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被女野人俘虜的日子

紅色美洲豹 紅色美洲豹 2017-09-24

《中篇故事》被女野人俘虜的日子一個故事,一種人生;一段文章,一種生活;看世間百態,品人情冷暖,每一個故事、每一篇文章,都詮釋活著的價值和不同的人生。

那年秋天,我應邀參加省城一家刊物的筆會。筆會的第一站,就是中原名勝神農架。

位於鄂西北的神農架,山高水長,林海蒼茫,不僅有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而且是中華民族始祖炎帝神農氏遍嘗百草、為民造福的仙境聖地;也是舉世聞名的奧祕王國。據說,在神農架千里山林中,生活著一些遍體毛髮、直立行走、似人非人的高級靈長類動物,山民們稱之為“野人”。

我們前往神農架,也是想去探訪一下野人的。

那天,秋高氣爽,豔陽宜人,漫山遍野的野果香味四溢。我們艱難地行走在原始森林,追尋著野人的蹤跡。路上有個單身漢拿自己開涮,色眯眯地說:“如果碰上個漂亮的女野人就好了,老子就不回城裡去。乾脆在山洞裡安家,生個野兒子,寫一部驚世駭俗的作品。”這正好也是我的浪漫想法,聽得好生羨慕,將一雙近視眼瞪得銅鈴大。但是咱們逛了大半天,腿都走細了,卻連野人的毛都沒看著。眼見天色已晚,大夥懷著失望的心情向山下走去。

在一個叫野豬洞的地方,我忽然內急。因身邊走著的是兩名女士,我不好意思打招呼,就一頭扎進了旁邊的樹林裡。我寬衣解帶,蹲在地上正排洩得暢快,被迎面一棵柿子樹吸引住了。樹上拳頭大的柿子,泛著金黃色,已經熟透,散發著誘人的芳香。我流著口水,相中一隻最大的柿子,忙提了褲子,準備去採摘。我剛伸出手,驚奇地聽到一陣喘息聲。我瞪大眼睛一看,只見柿樹旁立著一個身高近兩米,滿身紅毛,模樣醜陋的怪物。怪物見我走近,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嘿嘿呷!嘿嘿呷!”

我心裡“咯噔”一跳,拔腿就跑。慌亂中,我只跑了十幾步,就跌了三跤。而那“嘿嘿呷”的怪叫,卻急迫地響在耳邊。我狂呼著“救命”,那聲音擴散在原始森林中,竟然虛弱如睡夢人的囈語。我的同伴們肯定已經走遠了,沒有人迴應我的呼叫。我急忙掏出手機,慌亂中剛按了兩個號碼,背後忽然襲來一股腥風,怪物“啪”地一掌將我揍翻在地,手機也被揍得不知去向。

我歪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怪物一步步走近,全身已沒一絲力氣……我認出那逼近我的紅毛怪物是個野人。進山前,我看過有關野人的宣傳圖片,聽人詳細介紹過野人的生活習性。野人的凶殘和可怕,勝過神農架山林中的猛獸“一豬二熊三老虎”。這些獸中之王卻怕野人,據山裡人說,如果在山裡看見被撕裂了腿的野豬,被剖了腹的熊瞎子,被砸破頭的老虎,那八成就是力大無窮的野人乾的。想到此,我一點反抗的勇氣都沒了,悲哀地閉上眼睛,只希望野人來個痛快……

出人意料的是,野人並沒有急著要傷害我。而是笑眯眯地彎下腰,噴著難聞的腥氣,將我從地上輕輕抱起來。那動作溫柔得令人膽戰心驚,我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據說,野人吃人前,首先是將人的雙腕緊緊攥住,並“嚇嚇”、“嘿嘿”狂笑不止,繼而笑暈過去。幾分鐘後醒來,然後將人當美餐津津有味地吃掉。因此,山裡人進山打獵時,為了防範野人襲擊,都用竹筒套住手腕。當野人抓住人兩手腕上的竹筒子,自以為抓到一個活物,便高興得大笑,並且很快笑暈過去,這時被抓的人就可以從竹筒中抽出雙手逃命。

我望著野人那張醜陋的臉,期盼著它笑暈過去。我雖然雙腕沒套竹筒子,但身上穿著一件皮夾克,說不定也能金蟬蛻殼化險為夷。

令人費解的是,野人抱著我並沒有大笑不止,更沒有笑暈過去。它只是含情脈脈地望著我,嫣然微笑。還不時用它那毛茸茸的大臉膛親我的臉,像母親親吻久別的嬰兒一樣。我心中頓時疑竇叢生,有點懷疑野人是否真的吃人,如此慈祥的野人跟可愛的大猩猩有什麼兩樣?

