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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夫人,請喝茶。”
歸暖坐在椅子上,看著遞到跟前的茶,再看一眼恭敬敬茶的人,沒有伸手接,她沒想過有一天會喝姨娘敬的茶。
也不知誰立了這樣的規矩,丈夫納妾,須得正妻喝了茶,才算正式承認姨娘的身份。這規矩其實很殘忍,因為即便敬茶的人再恭敬,喝了茶的那個才是輸家。
歸暖這麼長時間沒有動作,沈母有些不滿,連悠進門是她點的頭,如今她端架子給誰看?不耐敲著桌子,沈母重重咳了一聲。
連日來的疲累伴著一陣噁心襲來,歸暖忍不住趴到一旁乾嘔。
沈母終於大怒:“這茶你接不接連悠都進了門,她敬你茶是禮數,這大喜的日子你別給人添堵。”
“娘,暖兒不是有意。”沈晟坐在歸暖旁邊,下意識攬住她,阻止沈母接著說下去,卻沒想到他的維護徹底惹怒了沈母,說出的話更加不好聽。
此時歸暖卻顧不上誰在生氣,她現在很疼,腰腹間的酸脹變成墜痛,疼中夾雜著連日來的疲累,她幾乎要暈過去,意識模糊中她只覺得有什麼從身體裡一點一點流失,她下意識想留住那種溫熱,到底沒了力氣。
有人在耳邊喊,喊的是什麼呢?
歸暖聽不清楚,也不想聽清楚,從他說要納妾她就沒睡好過,她說了不願說了不許,但是沒用。他是孝子,沈母半天絕食他就說不出“只要她”的話,反而是自己態度軟化那一瞬他隱隱鬆了一口氣,也就是那一瞬,她不想和他鬧了,他覺得累,她也覺得累。
再醒來的時候,屋子靜悄悄的,歸暖喊了一聲,沒人答應。院子裡似乎有人說話,不過聲音都很陌生,她不小心把床頭的碗打翻在地,終於有人跑進來,不是她院裡的丫鬟。
“夫人,你醒了,我去喊少爺。”
沈晟很快進來,他身後還跟著一人,素淨的衣裳,只鬢上插一朵不甚顯眼的紅花,看不出一點張狂。
連悠言辭懇切說了些什麼,歸暖一點也沒入耳,無論連悠是真來向她這個正妻請安,還是想要宣示什麼,她都沒話和她說。自己與沈晟之間的事,便只問他要答案,與旁人無關。
許是瞧出歸暖的冷淡,亦或沈晟終於覺出連悠的到來有些不妥,忙揮手讓她出去,他坐在床頭,握著歸暖的手,紅了眼圈:“暖兒,你別太傷心,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
孩子?
歸暖想起暈倒前那種痛,臉色逐漸發白,渾身像浸入冰水裡,徹骨的冷讓她止不住顫抖。她有了一個孩子,在沈母以她三年無所出迫沈晟納妾以後,這孩子卻又離開了她,在沈晟妾室進門的當天。
沈晟在耳邊絮絮叨叨說著寬慰的話,歸暖聽得出裡面的傷心和歉疚,只是他的淚滴落在她臉頰上的時候,她的心卻空了一片,彷彿怎麼也填不滿了。
昏沉沉睡了大半天,再醒來,歸暖習慣性喊綿柳,來的仍舊是一個面生的丫鬟,歸暖才發覺屋裡的人都被換了。她院子裡的人大多是從孃家帶來的,沈母早看不順眼,估計是趁機全打發了。
這個家,她能守住的東西越來越少。
白天沈晟不在,沈母也想不起打發人來,整個院子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顯得有些清冷。
晚上沈晟過來的時候,屋裡沒有點燈,歸暖躺在床上聽腳步聲走近,沒有說話。沈晟在床頭坐了半天,輕輕嘆一口氣又走出去。
聽見門被輕輕打開,歸暖睜開眼,說道:“晟哥,屋裡人都換了我不習慣,把綿柳那丫頭還給我吧,你總得給我留一個能說話的人。”
2
