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海山欲舞玉山傾
折袖拉著蘇絡嫣一路似風的跑了過去，躲在天風高樓的龍樓屋簷下，看著蘇絡嫣嬌喘著，又想起了那日黎侯蘇瑾的話，心情很是複雜，握著蘇絡嫣的手也鬆開了。
看著折袖的背影，蘇絡嫣明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過。
此時已經夜幕降臨，天風樓當中點起了層層燈火，如萬千蓮花次第而開。
世家公子們三兩成群，或高談闊論，或把酒言歡。正中偌大的水池中映著月亮的影子，折袖看著那月影，再拂一抬頭，眼中露出驚訝，原來這九層龍樓層層盤衡而上，卻是如同長廊般向上蜿蜒而去，唯獨中間是露天的，剛好可以看見天上的月亮，怪不得稱為龍樓，正像一頭蛟龍盤橫石柱而上，欲攬九天白玉京。
此時樓內聲樂大起，絲竹管絃悠揚的聲音和著女人們吃吃的嬌笑，折袖和那些散發著脂粉香的名伶擦肩而過，走上龍樓，低頭看著下方大堂中池塘裡倒映的明月，就覺得這所天風樓實實在在是一池被胭脂化成的溫柔鄉，即使男人的錚錚鐵骨，怕是也要在這裡化軟了。
想來當年夏九子建造這座雄樓時也許並無謀反之意，些許他建造這堅固的天風樓僅僅是怕武皇帝要殺他，如果他要是有反心，這龍樓就斷不會是這樣一個消磨男人志氣的地方。
寶劍淒冷，欲羈泊窮年時，怎堪心斷豐酒，消愁又幾千……
只是若干年後史海鉤沉，已經無人再去願意為當年的夏九子翻案，可想那時兵甲加身，刀斧相逼，無論他如何解釋，文皇帝偏偏不相信九弟弟沒有謀反，執意要將他處以極刑。
面對皇帝冰冷的眼神，夏九子心灰意冷，簽署了那份供狀，走上了刑場。他終於知道，這天風樓不是他最終的安樂地，而是他的墳碑。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天風樓。”夏九子終歸是吟這首辭世詩，化做塵風而去了，唯獨留下千載雄樓，依舊雄歌不絕。
可憐可嘆，卻也可憎可怖。
說話間，女侍已經帶著二人穿過層層緋色垂幕，過了長廊，來到了最高層的響屐廊外，那裡正矗立著一座水閣，是單獨建造的天風齋。
天風齋建造在樓內獨立成閣，造化之妙，可謂樓中之樓，據說當年夏九子遍尋天下能工巧匠，整整造了三年方成。
而這座樓中樓內也可謂極其富麗堂皇，不僅水閣環繞，就連閣南掛著一面檀木匾都是用燙金澆築上去的，可謂極盡奢華。
此時天風齋的屋簷下幾個身著東陸甲冑的武士正按著腰間劍柄在長廊內巡視，步伐不徐不疾。
折袖在四年前跟隨黎侯蘇瑾狩獵遠疆時，就曾見過東陸武士的這身赤備，那是南方最大的諸侯真武王麾下的黑雲鐵騎，號稱不動如山的南疆精銳，是東陸武士的常規甲冑，只是服色不同。
“難道今夜前來的貴客，是某方諸侯不成？”折袖看了一眼蘇絡嫣，見她也是毫不知情，心裡對蘇舜卿宴請的這個客人更加的好奇。
折袖拉著絡嫣走上前時，身著甲冑的武士卻並未上前阻攔，但兩人不約而同遞來了審視的目光。從兩人的步伐來看，這些武士的身手都相當不錯，鐵甲之下都蘊藏著極為恐怖的力量。
武士並未阻攔二人的進入，能進入這裡的人，已經說明他們的身份了。
此時天風齋內已經開了幾十桌筵席，偌大的閣內，每十步便放置一案，一案一人，兩兩相對排開。
身著長裙的歌姬正在閣中的高臺上翩翩起舞，黎國國手西門臨風赫然在座，正為這宴開一半的世家子弟們奏曲。
可是這曲子為何偏偏是《黍離》？
蘇舜卿此時陪在左方下首，正襟危坐，手中舉著觥籌遙敬上方。
折袖的視線被歌姬遮擋，完全看不見正中首位上的是何人。
等到舞曲落幕時，歌姬方才齊齊退場，剛好露出了正中間的大案，只瞧一個已經微醺的貴族公子正席地而坐，一手扶著桌子，一手高舉酒杯與蘇舜卿遙遙相對，風姿凜然，頭上湛藍色抹額隨著長髮四處飄動，行如玉山將崩的傲姿，瞬間壓倒了在場一切的世家子弟，成為了萬眾矚目的主人。
可令折袖更驚訝的是，這年輕公子的年紀也不過剛過了弱冠，可服飾與在場的世家子弟相比，也說不得是多麼奢豪，氣勢不似久居上位的世家子弟那般凌厲，散開袍帶，赤著雙腳，即使在場的都是名滿北國的世家俊彥，此人卻也絲毫不在乎禮儀，要麼便是極其尊貴之人，要麼便是性子本就如此豪放不羈。
國手西門臨風琴音方消，滿座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站在齋門旁的折袖身上，如果說在座那些清秀儒雅的世子俊彥們如同星光般的璀璨亮眼，那麼此時一身素月拂地長袍的世子折袖，便如浩瀚的海棠梨花，光華絕世，盛滿天下。
“折袖你們怎才來！”黎侯世子蘇舜卿一眼便看見亭亭玉立的妹妹與她身旁的世子折袖，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急忙站了起來。
正中已經薰醉的貴族公子，聞言也將目光放在了折袖的身上，嘴角沁著一絲莞爾的笑意：“想來這位便是暫居在黎侯宮內的北陸斡赤爾家族世子，多年來只聞其名卻不見其人，今日得以相見，真是我納蘭含幽的幸運。”
“納蘭含幽？你是納蘭含幽！海山君納蘭含幽！大夏四君子中的海山君。”折袖眼中露出一絲絲微微的驚訝，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個名滿大夏帝都的貴公子，此時天風樓上的和風浩蕩，香風襲襲，海山君納蘭含幽舉杯向他走來，衣冠勝雪，袍袖翩翩，頭上抹額隨風飄揚，如白鶴欲舉，孤芳不能自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