我懸著的心漸漸放鬆,開始注意觀察這個好脾氣的野人。它的塊頭比普通人高大健壯得多,面孔卻像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嫗。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寒氣逼人,野性十足。全身除了毛多,一切器官跟人差不多。它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噁心的腥臭,也隱約飄散出一股醉人的異香。我向它的下身掃了一眼……天哪,它是一個雌性野人!

女野人見我打量它,臉上樂呵呵笑成一朵花。它輕輕將我舉起,扛在寬大的肩膀上,邁開大步向密林深處走去。我在它的肩頭上動彈不得,又開始拼命地喊叫。它將我抓得更緊,並開始飛快地奔跑。我除了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大腦一片空白。

也不知翻過了幾座險山峻嶺,穿過了幾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女野人將我挾持到一個極為隱蔽的山洞。洞口很小,最多隻能容一個人輕鬆地爬出爬進。洞內卻很寬敞,還有不少岔洞。山洞四處都是一片蠻荒之地,迎面是一座懸崖陡壁,加上古樹枯藤的纏繞遮擋,即使人獸走近了也很難發現洞口。洞口上面,絕崖千丈,直插雲霄;洞口下面,幽峽深不見底,唯有蒼鷹在洞口懸崖邊飛翔。

進洞以後,女野人將我扔在一個黑角落裡,用一堆乾草將我蓋起來。它則跑到洞口坐下,捧著一把野果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夜幕降臨的時候,洞內一片漆黑。我蜷縮在草堆裡,隱約聽見各種野獸的怪叫聲傳進洞來,令人毛骨悚然。

女野人吃飽喝足,將我從草堆裡揪出來,緊緊地摟在懷裡。一雙毛茸茸的手,不停地撫摸著我的身體,不時發出“嘿嘿呷”的低哼。從它嘴裡流出的唾液,沾了我一頭一臉。我猜想這極有可能是女野人發情的表現,所有的動作都充滿求偶交歡之意。我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如果真是這樣,我不如去死。想到死,我急中生智,頭一歪,兩手一攤,腿一蹬,裝死。女野人果然中計,它見我一動不動,嚇壞了。它用手拍打著我的頭,發出急促的“呷呷”聲。我見它急成這樣,怕它把我當死屍給吃了,便呻吟了兩聲。女野人見我活著,又嘰裡呱啦連說帶笑,手舞足蹈地將我舉起來,不停地旋轉。我被轉得頭暈眼花,昏死過去……

第二天天剛亮,我頭痛欲裂地清醒過來,發現女野人不見了。地上到處散落著獼猴桃、野柿子、山葡萄、板栗、核桃等野果。我儘管餓得兩眼發花,也顧不上吃一隻野果。此時此刻,求生的慾望戰勝了一切。我一躍而起,跌跌撞撞向洞口逃去。跑到洞口,我驚呆了,只見一塊巨石堵在洞口,別說人,連一隻狗都鑽不出去。我試著用力推了推石頭,紋絲不動,至少有一千多斤。我絕望地癱倒在地,發出陣陣悲嘆。

女野人如此有心計,是我始料不及的啊!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我開始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重返家鄉已是不可能的了。即使野人不吃我,我在這荒無人煙的鬼地方也活不了幾天,不是被凍死餓死,也會被嚇死。

在被這野人劫持的日子裡,我開始深切地思念我的家鄉和親人們。

我的家鄉在鄂西南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那兒民風純樸,物產豐富。我在美麗的家鄉一家盛產名酒的企業工作,頭兒和同事都很喜歡我、關照我,使我在業餘時間有充足的精力和好心情吟詩作文。我有一個年近七十的老母,因身患痛風一直臥病在床。在病榻上,她總是念叨著等兒子有了大出息(她總認為兒子會有大出息的),還要多活幾年跟兒子享福。我的愛妻溫柔賢惠,美麗動人,在一所鄉村小學當孩子王。我的嬌兒才剛剛三歲,又乖又聰明,最喜歡聽老子講新編的故事……

這次到省城參加筆會,妻兒一天一個電話,交待我在外注意安全。聽說我要到神農架看野人,妻子還在電話裡開玩笑說,千萬別讓女野人給捉去了……唉,妻子的叮囑還在耳旁,自己卻真被野人給捉了!

