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寶巖院士憶高考:歲月沉澱 夢想飛揚

高考 西安電子科技大學 大學 語文 數學 中國科學報 2018-12-16
段寶巖院士憶高考:歲月沉澱 夢想飛揚

段寶巖

1977年參加高考,1978年3月進入西北電訊工程學院(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前身)電子機械專業學習。1991年受國家教委公派赴英國利物浦大學做博士後研究,1994年回校工作。2002年至2012年擔任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校長,現任西安電子科技大學電子機械學科教授、國家“973”項目首席科學家、中國天線產業聯盟主席、中國電子機械工程分會主任、工信部電子科技委常委等職。長期致力於交叉學科——電子裝備機電耦合技術研究,成果應用於嫦娥探月、神舟飛船、主力戰艦、深空探測等國家重大工程,主持了國家科教領導小組審議批准的國家九大科技基礎設施之一 ——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FAST)的創新設計。系我國高性能電子裝備機電耦合研究領域的奠基人與開拓者。2011年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

1977年的這場高考,不僅是我,更是我們這代人命運的“分水嶺”。如果沒有恢復高考,就沒有現在的我們,也許我的人生就是另外一種軌跡。

每當回憶起高考那日的場景,漫天的大雪和一張張緊張又興奮的臉龐就會浮現在眼前……

“豐富多彩”的青少年履歷

1955年,我出生於河北冀縣。父親在天津工作,幼時,我是與母親一起在老家生活的。

我小學上了6年,六年級之後本應直接上初中,可正逢學制改為9年一貫制,即小學5年、中學4年,於是我又退回到五年級,然後才升初中,所以我小學讀了7年。

少年時代,母親就是我的啟蒙老師,她雖未上過學,但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的人生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1972年鄧小平復出,開始抓教學質量,即所謂教育回潮,這一年我上高中。

那時候高中入學是在春季,都是通過嚴格考試錄取的,學生招得也少。那時全公社才招高中兩個班,約100人。

比較幸運的是,我在高中遇到了一批好老師。

當時數學老師是河北師範大學數學系畢業的,物理老師是北京師範大學畢業的,化學老師是華東師範大學畢業的,外語老師是上海外語外貿大學畢業的,語文老師雖然是天津的一個知青,但她是位“老高三”。

特殊的時代背景,特殊的環境,註定我們這一代的人生是跌宕起伏的。一年半之後,張鐵生的“白卷事件”出來之後,我成為“失學”少年中的一員。

1973年年底,我們在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中高中畢業。

回家以後,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到衛運河修水利,當時我的工作主要負責測量土方。

在那裡工作兩個月之後,我又去了衡水湖工作,主要負責衡水湖的小湖圍湖工程,也就是把水用泵揚起來以後,灌溉農田,在這裡又工作了半年。

此外,我還曾當過司務長,負責後勤工作。這樣看來,我的履歷也是“豐富多彩”……

1975年,偶然的一次機會,我回到母校北漳淮中學教書。在這裡當了3年民辦教師,當時我主講物理,兼代體育,後來也當過中學副校長。

原先上學的時候,我對物理一直有很大的興趣,高中畢業的時候自己已經動手裝過一臺收音機,後來又學會了修收錄機、電視機。

我還曾在冀縣農機廠學習組裝電動機,一天就可以裝一部鼠籠式三相異步電動機。

有一件事現在想來仍然歷歷在目。

在冀縣農機廠實習時,在廢品堆中看到了一個廢品發電機,我對管廢品的人說這個可以用來發電。

他表示懷疑,在他眼裡,這不過就是一個“廢鐵”,怎麼能發電呢?因此,沒花錢就讓我用車拉走了這個“廢鐵”。

如何把它變廢為寶?

