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小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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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第三次上了剖宮產手術臺。
懷孕過六次，產過兩次。
這次懷孕，從26周開始就住進了醫院，直到32周。
她是凶險性前置胎盤，胎盤不但長在上一次剖腹產的切口上，又穿過了子宮基層，植入到膀胱裡。
她經常出血，每天都有生命危險。醫生掀開她的被子，看到了傷痕累累的肚皮，那上面見證過兩次生命的誕生。
“女兒英語不好，總是不及格。我說再有兩次就及格了，下次51，下下次61，不就及格了？”
病床上，她與前來照顧她的父親、舅舅、姑父、婆婆開著玩笑，懷孕也沒有讓她失去美麗和樂觀。
丈夫還在千里之外的廣州，有生意，暫時回不來。
上午10點50分，她被推進手術室。
醫生用一張白紗布蒙著她的臉，麻醉師把碩大的針管刺進她的脊椎，吸氧機，呼吸機，血漿，都嚴陣以待，醫護人員做著最後的手術準備。
清醒時，她笑著安慰主刀醫生：“你給我做手術，我不緊張。”
很快，她的胸部以下就沒有知覺了。
手術開始了。
2
主刀醫生是一位醫術精湛的老婦產科醫生。十五秒鐘，胎兒就從她的肚皮裡拿了出來。一個早產八週的男孩。
她聽到一聲啼哭，眼角流出了一顆淚。
醫生開始清理她的腹腔，卻發現血壓有點低，需要馬上輸血。
“沒有血，手術不能繼續做。”
很快，醫生又對她說了一句話：“子宮保不住，要切掉。因為寶寶娩出來的一瞬間，你就出血將近2000毫升，如果強行保留子宮，在手術過程中，你的血壓就不穩，會有生命危險。”
末了，醫生又加了一句：“你要相信我們。”
她看著醫生，用乞求的眼神告訴醫生，她想留住子宮。
醫生很為難，但只能尊重她的意願，重新採取措施。
需要輸的血還沒有拿來，她自己的血不停地流出。
身旁的嬰兒臺上傳來孩子的又一聲啼哭，她蠟黃的臉泛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到一秒鐘，儀器上顯示，她的血壓已經低到了40。
醫生只能暫時用止血帶把子宮扎住，但是稍一鬆開，出血量馬上就達到五百毫升。
要命，還是要子宮？
她還在用眼神和微弱的聲音乞求醫生，保住子宮，她才33歲，不想讓自己這麼年輕就失去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東西。
醫生說：“你同意切，我可以切，你不同意切，我還是得切。”
3
血拿到了，血壓升上來了。
“李醫生，能不能不切呀？”清醒時，她又乞求醫生。
“我跟你說，不是我想切，而是我把止血帶一放，你的血壓只有40，20。”醫生耐心地解釋。
“你再努力一下，好嗎？如果四十多歲的話，我切了也無所謂。”
無奈之下，醫生只好答應試試。
手術還在進行中，她的臉漸漸沒有了血色，很快，醫生髮現，她沒有知覺了。
醫生喊了兩聲她的名字，沒有應答。
無路可走了，只有切除子宮。
孩子被護士抱在臂上，一點點擦洗身上的汙血，他發出嬌嫩的啼哭。
此刻，她卻聽不到了。
她已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醫生在做子宮切除手術，其它醫護人員把呼吸罩扣在她的鼻子上，時刻關注她的動態。
很快，子宮拿掉了。
檢測儀器的護士發現，她的心跳不行了。
醫生吩咐：“把除顫儀拿來！”
手術室一片忙亂。一位男助手迅速開始按壓她的心臟，做搶救。緊急藥品也用上了。
助手一邊用力按壓，一邊緊緊地盯著儀器的顯示屏。
一下，兩下，三下，兩分鐘過去了，心跳再次出現。
此時，手術已經過去了一小時二十分鐘。
病房外，是面色嚴峻、不停踱步的老父親。