轉眼三天過去了,我在山洞裡吃野果、喝山泉,沒有被餓死。夜裡睡在山洞裡,有乾燥的野草當褥子,也還勉強能夠安眠。女野人白天出洞,仍然用一塊只有它能搬動的巨石堵住洞口。夜裡抱著食物歸來,進洞先瞧瞧我是不是還活著,然後就給我野果子吃。

我曾想過夜裡逃走,無奈女野人的視力和聽力出奇地敏銳,半夜只要我動一下,它都能驚覺。有天夜裡,我被一泡尿脹醒了,正要方便,猛然聽見有異常的“噝噝”聲,洞內溜進一條毒蛇,根據爬行的響動判斷,估計塊頭不小。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女野人明明還在打鼾,待毒蛇逼近了,它突然伸出手,又準又狠地一巴掌拍下去,活生生將蛇頭拍成了菜花。從那以後,我完全放棄了夜裡趁野人睡著後逃跑的打算。

那天,女野人出洞以後,我閒得無聊,在洞內轉悠時,忽然發現洞內有不少岔洞,並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推想,洞內有如此多的岔洞,肯定這個山洞就不止一個出口。我曾研讀過各種武俠小說,裡面經常寫到山洞和洞內的岔洞。大俠在山洞避難,洞口被堵死設法逃生的場面比比皆是。大俠們一般就尋岔洞、尋暗河,然後七轉八轉就死裡逃生了。

我在岔洞中轉悠時,果然也發現了暗河,頓時欣喜不已。洞裡太黑,辨不清方向,我就一邊傾聽水流的聲音,一邊向前摸索。我連滾帶爬行進了約兩個時辰,水流的聲音越來越弱,而前方卻還不見一點亮光。我已經很累了,在這地獄般的黑暗中非常恐懼。我開始懷疑自己這麼瞎碰亂撞是不是真能逃出去,是不是在自尋死路?我硬著頭皮又摸了一程,全身因極度惶恐已軟成一攤泥。歇了片刻,我越想越絕望,不得不發狂地向來路跑去。

在慌亂的奔逃中,我很快迷失了方向,而且可怕地失去了時間感和空間感。我癱倒在洞裡,恐懼地瞪著無邊的黑暗,淚水和虛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臨近死亡的虛脫和恐怖中,我依稀聽到遠處傳來陣陣吼叫。仔細一聽,好像是女野人的叫聲,我心裡頓時一陣狂喜。我想爬起來,無奈沒一絲力氣,想回應女野人的呼喊,嗓子卻沙啞無聲。女野人焦急的呼喊越來越近,我在地上驚喜得一個勁直掙扎,腳下蹬到一塊石頭。石頭滾動的轟鳴聲,很快引來了女野人的注意。它在黑暗中以驚人的方位感找到我,一把將我抱起,高興得一個勁拍我的屁股,腥臭的大嘴不停地親吻我的臉。在女野人的懷抱裡,我第一次感受到親人般的溫暖,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歡欣的淚水。

回到山洞見到光明後,女野人放下我,在洞裡轉了好幾圈,“嘿嘿呷”直叫喚。我實在是餓壞了,一口氣吃了十幾個水果,才慢慢恢復元氣。我充滿感激地望了望女野人,驚訝地發現它渾身是傷,好幾處傷口正在往外滲血。我瞧了一下,發現這些傷口都是跌破或被石頭擦破的。可以想象,女野人回到山洞後,不見了我,見洞口的巨石又沒挪動,肯定尋找了不少岔洞。它該是跌了多少跤,碰了幾回頭!