春節前夕,我帶著兩個學生開始了這項“工程”——找了塊厚木板作為配電盤,並且配上電錶和電閘……沒想到這個發電機真的讓我們給“救活”了。

它也真的成為了村裡的“寶貝”,我們利用它給公社供電,也給大隊部供電。

那是我第一次實際動手操作,也讓我與電子機械結下了不解之緣,意義非凡。

從徐家莊到徐家莊

1977年,22歲的我雖然算是有了工作,但是上大學始終是我內心最深的渴望。

然而,人生不會一帆風順,因為我姥姥家成分不好,推薦上大學的機會從來與我無緣。

但越是這樣,我就越比別人更加努力、上進,也因此,我還曾被評為衡水地區的先進教師。

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廣播裡傳來了高考恢復的消息——我的願望要成真了!

河北高考的時間大概是在12月14或15號,當時只剩下一個多月的複習時間,我必須要爭分奪秒。白天我還要上班工作,只能利用晚上的時間來複習。

至今我還記得考試那天的情景,當時正值數九寒冬,大雪紛飛,我騎著自行車到二十華里之外的地方趕考。

一起參加考試的人很多,每個人都很興奮,也很緊張。

第一天上午考語文,下午考政治,第二天考數學、理化,那時真正能夠決定命運的是數學、理化這兩門。

恢復高考的時候,很多青年又重拾夢想和希望,但是高考同時也是實現夢想最嚴酷的一條羊腸小徑。

考完數學後,我感覺發揮不太好,很多簡單的概念題都答錯了,感覺自己考得不行,沒什麼希望。

回家以後,這年的春節我什麼都沒有做,一直在看書,準備第二年重新參加高考。

所以,當得知自己考上的那一瞬間,我實在是難以置信。

後來,我從老師那裡得知自己的平均分是72.3分。當時河北的初選是55分,55分以上才能通過初選,之後再進行體檢、政審。

這段經歷告訴我,“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西南北風”,無論身處怎樣的環境,只要堅持自己的信念,理想終會實現。

我原本報考的是南開大學。以我的高考成績,當時選擇南開大學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陰差陽錯,我被提前批次錄取的西北電訊工程學院(以下簡稱西電)給錄取了。

為此,我還專門從報紙上查詢這個學校,得知這是一所赫赫有名的軍工特色鮮明的全國重點大學。

上大學算是我第一次出遠門。之前,我連山都沒有見過。

我們村子是公社所在地,我的小學、中學都在村子裡,後來教書也在那,直到上大學我才真正離開“家”。

巧合其實就是緣分。

1977年我是在冀縣徐家莊公社高考的,到西電之後,發現西電所在的地方也叫徐家莊,當時錄取通知書上說從鐘樓坐6路汽車可以到徐家莊,就覺得我跟徐家莊是有緣分的,我跟西電這個學校也是有緣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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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寶巖研究生時期的學籍管理及成績表

母校是我另一個“家”

到了西電以後,我很快就被這所歷史厚重、對國家對軍隊和對人民責任感非常強烈的大學所吸引。

進校之後才知道自己學的是電子機械專業。剛開始內心有點失望,但當自己真正瞭解這個專業後,就發現這個專業越來越重要。

實際上,它是一個交叉學科,主要研究電子系統裡面的機械結構問題。

那時,資源匱乏,基礎設施條件很差,校園裡到處是防震棚、雞窩等,老大樓北邊的圍牆外全是農田,圍牆裡邊也種著小麥,可謂百廢待興,但這些絲毫不影響我們77級學生學習的熱情——我們要把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因為西電原來是軍工院校,所以我們入學時依然沿用著頗多軍校的管理模式。

譬如,每個班的班主任都要跟學生住在一起,早上6點鐘軍號一響,幾分鐘之內就要排好隊,班主任領著跑步,接著早讀,早餐後上課,晚上10:30吹熄燈號,等等。

那時的我們,享受在西電的一切,珍惜在西電的時間,學在西電,努力在西電!

