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寫過一篇文章，題目是《有錢的優雅》，主旨是講，如果一個人有錢的話，在很多事情上就能夠做到優雅。但是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少了，我所見之，十不到一，反倒是沒錢的不優雅多得數不清楚。我一向是沒錢人，所以有錢的優雅只能在旁人身上看到（這也相當少），而沒錢的不優雅倒不用在別人身上看了，因為我自己就不優雅了很多次。
譬如拿今天來說，我與媛媛和父母在外面吃完了飯，時間尚早，想著今晚是中秋夜，月色甚佳，可登高一望。想來想去，我去年去過的東山，有一處氣象站倒可以看到貴陽的全景，在那裡看月色恐怕很好。於是就開車載他們去了，一行四人，穿越半個城市，來到了東山，又拐上了去往氣象站的停滿車的一條小道，可是走到門口，卻是大門緊閉，無法進入了。等了一會，看門的大爺出來，我對他說明來意，他擺擺手說這是私人單位，進去不得。去年我有兩次來這裡，都是可以進去的，今天卻不知為什麼不能了。
於是我們只能離開，那裡地窄，不能掉頭，只能倒退，幸虧我技術在之前的磕磕碰碰中練了出來，一路倒退倒也沒事，只是把父親驚嚇得夠嗆，他一路向我報警，生怕我撞到。就在那倒車的過程中，我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也什麼都不說。
倒完車出來，走了一段路，又看到了東山塔，聽說這裡也是看夜景的地方，於是又開車過去。看門的一箇中年女人說要上去的話一人得要五十元。她的話音剛落，母親就嚷著走了，說是上去看一眼要花兩百，相當不值。我想了一下，也覺得不值，我去重慶的南山一棵鬆看夜景，一個人也才十五而已，貴陽的夜景難道要更美些麼？於是聽從了母親的建議，又開了下來。這下所有的興致都沒了，本來賞月看景的美好心情，都在這兩次碰壁中消失無蹤。
在開車回去的路上，我失落至極，那股沮喪的感覺又從心裡直直地升了起來。難得的中秋夜，卻因為這區區的兩百掃興而歸了。想來是我太沒本事了，如果我稍微有錢一些，就可以在那個中年婦女說出價格時，在母親喊著要回去時就下車買票了，雖然明知不值，但是卻不至於這麼狼狽。這兩百塊錢是人人都出得起的，不過是少在外面吃一頓飯罷了，可我到底還是這麼回去了。在路上的時候，雖然想過要折回去買票的，但想來父母肯定會反對，就這麼作罷了。
還有一次，我去富力中心那邊辦事，剛停好車，就有一個人上來說停車要交五塊錢。這邊我來過多次，知道這邊停車都很隨意，基本都是停在路邊的，而且再往前有一段斷頭路，因為沒有車通行，所以就成為了停車場，許多車都停在了那裡。我便把車停到了那段斷頭路上，左看右看，車已經停滿了，想來應該沒什麼事情。於是就放心走了。可等辦完事回來，已經被貼了罰單了。為了省5塊錢，卻交了150塊錢，想來這真是蠢人做的事情了，奈何這次放在了我身上。
當然這樣的事情不僅僅一次了，很多次出去玩和吃飯，停車的時候，第一時間想的就是停到不要錢的地方。這樣的行為真是不優雅得緊了，被人知道，恐怕是要被笑的。可是我總是做這樣的蠢事，現在雖然不會再這樣停車了，但是停車時總會突然冒出一下這種念頭，真是討厭極了。
從我自己的經歷來看，我大體可以知道，像我這樣沒錢的人，不管平時再怎麼樣，在某些時刻，心裡總會想貪些小便宜的，雖然很多時候不會這麼去做，但心裡卻已經把這個過程做完了一遍，這就已經是卑瑣的了。而更卑瑣的是，有時候做完了這樣的不優雅的事情，心裡過不去，總會千方百計地為自己辯解，做出總總藉口，久了，就真信了。可是沒錢還是照樣沒錢，不優雅也會照樣不優雅。
漢代詩人趙壹在《疾邪詩》其一中寫：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這也是沒錢的人才懂的道理，在沒錢的時候，優雅不優雅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了。我也是花了許久的時間，才知道錢真是很有用的。可是又花了許久的時間，也才知道，錢並不是全有用的。
記得在某本書上看到舒婷說顧城和謝燁的事情，說是他們夫妻倆去美國參加筆會，某次，謝燁準備在超市為他們的兒子木耳買一個小玩具，顧城不讓買，覺得浪費錢，最後不惜以坐在地上耍賴不起要挾。可以想見當時的情景是怎麼樣的尷尬，無論是謝燁還是舒婷，都會尷尬得不行吧，而顧城想必是感受不到的。
顧城為了1.9美元就耍賴不起的確是不優雅的，但也的確是可憐的。更讓人難過的是，舒婷說，顧城在北京時不是這麼小氣的，而是相當的有風度。生活的逼仄，還是讓這個童真詩人徹底地變了一個樣。
之前讀這段文章，還對顧城的行為頗不能理解，那時我大概也還是意氣飛揚的年紀吧。可如今再去讀這個故事，似乎能理解了。在生活面前，尤其是在沒錢的生活面前，人都是很不體面的。這時候再去談優雅的事情，是有點高要求了。
可饒是如此，沒錢的生活，也不見得一定不優雅，這點中國的許多古人就已經做出表率了。或許這也可以寫成一篇文章，叫作《沒錢的優雅》。畢竟相比掙錢來說，盡力地保持住一些優雅還是比較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