第二天,女野人破天荒沒出洞去,一直呆在洞裡。我剛開始還以為它是不放心我,怕我又像昨天那樣逃走,後來才發現它身上的傷口化膿,正在發燒。這天它行動遲緩,躺下就不想起來;而且只喝山泉水,不吃野果。下午,它拖著沉重的步伐出洞去了,很快又握著一把草葉回來。坐下後,它將那不知名的草葉放嘴裡嚼,嚼成爛泥後,從嘴裡摳出來敷在全身一處處傷口上。然後,它尋了塊乾燥的地方躺下,望著我發出“嚇嚇”痛苦的呻吟。

我在一邊瞧著,起了惻隱之心。想到普通人生病了都需要調養,便在山洞裡尋找較有營養的東西,想讓女野人吃一點。尋了半天,我才在洞內尋到一隻沒了頭的血淋淋的死野雞。這時,我猛然想起自己口袋裡隨身攜帶的香菸和打火機。忙撿了一堆柴火,用打火機點燃,決定將野雞烤熟了吃。女野人看見火光,十分驚恐。後來見我沒傷害它的意思,才安靜下來。野雞烤好以後,油汪汪香噴噴的。我撕了只雞腿遞給女野人,它儘管饞得直流哈拉子,卻不敢接,我將雞腿啃了兩口,它才一把將雞給奪過去了。

女野人吃飽後,就又躺下睡著了。

我點燃一支菸,在山洞裡悠閒地溜達。也許是女野人一時大意,今天竟沒有用巨石堵塞洞口,我試探著轉到洞外,女野人竟然毫無察覺。

這時候,我再一次想到了逃跑。我想,如果我現在逃,病中的女野人不一定追得上我。我正胡思亂想,對面的樹林一陣響動,鑽出一個小野人。它的塊頭和身高比女野人要瘦小得多,模樣卻十分凶惡。我與女野人相處日久,已不覺得野人可怕。看見小野人,我儘管吃了一驚,卻並不慌張。小野人睜著怪眼打量著我,忽然猛撲上來,迎面一掌,將我揍了個四腳朝天。我還來不及爬起來,它又一躍而起,重重地坐在我肚子上。我頓時被壓得七葷八素,五臟六腑疼痛欲裂,嘴裡噴出一口鮮血……

危急間,女野人怪叫著從洞裡衝出來,將小野人掀了個趔趄。兩個野人氣呼呼地盯著對方,打著奇怪的手勢,嘰裡呱啦吵得很凶。女野人不時地指著我,向小野人做一個擁抱的動作,好像是說我是它的配偶什麼的。果然,它將我溫柔地抱起,向小野人得意地搖晃著腦袋。小野人搞明白後,慢慢地往後退,很快就退到林子裡不見了。

女野人將我抱進洞,先是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我,然後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揍了兩巴掌。又張開大嘴,露出一口獠牙,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那意思好像是警告我,我如果再想逃,它就把我吃了。

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完全放棄了逃跑的打算,好死不如賴活著,決定跟這個痴情的女野人耗下去。

那陣子,我除了經常給女野人烤野味吃,就在山洞裡沒日沒夜地昏睡。我口袋裡還有兩本雜誌,是參加筆會時編輯送我的。我時不時掏出來閱讀,打發時間。正是有這兩本雜誌,我在山洞裡才沒有被悶成一個呆子,而保持了良好的思維能力。偶爾還有創作衝動,如果有筆和稿紙,我估計一天還能寫一篇小說。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女野人忽然慈心大發,將我背出了山洞,跟它一塊遊玩和覓食。正是這天,我體驗了野人驚心動魄的生活。

早晨,女野人揹著我在叢林中穿行,我一邊欣賞著奇異的森林風光,一邊在它背上採摘野果,還情不自禁吟了幾句山水詩。女野人“嚇嚇”地應和著,笑得全身發抖。可是沒走多遠,女野人就開始煩躁不安起來。在一座石壁前,它忽然支楞著耳朵不走了。我正納悶兒,只見不遠處的枯枝敗葉一陣亂抖,衝出兩頭大野豬。

野豬一公一母,都露出半尺長的獠牙,像兩把鋼刀插在大嘴之中,顯得殺氣騰騰。論長相,野豬看上去沒老虎豹子那麼凶惡嚇人;但論蠻力,老虎豹子和狗熊都鬥不過野豬;論體重,野豬也更肥大。更難對付的是,野豬身上有一層厚厚的松脂黃泥混合物,如穿了一件鋼鐵鎧甲,別說一般猛獸傷不了它的肌膚,就是獵槍子彈也射不透。而且野豬喜歡成群結隊地活動在山林,野蠻無忌,橫衝直撞。往往一群野豬衝過,森林中滕斷樹折,飛砂走石,群獸被嚇得望風而逃。

野豬,歷來是山林中的一霸!

