平的競爭優勢，而操縱本國貨幣與美元之間的匯率。該法案中，美國對“匯率操縱國”的認定標準為存在鉅額對美貿易順差且存在大量經常賬戶盈餘，但並未設定具體的技術性標準。

量化標準：2016年2月，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簽署了《2015年貿易便利和執法法》，要求美國財政部對美國主要貿易伙伴的匯率和外向型政策加強分析，並且每半年向國會提交一份報告，具體時間就是在每年的4月和10月。依據2015年美國《貿易簡化及貿易強化法案》，美國政府要想認定一國為“匯率操縱國”，須滿足三個條件，一是對美貿易順差一年超過200億美元；二是經常項目盈餘佔到GDP的2%；三是通過匯率干預買入的外匯一年超過GDP的2%。

如果一個國家和地區符合上述3項指標，就可被認定為“不正當操縱匯率”。如果滿足2項標準，或者在美國的總體貿易逆差中佔比過大，則被列入匯率操縱觀察名單。中國自2016年10月以來，就僅滿足貿易順差方面的一條標準。

中國經濟時報：美國認定“匯率操縱國”的流程是怎樣的？

郭可為：首先，對美國主要貿易伙伴的匯率和外向型政策進行分析與認定。其次，與“匯率操縱國”進行溝通協商（施壓）解決匯率操縱問題。最後，如果一年後對方沒有采取實質性動作，美國將採取懲罰性措施。

中國經濟時報：您能否介紹一下美國意欲修改“匯率操縱國”的標準？

郭可為：2018年以來，美國政府多次強調，未來不排除改變衡量匯率操縱的認定標準。美國財政部部長姆努欽表示，正在考慮兩種修改方法。一種方法是根據《1988年綜合貿易和競爭力法案》對匯率操縱的廣泛定義來認定“匯率操縱國”。另一種方法是改變判斷一個國家是否存在競爭性貨幣貶值的標準。美國財政部可能會考慮添加各種具體標準，包括貿易與收支平衡、匯率干預、貨幣走向、匯率實務、外匯儲備、資金控制以及貨幣政策等。

美國認定中國為“匯率操縱國”的主要原因

中國經濟時報：美國政府認定中國為“匯率操縱國”是心血來潮，還是蓄謀已久？

郭可為：並非心血來潮，最直接原因和深層次原因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破七”是導火索。今年8月5日，人民幣對美元離岸和在岸匯率先後突破“7”的整數關口，這是自2015年“811匯改”以來，人民幣匯率首次“破7”。美國總統特朗普隨後發佈一條“推特”稱人民幣大幅下跌是“匯率操縱”，並暗示他希望美聯儲能夠對此採取行動。

其次，特朗普對中國操縱人民幣匯率懷有成見是重要因素。美國總統特朗普在2016年競選以及上任初期，曾多次指責中國操縱匯率，並將給中國貼上“匯率操縱國”的標籤。他認為，中國降低人民幣匯率以換取在國際貿易中的出口優勢，繼而導致美國對華大額貿易逆差。此次美國財政部的聲明中也特別強調，是在美國總統特朗普的“支持”（auspices）下，作出了認定中國為“匯率操縱國”的決定。

最後，中國堅持維護自身利益不屈服美國的“極限施壓”是根本因素。由於美國的多次出爾反爾，多輪中美經貿磋商總是功虧一簣。今年7月30日—31日，中美第12輪磋商剛剛在上海結束。白宮7月31日發表評論稱，美中（貿易）談判建設性地結束，美國期待9月初繼續進行討論。但在8月1日，特朗普繼續極限施壓並表示，將從9月1日起，對從中國進口的3000億美元商品加徵10%的關稅。中國商務部對此表示強烈不滿、堅決反對。中方將不得不採取必要的反制措施，堅決捍衛國家核心利益和人民根本利益。具體措施為暫停美國農產品採購，對8月3日後新成交的美國農產品採購暫不排除進口加徵關稅。面對中方維護本國利益的強硬態度，美國政府開始在匯率領域開展“極限施壓”。

被認定“匯率操縱國”之後可能出現的四種情況

中國經濟時報：您認為，美國財政部認定中國為“匯率操縱國”之後未來可能會出現怎樣的情況？

郭可為：此次中國被列為“匯率操縱國”之後，未來可能會出現四種情景。

一是較好情景。美國減輕對中國的“極限施壓”，中美經貿磋商進展順利，中美貿易開始恢復。人民幣對美元匯率持續穩定在7以內，中美匯率磋商達成協議，美國取消中國“匯率操縱國”的認定，此種情況概率較小，約為20%。

二是一般情景。美國繼續對中國的“極限施壓”，中美經貿磋商進展緩慢，中美貿易仍維持在低位。人民幣匯率在6.9至7.1區間內波動，較多在7以內，中美匯率磋商均取得一定進展，美國繼續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觀察國”，但並未對中國實施制裁，此種情況概率約為40%。

三是嚴重情景。美國對中國加大“極限施壓”的力度，中美經貿磋商停滯，中美貿易繼續減少。人民幣匯率在6.9至7.1區間內波動，較多在7以上，中美匯率磋商沒有進展，美國在今年下半年和明年上半年的兩份《美國主要貿易伙伴宏觀及外匯政策報告》中再次確認中國為“匯率操縱國”，明年對中國實施制裁，此種情況概率約為30%。

四是極端情景。中美貿易急劇減少，人民幣匯率繼續下探，不過，此種情況的概率僅約為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