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而不能得的初戀“預言”,是詩人的獨語,也是詩人的畫夢錄

預言/何其芳

這一個心跳的日子終於來臨!

你夜的嘆息似的漸近的足音,

我聽得清不是林葉和夜風的私語,

麋鹿馳過苔徑的細碎的蹄聲!

告訴我,用你銀鈴的歌聲告訴我,

你是不是預言中的年輕的神

你一定來自那溫鬱的南方!

告訴我那兒的月色,那兒的日光!

告訴我春風是怎樣吹開百花,

燕子是怎樣痴戀著綠楊!

我將閤眼睡在你如夢的歌聲裡,

那溫暖我似乎記得,又似乎遺忘。

請停下,停下你長途的奔波,

進來,這兒有虎皮的褥你坐!

讓我燒起每一個秋天拾來的落葉,

聽我低低地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聲像火光一樣沉鬱又高揚,

火光一樣將我的一生訴說。

不要前行!前面是無邊的森林:

古老的樹現著野獸身上的斑紋,

半生半死的藤蟒一樣交纏著,

密葉裡漏不下一顆星星。

你將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

當你聽見了第一步空寥的回聲。

一定要走嗎?請等我和你同行!

我的腳知道每一條平安的路徑,

我可以不停地唱著忘倦的歌,

再給你,再給你手的溫存!

當夜的濃黑遮斷了我們,

你可以不轉眼地望著我的眼睛!

我激動的歌聲你竟不聽,

你的腳竟不為我的顫抖暫停!

像靜穆的微風飄過這黃昏裡,

消失了,消失了你驕傲的足音!

啊,你終於如預言中所說的無語而來,

無語而去了嗎,年輕的神?

一九三一年秋天

上期,臥榻先生推薦了上世紀三十年代被稱為“漢園三詩人”的卞之琳的《尺八》。本期推薦另一位“漢園三詩人”——何其芳的代表作:《預言》。

愛而不能得的初戀“預言”,是詩人的獨語,也是詩人的畫夢錄

所謂“漢園三詩人”之得名來自《漢園集》。《漢園集》是1936年出版的三位青年詩人的合集,內收卞之琳的《行雲集》,李廣田的的《行雲集》與何其芳的《燕泥集》。他們都是活躍在三十年代更加註重東西方詩學融合的新一代詩人,詩歌流派被稱為“現代派”,“詩壇的首領”則是戴望舒。

創作本篇《預言》時,作者還只有19歲,正在北大讀書。不得不說,北大的校園盛產詩人,前有馮至、卞之琳、何其芳,後有海子、駱一禾、西川,文藝氣質、浪漫氣息、理想情懷是學校的基因。

愛而不能得的初戀“預言”,是詩人的獨語,也是詩人的畫夢錄

19歲的年輕人,一般多感傷。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作者在開頭和結尾提及的“年輕的神”,就是作者心中的女神。本篇以此為中心,勾勒了一個美好的愛情夢。何其芳自己談到早期作品時也曾說過:“這一段短暫的日子我頗為珍惜,為我做了許多好夢。”作者後來曾創作稱美一時散文集《畫夢錄》,在飄忽的幽思中以樂感的文字完成美文的建構,這樣的筆法其實早有端倪。安徽師範大學教授楊四平說:

詩人與年輕的神,在幻念裡幸福地邂逅,而他們倆圍繞著要不要留下來、要不要同行之爭,可以視為詩人自己內心的精神鬥爭。它們是詩人的“獨語”,是來自詩人心靈裡的飄忽的聲音,也是詩人的“畫夢錄”,其結果是,對詩人來說,理想的自我已經無語地離開了,留下來的只是現實中孤苦煩悶的自我。它是對20世紀30年代中國知識青年微妙心理的曲折表現。(《詩歌經典鑑賞》)

愛而不能得的初戀“預言”,是詩人的獨語,也是詩人的畫夢錄

冷豔的色彩、青春的感傷、精緻的藝術,交織著東西方詩歌的影響,"成天夢著一些美麗的溫柔的東西",作者寫下了愛而不能得的初戀“預言”,讀之令人感動而久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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