女野人冷漠地望著野豬,全身的肌肉陣陣暴跳。我已不知不覺從它背上滑到地上,飛快地鑽進了石縫裡。公野豬衝過來了,震得地動山搖。女野人像塊巨石一樣挺立著,盯著野豬一動不動。公野豬沒招惹女野人,從它身邊衝過去了。後面的母野豬衝過來,也沒有招惹女野人的意思。女野人卻主動發難了,它從石壁後一躍而起,大吼一聲,敏捷地跳到母野豬背上,兩手緊緊抓住豬耳朵,穩穩地騎在了豬背上。母野豬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壞了,拼命地又蹦又跳。女野人不但不害怕,反而高興得”嗬嗬”大笑。

我見女野人完全不把野豬放眼裡,竟然戲耍起來,一時忘形地從石壁後伸出腦袋。另一頭公野豬發現我,“唿”地一聲猛撲過來。千鈞一髮之際,女野人在母野豬背上一蹬腿,騰空而起,飛起一腳,將公野豬踢翻好幾個跟頭。然後飛身一躍,又穩穩地坐在母野豬背上。這一去一回,重創了兩隻野豬。公野豬在翻滾中掉到十幾米高的坎下,被跌得七孔流血。母野豬被一蹬一壓,全身的骨頭散了架,不停地哀叫。女野人見兩隻野豬喪了銳氣,又惡作劇地用一根長長的樹藤分別繞在兩隻野豬的腰上,然後用石頭狠砸那隻公野豬。公野豬疼痛難忍,又急又怒,想撲向女野人,又被母野豬絆住了。豬沒長腦子,氣得它衝過去對母野豬又抓又咬。這當口,女野人在一旁高興得手舞足蹈,後來乾脆一屁股坐地上,一隻手在地上摸落地的野果子吃,一隻手發狂地拍打著地面。

兩隻野豬最終互相廝打得筋疲力盡,躺地上直哼哼。女野人已吃了十幾只野果,歇過氣來了。它慢慢地走到野豬身邊,瞪著眼瞧瞧這頭,又瞧瞧那頭,差點笑暈過去。它忽然怪叫著將一隻野豬高高舉起,狠狠地摔向一塊大石板,只聽“轟”的一聲,活活地將這森林一霸給摔死在石板上。第二頭也一樣,被摔在石板上蹬了兩下腿,就翻了白眼。

女野人的勇猛和聰明,令我目瞪口呆!

在回山洞的途中,我們再一次遭遇到更大的險情。路上,我渴了,四處找不到山泉水。女野人見空中有蜜蜂飛,很快跟蹤找到了一個蜜蜂窩。它正仰著頭觀察樹杈上的蜜蜂窩,想採下來吃,叢林中大搖大擺走出一隻狗熊,我和女野人趕緊躲在了樹後。狗熊在樹杈下停下了,它聞到了蜂蜜的香味,向蜜蜂窩走來。

據說,蜂蜜是狗熊最愛吃的食品,它往往為了爭奪一隻蜜蜂窩,敢跟其他猛獸拼命。

狗熊側著頭向樹上望了望,便立起身子伸出爪子到樹上掏蜂蜜吃。狗熊不會爬樹,用笨辦法將掛蜂窩的樹枝往下拉,拉不到,就拼命地搖。好不容易抓到,剛伸爪子,蜂窩裡的小蜜蜂受到侵擾,立刻發動進攻,落在狗熊頭上拼命地蜇。狗熊貪吃,一邊掏蜂蜜吃,一邊用粘著蜂蜜的前爪在頭上亂抓一氣。結果將雙眼糊住了,看不見,發怒地嗷嗷直叫。

女野人見狗熊搶吃了蜂蜜,早已在旁邊氣得齜牙咧嘴。這時瞅準機會,撿了塊圓溜溜重達十多斤的石頭,用力向狗熊砸過去。只聽“咚”的一聲,石頭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狗熊胸部的月亮疤上。狗熊的月亮疤如人的太陽穴一樣,是全身的致命之處。這一石頭雖沒要狗熊的命,也將它砸了個七葷八素。狗熊發瘋地從樹旁跑過來,揮著巨掌撲向女野人。