歸暖身子養得差不多的時候,春已經過去許久許久,今年桃花開得旺,她卻沒有好好看上一眼。
略帶了涼意的風一陣一陣襲來,歸暖躺在窗下竹椅上小憩,綿柳去熬藥了。院子裡的丫鬟沒人管著都有些鬆懈,趁中午無事便湊在一起說閒話,說的無非是連姨娘的好,哄得了老夫人處得好滿府下人,與那人,更是感情日篤。
她們有意說給她聽,歸暖便閉著眼睛聽了。
沈晟暫時搬出去隔壁屋裡,每天回來後大半時間也是陪著歸暖,不過很多事情說變就變了,可能沈晟還未察覺,歸暖早就覺出他身上一點一點顯出的不同來。
成親三年,他們也有拌嘴的時候,沈晟也睡過好幾回書房,但那時也沒誰是真惱了,次日再見面反而都覺得好笑。
現在卻不同了,他煩了悶了,出了她這院子,也用不著去書房湊合了,所以他也不會半宿不睡想次日怎麼哄人,反而有人軟語哄著他了。
有時候,心思一旦少一分,情分便不知不覺中減了一分;放任多一點,不知不覺中便成新的習慣。
就像這一段時間,他新添了衣衫,呆在院子裡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偶爾幾天見不到他也是常事了。
一個人的心其實就那麼點大,裝得下這個,總有一個會裝不下。
院子裡他的痕跡一點點淡了,院子裡桃花再開的時候,看花的人變成了歸暖一個。
沈晟搬去了悠然苑。
沈母想要孫子,尤其得知歸暖傷了身子後,更加偏向連悠,也更看不得沈晟守著歸暖,而且把連悠進門一年沒懷上孩子的原因也算到歸暖身上。她說了好多回讓沈晟多陪陪連悠,沈晟聽了,可還是住在歸暖的院子,沈母終於忍不住在大年夜坐祠堂哭訴一宿。
沈晟在祠堂陪著沈母跪了一宿。
次日,新年的頭一天,歸暖最先聽到的話就是“抱歉”。
光禿禿的桃樹下,歸暖說:“晟哥,你再說一遍此生只我一個。”
沈晟的呼吸都有一瞬的停頓。
歸暖看著他:“我就想聽聽。”
“暖兒,我……”
歸暖等了半晌,緩緩閉上眼,把淚鎖在眼眶內。
3
雨聲淅淅瀝瀝下了一天也沒有要停的樣子,整天都沒什麼大變化的陰沉天色,很容易讓人忽視時間的流逝。屋簷下方,被雨浸潤了許久的地面均勻地出現一排小水坑,酒杯口大小,淺淺的,偶爾落下的水滴激的小坑裡的水濺開。
“咳。”帳子裡傳出一聲輕咳聲,在窗邊繡東西的綿柳連忙站起走過來,輕輕掀開紗帳。
裡面的人剛剛轉醒,眼神還很澀,咳嗽兩聲,歸暖問:“天這麼暗,什麼時辰了?”
“還不到申時,”綿柳彎身扶著歸暖坐起來,說:“才到春天,又下了一天的雨,就比往日暗了些。”
“把燈點上吧。” 歸暖神色懨懨地說,望著漸漸亮起的燭火,發了會子呆,終是提不起勁兒來,揉揉眉間,走到門外。
下了一天的雨,剛開沒幾日的桃花落了不少,並排的幾棵桃樹下,花瓣散了一地,走過去,伸手撥弄一下帶著雨滴的花枝,碰觸間又落了不少花瓣。
當初他在院子裡栽桃樹的時候,自己只覺得開心,如今再看,卻覺諷刺。脆弱不經風雨的花,再好看又有什麼用,該留不住的註定留不住。
白天睡得久了,歸暖睜眼聽了一宿的雨聲。
從身邊少了那個人,她就再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哪有人會習慣寂寞,能有人陪著到底是好事。
可現在陪著她的又是什麼,自己的呼吸聲,還有一室寂靜。
其實,這樣下去又有什麼意思,歸暖覺得眼裡一片溫熱,當初的諾言已成了笑話,他連哄自己的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出口,為什麼還不死心呢?