她還在出血，每秒鐘一千毫升。必須拿繃帶止住，才能繼續做手術，不然心臟還會停止。
醫生一邊動手術，一邊吩咐助手：“快速往這裡調血，如果沒有，就到別的醫院要。”
三分鐘後，她的心臟再次停止跳動。
人工按壓，不行。
那就電擊。
砰！巨大的電擊力擊打在她的胸部，可是她仍然沒有一絲迴應，腹部像在撕咬中被開膛破肚的動物，裸露在空氣中。
電擊還是不行，重新用上了人工按壓，心跳再次出現。
血，順著手術檯流到了地板上。
孩子已經被護士擦洗乾淨，小小的腳丫在出生登記簿上按了一個稚嫩的腳印，兩隻小眼睛還沒有睜開，卻露出愜意的笑容，似乎在對這個新世界表達無限的憧憬。
地板上，扔著一袋又一袋來不及收拾的血漿包裝袋。她已經整整輸了6000毫升血，相當於全身的血換了兩遍，而換血之後，血液中的凝血因子也沒有了。
創面不敢再動，否則子宮創面會再次出血。如果心跳再次停止，她就會死掉。
手術室內，出現了窒息般的寧靜。
醫生很快做出了最後的決定，並通知她的父親：用紗布填住腹腔的出血口，把腹腔關上，然後送往ICU。
老父親要求看女兒一眼。
他換上無菌服，隨醫生走進手術室，看到了渾身插滿管子，滿身血汙的女兒。
隨後，他走出病房，一聲不吭，在女兒的病危通知書上籤了字。
另一位親人打出手機，給她的老公打電話：“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馬上回來！”
4
手術室內。
血，染紅了一條又一條紗布。器械，來回一次又一次的撞擊。檢測儀器，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鳴叫。
她，仍在昏迷中。
手術已經進行了三小時四十分鐘。
整個手術期間，她一共用了一萬三千毫升血，等於全身的血液換了四遍。
她被推出來後，所有護士都跟在她的後面。
她的父親，她的親人，看著她被推進重症監護室。
幾天後，父親進去看她，她的嘴裡發出嗚嗚啦啦的聲音，疼痛使她的大拇指緊緊地扣在掌心，父親怎麼掰也掰不開，只好痛惜地一遍一遍撫摸著女兒的手。
她的老公，抱著剛出生的孩子，焦急地等待她康復的消息。
很幸運，她最終甦醒了。
5
她叫夏錦菊，是電影紀錄片《生門》裡面的主人公之一。
在那家婦產醫院裡，有著形形色色的孕婦。有的產婦因為家貧而無法拿出五萬塊手術費，有的產婦因為婆家不願花一萬塊錢而選擇放棄可能有缺陷的胎兒。
在手術檯上，女人的命運不再掌握在自己手裡。女人的命掌握在丈夫、婆家的手裡。
保大人，還是保孩子，聽起來那麼無奈，又是那麼冷血。
作為生育者的女人，沒有資格在手術通知書上簽字：“保自己。”
可是，即使給了女人這個權利，她們也多半會選擇：“保孩子。”
這就是女人。
生而為女人，女人鬚生人。
這不是女人的錯，這是女人偉大的使命！
曾經有個男人說過這樣一段話：每次在教育兒子時，我都會對他說，將來你可以不孝敬我，但你必須孝敬你媽媽。因為你的媽媽是拿命在愛你。
女人生孩子，真的是在鬼門關裡走一遭啊！
因為誰也不知道，意外和驚喜哪一個會最先來到。
還記得那個實驗嗎？
讓男人模擬經受和女人分娩同樣的痛級，很多男人到第八級就痛得受不了了，而女人分娩的疼痛達到了十三級！
如果你是男人，請關愛你的妻子，有很多女人會陪你風花雪月，只有她願意為你承受身體的變形，家務的繁重，心理的崩潰，生產的痛苦。
如果你是子女，請感恩你的母親，為了你的生命，她承受孕吐的煎熬，分娩可能帶來的危險，半夜餵奶的疲憊，擦屎把尿的辛勞。
她揪心你的安全，欣慰你的懂事，承受你的叛逆，期盼你的成長。
她也像你一樣，有過活潑靈動的生，但須臾之間，她就到了步履蹣跚的老，形容枯槁的病，如葉飄零的死。
她的乳房並不永遠飽滿，她的肩膀並不永遠結實，她的懷抱並不永遠溫暖。
她需要你的愛和回報！
如果你是女人，請你愛自己！
因為從生到死，只是呼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