我的心頓時揪緊了,狗熊比野豬善鬥,一掌力超千斤,只需一掌就可以把牛馬的頭拍碎。女野人懼於狗熊的惡掌,被追趕得團團轉。眼見女野人性命不保,我忘記了危險,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向狗熊砸去。狗熊正狂暴地揮掌追打女野人,沒提防被我一石頭打中了左眼,頓時急得打了個旋。女野人瞅準機會,手疾眼快猛地捉住狗熊的兩隻後腿,將狗熊倒提起來。只聽它“嗨”地一聲大吼,雙手使勁一撕,竟將數百斤重的狗熊活生生撕成了兩半。

那天,女野人將熊大腿揹回洞,我每天用火烤了,與野人一道美滋滋吃了好幾天。

由於經常吃熟食,女野人的毛髮開始變得柔順而有光澤,臉上的皮膚也變細嫩了許多。尤其難得的是,它的性格也慢慢變得溫和,腦子變得更聰明。它雖然聽不懂人話,但對我的手勢卻有著驚人的理解力。比如我打著手勢告訴它,不要再跑到外面跟猛獸鬥了,在我看來這一點兒都不好玩,而且很危險,也很殘忍。它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從此再不出去跟猛獸“耍”了。實在悶不過,它最多在洞口的大樹上捉幾隻鳥玩。

面對女野人的變化,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設想。我要慢慢調教和感化女野人,並將它帶下山。

那天,我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我打算首先教它說話,儘管這比教一個呀呀學語的孩子可能更困難,但我仍然充滿信心。我先拿了只野果,做了個吃的動作,然後發聲道:“吃。”女野人笑眯眯地望著我,不跟我念。我耐心將這個簡單的動作重複了十幾遍,念“吃”將舌尖都念麻了。女野人聽得不耐煩,跑洞外的大樹上玩去了。不一會兒,我聽到一聲“吃”。我驚喜地跑到洞口一看,只見女野人盤腿坐在樹杈上,手裡握著一隻野果,若有所思地歪著頭,又連說了好幾聲”吃”。我的努力初見成效,喜得回到洞裡連翻了幾個跟頭。

我在教女野人的過程中,它竟然也模仿我的樣子,教起我來了。它教我什麼呢?教我學各種動物的叫聲。別瞧它一張大嘴,卻將狼嗥、豬哼、豹吼、虎嘯、鳥叫模仿到逼真的地步。那惟妙惟肖的聲音,使人世的許多口技表演者也會為之汗顏。有次,女野人正在教我學鹿鳴時,竟引來了一隻金錢豹。這隻長達三米的豹子發覺自己上當後,張開血盆大口向我們撲來。女野人瞅豹子逼近,伸手卡住它的喉管,一條腿攔腰跪上去,只聽“咔嚓”一聲,豹子的脊樑骨被硬生生給壓斷了,最終竟被女野人活活壓死在胯下。在彼此的交流中,女野人開始慢慢明白人間的生活,知道我也有配偶,像它的山洞一樣有個家,並對我的“家”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和興趣。那天它揹著我在外面逛時,我不停地用手指著前方,說我的家在哪兒哪兒,引誘它向有人煙的地方跑去。

在一座山上,我看見了幾頭牛,是放牧的耕牛。我喜出望外,有耕牛的地方肯定就有人間煙火了。我指引女野人向耕牛跑去。

剛剛接近牛群。這時,草叢中忽然竄出一群像黃鼠狼那樣的小怪獸。女野人一見,嚇得揹著我拼命往樹上爬。我還從沒見女野人緊張害怕成這樣子,難道小怪獸比野豬狗熊還厲害不成?我正納悶兒,有隻小怪獸已爬到一頭耕牛的背上。它在牛背上好像在尋找什麼,眨眼間,它就從牛的軟肋處咬了個洞,鑽牛肚子裡去了。牛驚呆了似的,又像是痛得不敢動。就像人在搏鬥時,被一刀子捅進肚子時驚愕的表情一樣。很快,小怪獸又從牛軟肋處鑽了出來,它本來是一身黃毛,此時全身已成了鮮紅色。嘴裡還叼著東西,好像是牛的一塊內臟。牛這時才開始慘叫和奔跑,鮮血從背上噴湧而出。在牛奔跑的過程中,小怪獸仍然在忙碌著,從軟肋處進進出出向外叼東西。牛奔跑了約十幾米,轟然倒地。地上頓時又湧上七、八隻小怪獸,全鑽進牛肚子裡忙活起來。不一會兒,牛的五臟六腑都被叼到地上,小怪獸圍在一起開始飽餐。而那頭牛,還在死不瞑目地哀鳴……