天剛漏出點亮光,歸暖坐在窗前,無意識地盯著桃花的方向,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
等天稍亮,如往日一樣起身去後院請安。
來到後院西廂房的時候,沈母已經穿戴好,正拉著一個人的手說話,看見歸暖進來,她神色明顯冷下來:“怎麼這會子才來,連悠已經在這兒侍候半天了。”
歸暖也不解釋,只接過丫鬟手中的茶,仔細試了溫度方遞給沈母。
“哼!”沈母重重地將茶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連悠還要伺候晟兒,也沒見起晚過,你倒好,三五日的拿喬,哪有個媳婦的樣子。若不想伺候我這老婆子,用不著來委屈自己。”
“娘,看您說的,不過是我今日睡不著就索性過來了,誰知您也醒得早,碰巧了不是。姐姐也沒來遲啊,往日您可不是這會子才醒的,我來時還怕擾了您呢。”連悠躬身撫了撫沈母的後背,溫聲勸道,“一大早的,別生氣呀,傷身體。”
“好孩子,”沈母笑著拍了拍連悠的手,“到底是你有心,真心為我這老婆子想。”
兩人就這麼說笑,歸暖站在旁邊也不動。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難受,想不透為什麼自己哪裡不好,嫁到沈家後,她晨參暮省從不間斷,歸暖覺得,就算不是十分真心,這麼久了,總該得個笑臉吧。誰知日復一日,她還是礙眼的存在。
尤其是連悠進門後,沈母對她更是百般不待見。
討好,她把能給的都給了,還能拿什麼去討呢!
她不知站了多久,沈母才嫌棄擺手:“你回去吧,我這兩日吃齋,不用跟前伺候了,免得礙眼。”
歸暖應了一聲,福了福身子退了出來。
外面確實冷,撲面而來的一陣風,直直地鑽進領口,讓人不自覺打個寒噤。吹面不寒楊柳風,真是假話,還是春要暖的太多,獨獨忘了自己。
歸暖剛剛踏上回院子的石子路,就聽到後面喊,停下來時,正看見連悠不急不緩地走過來,臉上掛著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淺淺的炫耀的笑。
“今日是我起早了,結果害得姐姐受委屈……”連悠嗓音軟軟,語氣裡有說不出的歉意。
“和你無關,是我伺候不到。”歸暖打斷她的話,淡淡地說,“還有事嗎?”
連悠搖頭,而後又想起了什麼,忙道:“還真有一件事要煩勞姐姐。早就聽夫君說,姐姐院子裡的桃花是最好看的,去年姐姐病了,我也沒瞧見。如今正是桃花開的時候,我想向姐姐討幾枝桃花,我知這是奪人所愛,不過夫君喜歡,我只能向姐姐開這個口了。”
“我院子裡的桃花不送人。”
看著頭也不回離開的歸暖,連悠兩手緊緊絞在一起,她得婆婆喜歡,有夫君疼愛,可在歸暖面前就得低這個頭,她不甘心。
4
晚上的時候,歸暖趴在窗前看桃花,夜色朦朧,其實看不見什麼,模糊一片,可歸暖看得認真。
門響的時候,歸暖以為是錯覺,便坐著沒動。
綿柳側耳聽了一下,卻跑過去開門了,開門後,有些驚喜地朝她喊:“夫人,少爺過來了。”
歸暖停了片刻站起來,椅子摩擦在地上的聲音其實有些刺耳,但歸暖沒有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也沒有發現,她現在眼裡只有那個徐徐走近的人。
“你,來了?”
