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01 11:50 | 錢江晚報微信公眾號
今天上午十點，在杭州市上城區人民法院阿里拍賣平臺上同一時間有13宗股權開始拍賣，都指向同一標的——北京農商行股權，涉及評估金額近15億元。這是近期阿里拍賣平臺上，股權類拍賣中標的價值最高的一起。
拍賣的源起是一宗借貸官司，案情並不複雜：90後借錢給60後，說好一個月還，結果一個月後4000萬沒回來。令人好奇的是，借人錢的90後張超名不見經傳，而借錢的60后王子華一年前還位列“胡潤中國百富榜”。
是不是放高利貸？
家裡正經做生意的
根據阿里拍賣平臺上公示的杭州市上城區人民法院執行裁定書，記者在裁判文書網上查詢到了相關的判決書——“張超與北京京奧港集團有限公司、北京二十一世紀奧亞德經貿有限公司民間借貸糾紛一審民事判決書”。
原告張超，1990年出生，起訴稱，被告京奧港集團公司、奧亞德公司、京奧港置業公司、嘉禾公司（四家公司法人代表人均為王子華，記者注）因資金週轉需要，共同向原告借款。2017年10月16日，原告向借款人提供借款4000萬元，約定借款期限至2017年11月15日，利率為千分之一每日。2018年1月，原告收到被告委託他人轉賬支付的170萬元利息，此外，被告無還款。
案件審理法官說，案件並不複雜，從民間借貸的角度來說，4000萬元這個數額也不大不小。
案件2018年年初起訴到法院，整個案件的審理過程中，張超從未露面過，都是由他的代理人來走整個法律流程。
從原告張超方面提供的資料來看，這筆借款還是比較清晰的。借款期間自2017年10月16日起至2017年11月15日止，用途是企業短期資金週轉，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調個頭”。
關於張超的背景，法院沒有做進一步瞭解，聽說家裡是做生意的。
按照原、被告簽訂的合同，千分之一每日的利率，相當於年利率36.5%，遠超過國家法律規定的最高限額年利率24%。
這是不是專門放高利貸的？
“還真不是。”一位接近張超的知情人告訴記者，這件事情已經讓他備受困擾，錢拿不回來已經夠冤了，還要被小夥伴們調侃他成了吃瓜群眾口中的“富二代”，“圈子就那麼大，你說不說名字朋友都知道是他。”
那為什麼願意借這麼大一筆錢？
“他就是有點天真了。”這位知情人透露，當時除了一張借款合同，什麼抵押、擔保都沒有，“說起來就是幫朋友的同學的爸爸一個忙，調個頭。”
張超的好朋友跟王子華的女兒是同學，於是線就這麼牽上了，只是他沒想到這4000萬一個月後沒回來。
為什麼願意借？
做生意的哪個不借錢
知情人口中的這張借款合同，也就是此案件的主要證據：一份在2017年10月16日雙方簽訂的《最高額保證借款合同》，約定四被告共同向原告借款，最高額借款餘額為4000萬元，利率為千分之一每日。
2018年5月28日，法院做出還款判決。
從判決書上看，原、被告雙方對借款利率和已償付利息的金額，各執一詞、相持不下。
最終法院判決被告方於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歸還原告張超借款本金4000萬元及暫計算至2018年1月11日的利息118萬元，並支付自2018年1月12日起至款項付清之日止的利息（以未付借款本金為基數，按年利率24%的標準計算）。
判決生效日期是2018年5月28日，結果被告方面還是沒有還款。去年10月，原告張超方面申請強制執行，案件就此進入執行局。
在沒有擔保、沒有抵押物的情況下，怎麼會願意借出去4000萬呢？
“做生意的哪個不借錢？”知情人似乎有點詫異記者提出的問題，他說，從生意場的角度來看，像北京京奧港集團、王子華這樣的背景，4000萬“只是小錢”，調個頭而已，生意場上常有的事，當時張超也沒有預料到4000萬元借一個月會有這麼大風險，“沒想到原來背後有個那麼大的坑要填。”
以後還會借嗎？
“應該不會了吧，又不傻。”
4000萬的欠款
為什麼要賣十多個億的股權？
阿里拍賣平臺上的信息顯示，北京農商行的股權拍賣信息共有13份，最小的500萬股，最大的高達7796.62萬股，對應起拍價格也在1768萬元至2.76億元不等，每股摺合3.536元，合計被拍賣股份3.3億股，起拍價格合計11.7億元。相當於評估價的八折左右。