這怵目驚心、血腥的一幕,不僅將我嚇得一邊發抖一邊嘔吐。女野人也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而且大小便失禁。當小怪獸吃飽喝足散去以後,女野人再也不敢往前走了,揹著我飛奔著逃回了山洞。

事後我才知道,這種小怪獸是神農架極其可怕的一種動物,有個古怪的名字叫00。由於長得機靈小巧,凶殘無比,奔跑的速度又奇快,無論是獵人還是比它塊頭大的猛獸,抓不著、打不著、咬不著它,往往弄巧成拙反遭其害。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人,也經常死在它手裡。

經此驚嚇,女野人好幾天不敢出洞,我也做了好幾夜噩夢,夢見自己拋屍荒野,永遠難回家鄉了。

不知不覺深秋已至,我已經在野人洞裡無奈地生活了一個多月。有次我在泉水中洗臉時,發現自己也快成一個野人了。我的頭髮本來就長,加上一個多月瘋長,已經蓋住耳朵和眼睛。鬍子不僅能揪成一把,而且呈灰白色。身上的衣服已髒得分不清顏色,除了皮夾克上裝還完好以外,褲子已破得遮不住屁股。令人奇怪的是,在陣陣寒風中,我卻一點兒都不感覺到冷。

第二次走出森林,是因為我的一次哭泣。那天我在山洞中想家心切,忍不住傷心落淚,繼而號啕大哭。女野人坐我旁邊,見我大放悲聲,有些驚惶失措。它以為我餓了,放了一堆野果子在我面前。我向洞外指了指,告訴它我在想家。它又誤以為我要出去玩,背起我就出洞去了。

這次它轉來轉去也不肯走出森林,我急中生智,掏出打火機,向它示意說打不出火了,我們得去找火。女野人經常吃熟食,知道這美味都是這神奇的火苗帶來的,便再一次聽從了我的指引。

我們這次的運氣可能更好些,剛走出森林不久,就發現了一個人。那人正坐在一片開闊地上吃乾糧,不時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看有沒有危險。女野人最先發現了這個人,它並沒有顯得特別緊張和害怕,只是衝我“呷吱咯”打了個招呼,指指那人。我開始以為是個獵人,走近些才看清,是一個採藥的中年男人。我欣喜得胸口“咚咚”發跳,忘情地在女野人背上大喊大叫起來。在我眼裡,這個陌生的漢子就像我久別的親人。漢子聽見叫喊,吃驚地抬頭張望了一下。當他看見從樹林中走出的女野人和我時,嘴巴頓時驚成一個黑洞,繼而嚇得屁滾尿流。他踉踉蹌蹌跑了不到十米遠,女野人已經痴笑著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不愧是條山裡漢子,當他發現無路可逃時,頓時鐵青著臉操起了地上的鋤頭,視死如歸地盯著我們。

我高聲喊叫著讓他不要害怕,沒人會傷害他。漢子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女野人,雙手仍然陣陣發抖。為了打消他的疑慮,我壓低聲音對他說:“大叔,這個野人是我剛捉到的,它不吃人。你在前面帶路,咱倆將它帶到山下去。”漢子好像是相信了我的話,衝我生硬地笑了一下。