話一出口,歸暖幾乎忍不住眼中的淚,她的夫君,她的枕邊人,說過許多甜言蜜語的人,現在見到,她只能給一句這樣的問候。
昏黃燭光下,沈晟看著又瘦弱幾分的人,聲音也哽在喉中,好半天,才說:“夜裡涼,怎麼也不多穿件衣裳。”
“不冷。”歸暖走到桌邊,問,“喝什麼,茶還是水?”
沈文晟愣住,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二次這麼問他,第一次是笑著問他的喜好,這次,竟有莫名的生疏。
坐在窗邊,兩人無言,歸暖才發現,他們無話可說。
他們竟然,無話可說。
歸暖心頭一陣寒意,心也慢慢沉下來,似乎冷靜下來,她才看到他眉間的猶豫和疲憊。上回看到他這個神色,沈母迫他搬去悠然苑去住,上上回,是他說要納連悠為妾。
這次他也不是無緣故過來的嗎?
沈晟的眼神有些閃躲,好半天,終於說出口:“她喜歡桃花,我想挪一樹過去……”
她守著這一院子的桃花,守著兩人的點滴過往,想等他一句為自己而想的道歉,想等他再記起曾經諾言,結果只等來這句話。
她喜歡!
哈哈,她喜歡!
歸暖發出一聲似哭似喊的笑,你到底要傷我到什麼地步才甘心啊!
5
春天一日暖過一日,歸暖卻一天天消瘦下去。
桃樹到底留下了,不是她爭取來的,而是悠然苑裡栽了新的,有小丫鬟特意過來說,她們姨娘說了,還是新的好。
桃花謝了的時候,歸暖喊了人來,把院子裡的桃樹全砍了,一地殘枝,看不出桃花灼灼時的模樣。
轉身,歸暖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步入後院時,連悠正坐在沈母旁邊陪著說話,不知沈母說了什麼,連悠嬌羞地低下了頭,歸暖掀開簾子,正巧看見這幅其樂融融的畫面。看見歸暖進來,連悠只笑了笑,也沒有停止與沈母說話,還不時和著笑兩聲。
坐在一邊椅子上,也不接丫鬟遞過來的茶,歸暖問沈母道:“不知道娘喊我過來有什麼事。”
“連悠有了孩子,我已給晟兒說過,選個好日子抬連悠為平妻。”
看著兩人喜悅的神色,歸暖慢慢道:“只要我還是他的妻,便不會同意。”
沈母怒氣橫生,將手邊的茶杯一下掃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而後指著歸暖要罵,而連悠,借低頭難過也不去勸和了。
歸暖卻又笑了:“當初是沈家八抬大轎抬我進的門,我不會讓自己在一個姨娘面前丟了所有。”
沈母大惱,指著歸暖的手有些哆嗦。
歸暖又道:“你們也別說是為了沈晟孩子著想,我是他的妻,這孩子養在我的名下就好了。”
連悠的手驀地撫上小腹,臉色一下子白了,歸暖看在眼裡,輕輕一笑,對沈母福了福身子走出去了。
晚間,他果然踏進小院,帶著一臉疲憊。
又三月未見,熟悉得閉上眼都能猜出表情的人,竟然有些陌生,原來不是不能忘記,是平日想他記他的時間太長,給忘的時間太短。
歸暖坐在窗邊沒動,等他說話。
半晌,沈晟低聲說道:“娘同意我搬回來。”
歸暖靜靜等他接下來的話。
他又開口:“娘心疼孩子,非要把連悠抬為平妻……暖兒,我保證以後會對你更好,那孩子也會尊你敬你……”
歸暖笑,果然是這樣,當初沈母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催他納妾,三年夫妻情分抵不過二十三載養育之恩,她爭過,但因看不得他左右為難,認了,結果沈母,甚至沈晟,都覺得她可以退一步,再退一步。
是她自作孽,把自己迫到這般難堪境地。
“你說你有什麼好啊,值得我這樣。”
歸暖的聲音很輕,沈晟沒有聽清楚,不過他看懂了歸暖的眼神,失望中隱約的決絕,讓他猛地生出不安:“暖兒,我……”
“你先回吧,讓我想想,以後別來了,我想好之前,誰也不想見。”
6
午睡醒來,整個人乏力得很,歸暖也懶得喊人,就靜靜倚著窗發呆,過了片刻,她發現還是沒見著綿柳,覺得有些奇怪,平常綿柳從不輕易離開院子的,難道出什麼事了?