被拍賣方均為北京農商銀行第八大股東北京二十一世紀奧亞德經貿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為王子華。這位生於1962年的“莆田系”富豪，2018年時仍以85億元身家排名胡潤百富榜第455位，奧亞德經貿僅是其名下眾多公司之一。
王子華
這起4000萬標的的案件緣何要拍賣十幾個億標的的銀行股權？
杭州上城法院執行局負責此案的執行法官告訴錢江晚報記者，因為北京農商行的股權早已整體質押給三家銀行，所以在拍賣上他們只能整塊處置。
而且，介於質押權優先，所以拍賣款項也要先優先受償給那三家銀行。多出來的部分才輪到本案的4000萬元。
另外，他們瞭解到，其實王子華及其名下公司的欠款還有很多，這十多個億的北京農商行股權也被十幾家法院所查封。
好在杭州上城法院算首封，所以，在質押銀行受償之後，就先輪到上城法院的這4000萬元受償，還有多，再輪到其他法院的案件受償。
此前，前來諮詢的有意向的人不少，但開拍前僅有1人報名參拍，最終拍賣情況如何還要等4月2日早上10點，拍賣結束才知道。
【浙江新聞+】
要拿下這批股權得先過預審
雖然是一塊“肥肉”，但銀行股權並不是有錢就能買。新任股東還得符合資質要求。業內人士私下表示，並不看好一拍，因為此前拍賣平臺上的類似股權類拍賣的一拍多為流拍。
北京農商行董事會辦公室在遞交給法院的相關情況回函中表示，北京二十一世紀奧亞德經貿有限公司是該行主要股東，持股佔比2.73%。根據相關規定，持股1%以上股東變更就需要向監管部門報告，為避免出現因受讓方資質不合格而無法完成股份過戶的情況，要求法院在拍賣開始前將參拍者資料提交該行預審。
截至目前，實際報名參拍者1人。
60後富豪賣股權，成年人的安穩有多麼脆弱？
你可能花二三十年建起堅不可摧的堡壘，而崩塌似乎只是一夜之間。
曾兩度登上胡潤百富榜的王子華，大概不會想到有一天他的名字會出現在“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中，被貼上了“老賴”標籤。而他曾經偏愛的股權投資可能會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一批優質資產為何上了拍賣席
這次北京農商行被拍賣的股權共計超過3億股，被拆分成最低500萬股、最高7796.62萬股的13宗標的進行拍賣，拍賣時間為24小時，從4月1日上午10點開始到4月2日上午10點結束。
這批股權目前的持有方是北京二十一世紀奧亞德經貿有限公司。《北京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2017年度報告》中顯示，該公司持有北京農商行的3.311億股股權，佔比2.73%，是其第八大股東。這份報告中介紹北京二十一世紀奧亞德經貿有限公司成立於2000年7月，主要從事會議會展服務、醫療器械技術開發及服務、經濟信息諮詢服務、受託物業管理、金屬材料和電子計算機及汽車配件銷售等業務是北京農商行的監事提名單位，其法定代表人為王子華。也就是借款的那位“60後”。
報告中關於主要股東股權質押情況的內容中提及，“北京二十一世紀奧亞德經貿有限公司質押持有本行股份的100%”。而這次被拍賣的正是這部分股權。
不久前，麥肯錫（中國）發佈過一份《中國TOP40家銀行價值創造排行榜（2018年）》，選取全部6家大型商業銀行、12家全國股份制商業銀行、17家主要城商行和5家規模較大農商行共40家主要銀行，進行評價。北京農商銀行在不良貸款率和撥備覆蓋率均位居TOP40家銀行榜首，資本充足率排TOP40第4。
看起來這是一批相當優質的資產，為什麼會被拍賣？因為原持有人身背鉅額債務，無力償還，不得不賣掉股權。
王子華
一個“富豪”怎麼成了“老賴”
奧亞德經貿僅是王子華名下的眾多公司之一。這位生於1962年的“莆田系”富豪，曾兩度登上胡潤百富榜，2018年時仍以85億元身家排名胡潤百富榜第455位。如今，他的名字卻出現在“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中，被貼上了“老賴”標籤。