就在我們準備下山的時候,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漢子在行進中,忽然發難,冷不防轉身狠狠給了女野人一鋤頭。女野人毫無防備,被漢子的鋤頭砸在胸部上,差點栽倒在地。當漢子的鋤頭第二次舉起時,女野人“呼”地一掌,將漢子打倒在地,一雙大腳跟著就向漢子踹去……我手忙腳亂地抱住了它。我曾親眼目睹女野人這雙大腳踢死過野豬,這一腳下去,漢子絕無生還的可能。女野人給激怒了,它狠狠地將我摔倒在地,又齜牙咧嘴向漢子撲去。我儘管全身的骨頭都像被摔得散了架,但仍然再一次抱住女野人,向漢子喝道:“還不快跑!”漢子醒過神來,連滾帶爬向山下跑去。女野人怪叫一聲,一巴掌將我給揍暈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山洞裡了。女野人還在洞口嗷嗷吼叫,樣子十分嚇人。過了一會兒,吼叫聲越去越遠,女野人出洞去了。我跑到洞口一看,只見地上有一攤血,我頓時陣陣發冷。我搞不清這血是女野人受了內傷吐出來的,還是它追上去將漢子吃了。總之,我不能再在這山洞裡久留了。

拿定主意,我飛快地逃出洞去。

女野人兩次揹我下山,我已經大致記得逃走的路徑。我一口氣跑了近兩個時辰,還是跑迷了路,一條大河攔住了去路。這時,我聽見了女野人焦急而悲愴的呼喊聲。我不能再猶豫了,“撲通”一聲跳進了冰冷的河裡。遊了大約三十多米遠,女野人飛也似的趕到了河邊。無奈河水太深,它又不會游泳,只能在河邊大喊大叫。“呷呷呵,呷呷呵”的聲音痛苦而悲切,像母親呼喚兒子,更像妻子呼喚丈夫。

我沒有回頭,拼命向前游去。女野人見我越遊越遠,大吼一聲,哭倒在地。我的心一陣揪疼,放慢了游水的速度。女野人雖然不是人,它卻有著做人的感情。我和它相處近兩月來,它從沒有有意傷害過我,甚至可以說待我很好。在人間,一隻狗跟人相處久了都會產生感情,何況是與人類似的野人!今日一別,我再也不可能見到這個痴情的女野人了……

再回頭,只見女野人已不叫了,它爬起來大吼一聲,雙手猛地插進肚皮,掏出了自己的五臟六腑,拋向夕陽下的天空,高大的身軀慢慢地倒了下去……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發生如此慘烈的事情,我在河裡哀嚎一聲,便瘋狂地往回游去。

回到對岸,女野人已經悲壯地死去。我呆呆地望著它,忽然悲從中來,第一次為非人類的夥伴痛哭失聲,悔淚長流。我在河邊挖了個坑,將女野人葬在河邊,並將我身上的那件皮夾克,永遠留在了它的墓穴中……

尾聲

經過兩天兩夜的艱難跋涉,我終於找到了一戶人家。

當我虛弱地敲著房門求救時,正是黃昏。女主人在門縫裡瞧了瞧我,驚得一閃就不見了,接著從這家土窗裡伸出一個男人的腦袋和一支獵槍。

“我是人,不要開槍!”我驚恐地喊道。

聽見我的喊聲,那支嚇人的獵槍仍沒有從土窗收回去。我只好臥在地上斷斷續續說了一下自己的遭遇,還沒說完,就暈過去了。

我醒來時,已躺在神農架松柏鎮的醫院裡。我恍惚看見病床前站著醫生、那個獵人和幾個警察。有個大塊頭警察見我睜開眼,便附下身來迫不及待地詢問道:“先生,你就是那個在森林中走失的作家R嗎?”我無力回答,點了點頭。一屋人頓時發出驚呼,大塊頭激動地說:“我們找得你好苦啊,接到某雜誌報案後,林警和探險隊幾乎天天進山找你……”

我流著淚,又昏睡過去。

三天後,我體力剛剛恢復,就被雜誌社的專車接回了武漢。

與朋友和親人團聚後,我一直對自己在神農架的奇遇保持沉默,我想,沒人會相信我在那蠻荒之地所經歷的一切,包括那個痴情女野人的存在。當我在很久後對妻子吞吞吐吐說到其中某件事時,妻子沒等我說完整,就開始摸我的額頭。後來,我終於被這段難忘的經歷壓得喘不過氣來,想對雜誌社的老編說說,看能不能寫篇稿當成一個虛幻的故事登出來。老編們一聽就樂壞了,認定我在那深山老林呆出臆想症來了。

時至今日,我也時常犯迷糊,當年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也許真是一場夢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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