時光飛逝,4年時間匆匆而過。本科第四年我選擇繼續留在西電攻讀研究生,1984年獲得碩士學位。

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1990年我順利獲得博士學位,1991年受國家教委公派,我有幸到英國利物浦大學做博士後研究。

我的英國導師、國際著名工程結構優化專家湯普曼教授,他對我的指導和幫助是非常重要的,不僅讓我的學習視野變得更加開闊,而且讓我能夠有機會接觸到國際最前沿的知識、環境與學術氛圍。

至今回憶起那段時光,我都難以忘懷。這段時期的學習,確實讓我磨鍊了自己的意志力和克服困難的能力。

“飲其流者懷其源,學其成時念吾師”,母校是我另一個“家”,我的根據地在這裡。1994年底,我從英國歸國,開始在西電的教學生涯……

沒有高考就沒有現在的我們

1994年我回到母校後,就一頭扎進交叉學科——電子裝備機電耦合技術研究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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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寶巖在做FAST饋源機械與電子耦合試驗

1996年,學校推選我當電子機械學院院長。1998年4月我升為副校長,2002年4月開始擔任校長,2012年正式卸任。

從走進西電至今,從FAST到空間太陽能電站,從普通教師到校長,我破解了一道道難題,越過了一個個溝坎,一路走過來,我仍然在朝著科研這座山峰最高點的攀登當中……

是我的導師葉尚輝先生這一代的知識分子,教會了我不懼任何艱難險阻,勇往直前,要有敢啃別人不敢碰的硬骨頭精神。

可以說,沒有高考就沒有現在的我們。高考的時候我的年齡也不算小了,我幸運地趕上了末班車。

恢復高考是中國教育的一次撥亂反正,也是改革開放的序曲,不僅對中國社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它扭轉了當時流行的“學習無用論”思潮,糾正了社會風氣,知識又重新得到認可和尊重,無數有志青年願意擠上高考這座“獨木橋”來改變人生。

從此,全民開始重視教育,重視人才培養。

現在看來,高考始終是最公平的選拔人才的方式。

當然,任何事情都有兩重性,高考也不例外,存在一些不足的地方,但不得不承認,它是不公平中最公平的一種方式。

對於每一個考生而言,分數面前人人平等,沒有高考那些寒門子弟如何能上大學來改變命運?

改革開放已經40年了,國家從貧窮到富有,我們這一代人見證了整個過程。

1978年的時候,我們一個月才12塊錢生活費,助學金17塊錢,大學畢業也才每月50塊錢,而現在,大學剛畢業就能一個月拿幾千上萬乃至更多,和過去相比,確實是天地之別。

毋庸置疑,恢復高考是中國近現代發展歷史上的里程碑。沒有這個重大舉措,很難想象我們國家能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現在國家富起來了,那麼,富瞭如何變強?

我認為科技是關鍵,人才是根本,教育是基礎。大學的根本任務是培養國家需要的有用人才。

現在高校中普遍存在削弱數學物理等基礎課程教學的現象,極為寶貴的黃金課時數被一再壓縮,這對理工科大學學生的成長極為不利。

應當說,理工科大學與綜合型大學、師範類大學、文科類大學有著本質的不同、基因不同、特色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此外,教育部目前推進的新工科是必要的。這有利於適應互聯網、人工智能引領下的新經濟、新產業、新業態的需要,但不宜一哄而上,各高校應緊密結合自己的基因和特色,有序而自願地進行,尤其要注意彰顯各高校多年所形成的鮮明的特色與基因。

在此,也希望高校應該著力加強學科與專業體系建設,即根據技術和產業發展需要:第一,明確對畢業生知識結構體系的要求;第二,該知識結構體系所需的課程結構體系;第三,根據課程結構體系,進行課程設置改革。

回顧自己從恢復高考的首批大學生到今天,我深切地體會到,不管什麼時候,人都要有夢想,不忘初心;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勤奮努力、堅持不懈。

即使前方的路佈滿荊棘,也應毫不動搖地砥礪奮進,勇往直前,將夢想變為現實!

(通訊員馮毓璇 、本報記者張行勇採訪整理)

《中國科學報》 (2018-12-14 第5版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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