這時候,一個小丫鬟急匆匆跑進來,看見歸暖便說:“夫人,老夫人讓你去一趟,去連姨娘屋裡。”
“什麼事?”
“夫人屋裡的綿柳害姨娘吃錯了東西,情況有些嚴重。”
等歸暖趕到悠然苑,看到門口散落一地的糕點,和跪在門口的綿柳。
綿柳低著頭,還是能看到左臉紅腫,歸暖皺眉,看周圍裝聾作啞的一群人,氣得笑起來,綿柳自小跟著她,做錯了事也得她教訓,什麼時候一個姨娘就能隨意處置了?
歸暖拉了綿柳起來,問她發生什麼事。
綿柳低聲道:“我去廚房做了芙蓉糕,正要回去時遇上連姨娘的丫鬟,她說連姨娘有事要說,我在外面等了一等,也不知道怎麼就這樣了。”
歸暖冷冷笑了,從沈晟來找她不過半個月,半個月她沒有鬆口,她們就沉不住氣,這是要按她一個什麼罪名,陷害庶子?然後呢,該怎麼處置她?
“誰讓她站起來的?”帶著怒氣的聲音漸近,丫鬟攙扶著沈母走出來,沈母看到歸暖後,極嫌棄道,“果然什麼人有什麼丫鬟,見不得別人一點好。你跟我進來,看你那丫鬟做的好事!”
歸暖被拉到裡屋,看見連悠半躺在床頭,臉色緋紅,不時胸悶似的喘著氣,旁邊有個丫鬟不停地替她拍著後背,另有一個丫鬟捧著杯蜂蜜水,偶爾讓連悠抿上一口。
“連悠對芙蓉糕過敏,你還讓人送來,心思真是惡毒,自己沒有孩子就害別人的。”
“娘,你別怪姐姐,姐姐送我糕點也是好心,是我見那糕點精緻,沒忍住就嚐了一口,忘了自己過敏這回事了,真不關姐姐的事。”連悠喘著氣說著就要下床拉沈母。
“你啊,就是太好心了,才會讓人欺負。”
歸暖冷眼看她們一唱一和,淡淡道:“我還真不知道一個姨娘的喜好,而且,她還犯不著我用這種下作手段,我怕損了自個兒的陰德。”
“你,你這是什麼話,我還能冤枉你不成!”沈母大怒,伸手就要往歸暖臉上打。
歸暖躲開,掃了屋子裡的人一圈,冷漠的,厭惡的,幸災樂禍的,沒有一個人替自己不平,這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笑話,可她不是任人拿捏的泥胎,即便是,也沒人值得她再委曲求全。
“是哪個打了綿柳?”
連悠屋裡的一個婆子撇撇嘴:“是老夫人吩咐奴婢教訓她的,夫人。”
“你這一聲夫人我可當不起。”歸暖擺擺手讓她過來,等她不情願地挪過來,不及她抬頭,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我力氣不及你,一巴掌只能聽個響,那就勞煩你自己動手,什麼時候打到綿柳臉腫的程度什麼時候停。”
“是老夫人讓……”
“怎麼,還是你覺得我親自動手才對得起你的身份?”歸暖不理會她的話,眉宇間皆是冷色,一個奴才而已,也敢給自己臉色看,還是她們覺得自己根本就會忍了這口氣,才放任這些無理刁難?
