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如果沒有來自外部的刺激,所謂內部的真實性其實是很值得懷疑的'

""格非:如果沒有來自外部的刺激,所謂內部的真實性其實是很值得懷疑的

我記得早年在上海,王元化先生曾向我提出這樣一個問題。他說,我有一個問題老弄不明白:

巴爾扎克寫了那麼多的人物,從官員、銀行家、大學生到小職員、妓女、裁縫,他對所有的這些人都瞭解得那麼深入,他是怎麼做到的?

王先生提出的這個問題,我當時想了半天,已記不清是如何回答的。但是今天,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分清楚。

巴爾扎克也好,魯迅也好,他們當時的居住的環境,是各色各樣、不同身份、不同階層的人五方雜處的環境。

只要讀一讀魯迅的《阿金》,我們就不難想象出當時魯迅在上海的居住環境。也就是說,你足不出戶,可以見到各種各樣的人。

今天的社會不一樣。由於社會和知識分工的細密化,我們只對自己的工作、自己學的一點東西比較瞭解。

另外,有錢人住的地方和窮人住的地方不在一塊。成功人士、白領、知識分子和回遷戶都有自己相對獨立的社區。你想隨隨便便就瞭解一個全景式的社會畫面,越來越不可能了。

在這樣一個前提下,對於文學寫作者來說,就需要向社會學學習。學習社會學的走訪與田野調查,學習它的統計方法。文學研究其實也一樣。

大家也知道,傳統的文學研究門類中,新近崛起的一個影響很大的學科,就是所謂的文化研究。文化研究我覺得是文學和社會學結合非常成功的典範。

另外一方面社會學也需要向文學學習。舉個例子來說,你讀了十本關於美國五六十年代的社會學著作,你不一定就能弄明白美國五六十年代到底是什麼樣的社會。

但假如你讀過一兩篇理查德·耶茨或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說,你也許馬上就會對美國五六十年代人的基本生存狀況有一個直觀的瞭解。

偏安於知識一隅而孤芳自賞的時代,已經徹底結束

今年暑假高考結束以後,有一些家長帶著孩子來清華看我。我發現好幾位孩子所報的專業,竟然都是物理學。這麼多的孩子學物理,到底是咋回事呢?

有家長跟我解釋說,我們家孩子學物理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來能像劉慈欣和郝景芳那樣去寫科幻小說。

當然這個事情也可以讓我們從反面感覺到,不同知識門類之間加速融合的趨勢。

我在這裡給大家提出一些忠告,或者說,提出一些我個人的建議。我覺得一個人,假如說他把自己侷限在一個自我意識始終很舒服的境況裡邊,

把自己封閉在很狹窄的知識門類或專業當中,是很成問題的。不管你是否樂於接受,那種偏安於知識的一隅而孤芳自賞的時代,已經徹底結束了。

如果沒有來自外部的刺激,所謂內部的真實性其實是很值得懷疑的。這個話是什麼意思呢?我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

大家都喜歡照鏡子,我們且不管這個人長得美還是長得醜,我們在照鏡子的時候總是感覺到很舒服:

長得美的人越看自己越覺得美;長得有瑕疵的人,比如臉上有個痣,他在鏡子前左看右看,總覺得這顆痣長真是長對了地方。

他可以用一萬個理由來說服自己長得不賴,至少還過得去。

可是,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的經歷:有時我們在端詳照片中的形象時,會發現很難接受照片中的自己,甚至會覺得,照片中的人一點也不像自己。

和照鏡子的舒適相比,照片顯得冷酷而陌生。可能有同學會反駁我,今天的照片也可以修飾,那是另一回事。

話說回來,為什麼照片所反映的自我形象有時候讓人難以接受?那是因為我們在照鏡子的時候,我們的自我意識參與了形象的產生。而照片來自於他者,來自於外部的視角。

所以說,沒有他者的介入,沒有外部視角的參照,沒有外部知識的刺激,我們就會越來越自戀,我們的想象力也會越來越貧弱。

關於這個問題,我只能點到為止,大家對此要有充分的思考。

人與人的相遇,是很平常的事。但有時候細細想想這個事情,又覺得也挺玄妙。比如說,我今天能夠站在這兒跟大家說話,需要無數個前提。

每一個必然,實際上都是無數個偶然堆砌起來的。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所以,這個小小的緣分,也是值得我們珍惜的。

-----文章節選選自格非清華演講

---免責聲明:圖文源自網絡,侵權聯繫刪除

--End--

"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