僅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涉及王子華的未履行債務就有四起，總金額約13.65億元，其中金額最大一起40多天前才剛剛立案，金額超過8.27億元。相比之下，張超的4000萬元欠款已經算少了。
股權投資曾是王子華的“創富”之路。王子華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毫不諱言對股權投資的偏愛，2003年北京銀行增資擴股，其創立的京奧港集團以1.5元每股的價格收購了將近8000萬股。“你把錢投進去了，就不用你去管了，前幾年沒有上市之前的分紅收益率基本上在18%左右，4年後算上覆利的因素，我當初的投資僅僅依靠分紅已經收回了大半。”王子華在某次採訪中表示，這是他的投資中最舒服收益率也最高的一個項目。此後股權投資成為京奧港集團業務中相當重要的一部分，除了北京銀行外，京奧港還曾是北京首汽（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的第五大股東，並在2005年投資北京農村商業銀行。
記者核實信息時發現，在天眼查上搜索北京銀行、北京首汽（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北京農村商業銀行的股東信息時，無論是京奧港還是王子華，都已經不在股東名單內。
深陷償債危機又是房地產的“鍋”
王子華算是最先“富起來”的人之一，1982年進京闖世界的時候懷裡揣著不過幾百塊錢，到1996年1月京澳港集團成立時註冊資本已經上億。儘管如今債務纏身，但不能否認的是，他曾經是鳥巢、首都機場、央視新大樓等北京地標建築的鋼材供應商之一，業界地位可見一斑。
商海沉浮30多年建立起來的龐大企業集團，為何深陷償債危機？
接受媒體採訪時王子華曾說，自己經商多年從未遇到重大的威脅和挫折，“到目前為止，想做的事情都做成了。”
說這話時是2008年，他剛剛一隻腳踏進地產圈。
有知情人告訴記者，王子華及其名下企業債臺高築的主要問題就出在地產上，“玩槓桿玩脫了。”
王子華名下京澳港置業的北京近郊某房產項目從去年9月至今有數百起商品房預售合同糾紛的相關訴訟，標的都不大，多的四五萬元，少的只有數百元，事由多是“逾期交房”，事發基本在2017年至2018年。北京近郊板塊，曾是王子華踏進地產圈的第一步，踏進去了，卻沒有走出來。
但最大的窟窿不在北京，在南京。2016年4月，北京嘉誠鼎盛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47.6億元天價拿下南京麒麟板塊G09地塊，成為該板塊“地王”。2017年12月底，南京當地媒體爆出該項目因拖欠工程款而停工。嘉誠鼎盛的實際老闆就是王子華，而拿地資金則來自於中融信託發行的“中融-宏金46號集合信託計劃”。
南京麒麟板塊，王子華2016年拿下的地王就在這裡。
計劃書顯示，這筆信託融資總規模約49.6億元，以股權方式投入嘉誠地產，用於支付南京市江寧區麒麟板塊項目的土地出讓金及相關稅費。
也就是說，王子華在自有資金零投入的情況下，玩了把金融槓桿，將南京地王之一收入囊中。
然而，金融槓桿是把“雙刃劍”，它相當於一個乘號，可以用來放大投資的結果——無論最終的結果是收益還是損失，都會以一個固定的比例被放大。
按照原本設想，麒麟板塊項目若以4萬元/平方米的價格銷售，能為公司帶來約120億元的銷售回款。結果開盤前偏偏碰上南京房地產調控政策加碼，實際開盤價不足預期的七成。
如意算盤落空，一邊是銷售不暢，一邊是融資期限即將到期，王子華被信託資金的本息償付所困。張超的4000萬元借款，填的大概就是這個窟窿。然而，杯水車薪。有人說，南京“地王”是壓垮王子華的最後一根稻草。
記者曾試圖約訪王子華，未果。一位曾接觸案件的知情人士表示，他不願意接觸媒體，因為“還不願意放棄”，“還在想辦法（籌資）”。
十年前，王子華接受媒體採訪時曾流露想做民企“百年老店”的心願。這次若撐過去，他便離目標近一點。
（原標題《身家85億富豪，向杭州90後借4000萬還不上！近15億股權拍賣還債，又是房地產的鍋？》。編輯郭奕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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