沈家沒人見過歸暖發脾氣,所有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一時間,屋裡靜悄悄的,沈母沒反應過來一樣呆著,連悠也不喘了,丫鬟婆子們都不自覺地低下頭,歸暖斜看了一眼面前正哆嗦的婆子,那婆子這會兒也慌了神,撲通跪在地上使勁打自己的臉。
“你這惡婦,我讓晟兒休了你。”
歸暖輕輕笑了,甚至有些愉悅:“如果我帶進沈家的東西一樣不落都看到了,我便遂了你們心願。”
聞言,沈母一陣尷尬一陣氣惱。
不是她沈家貪圖歸暖的嫁妝,而是歸暖嫁進來後不久,沈家遭了難,沈父身陷囹圄被人陷害,連沈晟也險些被連累革去功名,當時沈家確實用了歸暖的嫁妝上下打點,送出去不知多少東西。如今說一樣不落,豈不是她在有意為難?
沈家書香門第,她原就不滿意讓一個商戶之女嫁進沈家,現在又哪裡容得她為難,反了天了!
歸暖自然看得懂沈母的心思,她湊到沈母耳邊,輕聲道:“我雖不愛管事,但當年那些東西送了什麼人有了什麼用,我大抵也還記得……娘,事關爹的名譽和夫君的前程,我該怎麼做呢,您給我出個主意。”
7
沈晟在門外站了一宿,歸暖知道,但她沒有開門,她和他無話可說。
他們也曾有說不完的話,沈晟性子其實有些悶,剛嫁給他那陣子,她也害羞,兩人對坐一處,常常半句話沒說都先紅了臉,後來賭書潑茶,畫樓聽風,也只是歡喜尋了個能舉案齊眉的良人。
愛上他,是在沈家那場突如其來的事故後,沈父被牽扯到一件大案中,不久死在獄中,許多人說沈父是畏罪自盡的,於是對沈家避之不及。
那時未經風雨的沈晟四處奔走,受多少冷眼回來仍記得對她說聲不怕,大半年時間,她陪著他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嫁妝用去大半,終於盼來一個好的結果。他抱著她時落下的淚,在那時候也落入她心底。
共患難,他們差不多也經了這麼一遭,所以他在春來栽了滿院她喜歡的桃花,又認真說的“此生只你一個”,她毫不猶豫就信了。
如今,她孤身站在這沒有桃花的小院,笑自己曾經痴妄。
沈晟在外面守到第三天的時候,又多了個人跪在她院子門前。
連悠從那天聽了歸暖的話,心思就活絡起來,有正妻在,平妻頂多就是個好聽的名號。可若是歸暖被休就不一樣了,她懷著孩子,又在沈府有一年多經營,沒有了歸暖,她便能得到夢寐以求的一切。
只是,去試探沈母口風,卻聽她吞吞吐吐說出先暫時順著歸暖,雖然她不知沈母在顧忌什麼,但也還是能猜到那對她很不利,尤其看沈晟心事重重守在歸暖院門外,她心下便一沉,莫名的,有些東西似乎在她掌控之外了。
歸暖睡到自然醒,聽綿柳說了會子閒話,才慢悠悠走到院門處,看向門外一站一跪的兩個人。
看到連悠搖搖晃晃要暈倒的樣子,歸暖一笑,招呼院裡新來的兩個丫鬟攙了她起來,笑道:“知道錯了就罷了,回去好好養胎,別因為你不小心給肚子裡的孩子留下病根,要不我以後不好養。”
看連悠白著一張臉被人攙扶走,笑看一眼沈晟,歸暖轉身進了院子。
故人心尚永,故心人不見。
既然已不見,那她便不要了。
至於她能要的那些,自然再由不得旁人來做主。
沒有了滿院桃樹,這府裡的風似乎也變得喧囂了。(原題:《桃夭》,作者:木為秀。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